第2章
兩個小時後,當重新換好女裝的洛葉出現在面前,并且将手挽上自己小臂時,程默滿臉寫着生無可戀。
他們走進一家街邊的咖啡館,此時已有一對男女等在那裏,男人還是恍如初見般的猥瑣,女人挺漂亮,但面相略顯刻薄,他們像兩個面試官,而洛葉便是迎接挑戰的求職者,當然,如果這個求職者臉皮夠厚,那麽被鎮住的就不一定是誰了。
“王先生,李小姐,實在抱歉,路上堵車讓二位久等了。”盡管洛葉的聲音低了些,卻并不違和。
李小姐撩了下秀發,并沒有讓他們坐下的意思:“也就五分二十幾秒的樣子吧,不算很久。”
王先生朝他們比了比對面的座位:“請吧,坐下好說話。”
程默向兩人略略點頭示意,接着拉開一把椅子,洛葉很自然地坐了上去,還在他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這位是你男朋友?”李小姐盯着程默看,“很年輕啊。”她的言外之意再明顯不過,就是諷刺洛葉老。
當事人不在乎她的攻擊,只一門心思談生意:“都說女大三抱金磚嘛,我就喜歡年紀比我小的小奶狗。”他正說着,笑容有片刻僵硬,是程默被這番話膈應到,在底下碾了他的腳。
“小洛你怎麽了?”王先生關切地問道。
“嗯沒事,有點渴了,二位想喝什麽,我請。”
然而李小姐不吃這一套:“不用,我們還約了別家策劃,今天找你就是為了退預付款。”
在她面前,王先生連個屁都不敢放,男主人是指不上了,只能對女主人展開攻勢,洛葉提早預料到這種情況,不慌不忙詢問起來:“李小姐,冒昧問一句,是策劃有什麽地方讓您不滿意嗎?”
“怎麽,我們簽了賣身契?還不允許改主意了?”
“那倒不是,我們公司成立也有幾年時間,沒遇過中途毀約的情況,我想了解清楚問題所在,以便更好地服務顧客。”
“呵,那我就實話告訴你,從會場設計到司儀主持我都不滿意。”
“不妨說說您的訴求。”洛葉從包裏拿出個小本子,準備記錄下來。
李小姐冷笑一聲:“你有沒有審美,婚禮現場布置是照搬上世紀的風格嗎,土的掉渣!”
“布置土。”他在本上認認真真寫下三個字,“繼續。”
誰心裏都清楚她是在刻意找茬,沒想到洛葉居然還配合她。
李小姐柳眉一皺:“材料也不行,到時候請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我們可丢不起那個人。”
洛葉抿了抿嘴唇,垂下眼睫:“選材差,還有嗎?”
“這還不夠?”
“這些都能調整,給我兩天時間,我會再出一套方案,到時候如果李小姐還不滿意,我就退款。”
“不需要,我看你就煩!”李小姐自己就是靠擠兌走未婚夫的前妻上位,她很清楚男人好色的劣根性,之前他們找了幾家婚慶公司,未婚夫都不滿意,唯獨這家有個女司儀,他就同意了,也不怪李小姐滿腹猜疑。
被人指着鼻子罵,若是換成自己,程默必定掀桌子開練了,可當他看向身邊的洛葉時,卻驚訝地看到他臉上笑容依舊,絲毫沒有憤怒或是慌亂的跡象。
“李小姐恐怕是對我有些誤會。”
“你幹過什麽事你自己心裏最清楚!”
“那麽敢問李小姐,我做了什麽?”
李小姐瞟了眼旁邊的未婚夫,咬牙切齒地丢出幾個字:“勾引我老公!”
“哈哈哈哈!”洛葉笑出聲來,把在座三人都弄得一頭霧水。
“小洛?”王先生怕“她”一氣之下說出什麽不該說的。
程默則用餘光瞥見他的雙手已經纂成拳,看樣子是動怒了。
洛葉止住笑聲,無奈地搖着頭:“您說笑了,我有男朋友,怎麽會做出這種事。”
李小姐撇撇嘴:“他從進來到現在一句話沒說過,鬼知道你們倆到底什麽關系。”
程默自覺李小姐欺人太甚,就算不為洛葉,他也聽不下去了,無論如何都得怼她幾句消氣。就在這時,他的脖子突然被洛葉勾住,緊接着一只手掰過他的下巴,柔軟的觸感像過電一樣刺激着他的神經,溫熱的鼻息近在咫尺。
程默的腦袋轟然炸開,他,他被洛葉強吻了!
盡管只有唇與唇之間的短暫接觸,但也足以令程默大腦宕機了,他都不知道在接下來的十分鐘裏,身邊的三個人說了些什麽,他只能看到他們的嘴在開合。
也正因為洛葉的一吻,打消了李小姐的猜疑,她放軟了态度,同時洛葉提出讓“她哥哥”來主持婚禮,李小姐總算答應再做考慮。直到目送兩位客戶離開,程默才回過神來,然後失控暴走了。
全咖啡館的人都看向他們這邊,就見一個亞麻色卷發的女人拿着紙巾,拼命給身邊的男伴擦嘴,那力道快搓禿嚕皮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程默怒目圓睜,渾身直哆嗦,他扣住洛葉的手,恨不能先掰斷而後快:“你活膩了是不是!”
“不是話趕話逼到那份兒上了嗎,哦,該不會是你的初吻吧?”
被他一語中的,程默回想起這些年的苦逼經歷,別說女朋友了,他幾乎連普通朋友都交不到,若不是上課會回答問題,同學一度以為他是啞巴:“是又怎麽樣!”
“呃… …”如此直白的回答倒讓洛葉不知所措起來,其實臉皮厚如他,也沒想過有天會親個男的,“用,用不用我對你負責… …”
“不用,我只想揍你。”
“也行,別打臉就成。”
洛葉低眉順眼的樣子活像個受氣的小媳婦,旁邊桌的客人不明就裏,只看到程默一個勁兇自己“女朋友”,便斥責起來:“你還是不是男人,女朋友被別人損你不吭聲,就知道窩裏橫!”
程默快氣樂了:“你喜歡‘她’,你領走!”說完他一拍桌子,起身沖出咖啡館。
“什麽人啊!”鄰桌一致譴責這種渣男行徑,洛葉連連賠笑,而後拎起坤包追了出去。
程默出門就給中介打電話退租,但中介說如果毀約,預付的三個月房租不給退,那是程默的全部身家,他沒錢再找一處房子了。他父母早年離異,又各自組建家庭,他回不去;宿舍人多嘴雜,他又不想聽流言蜚語,以至于落得無處可歸的地步。
對了,他想起去年曾在一家培訓機構做兼職美術老師,那裏提供員工宿舍,說不定可以重操舊業,順便解決財務危機。
說幹就幹,程默趕在洛葉近身之前攔了輛出租,鎖上車門,任他如何拍打窗戶也不理會,催促師傅揚長而去。
然而賭氣一時爽,當計價器開始蹦字,他的心也開始亂蹦,只能暗暗咒罵洛葉,要不是為了甩開他,自己就坐公交了。
培訓機構設在一棟商住兩用的樓裏,走廊很是狹窄,物業服務也不到位,頭頂十盞燈壞了七個都沒人來修。事到如今有個住處就行,也容不得他挑三揀四了。
程默敲開其中一扇門,負責咨詢的人把他引進去,待問明來意,那人通知了老板。出乎程默意料的是,老板撂下電話後,很快就趕了過來,親自上陣騰出張床位讓程默住下。在走投無路時,有人願意伸手拉你一把,這份恩情通常能讓人記一輩子。
用程默自己的話來說,這個老板很照顧做兼職的大學生,當晚為了慶祝老員工回歸,他自掏腰包帶大家出去吃夜宵。從前遇上這種事,程默都是能推就推,但這次他是聚餐的主角,總不能缺席,于是他只好硬着頭皮跟大家吃吃喝喝,之後又在衆人的提議下去了附近的KTV。
同事們都玩得很嗨,只有程默杵在角落裏靜靜坐着,老板見他一如既往的不合群,便靠過來慫恿他點歌,程默微笑推拒。
“你點一首,就當給我面子,今天大家可都沾了你的光。”老板把手臂搭在他身後的沙發背上,這個姿勢說親切也親切,說暧昧也暧昧,總之程默很反感與人肢體接觸,不動聲色挪開了些。
“我唱得不好,不辣大家耳朵了。”開玩笑,天生的音癡豈能在外人面前現眼。
其他人招呼道:“來吧,都是瞎唱,開心就好。”
拗不過大家的熱情,程默勉強同意:“點個合唱的吧。”
他話音方落,屏幕切到下一首歌——今天你要嫁給我。
有人把話筒遞給他,程默滿頭的黑線,正在他猶豫要唱蔡依林還是陶喆的部分時,老板拿着麥開始唱起來。
程默全程小聲念詞,幸而有老板領唱,他才熬過難關。然而一首完後,大家繼續起哄讓他們合唱,程默連連擺手,老板卻不為所動,依舊拉着他不放。
正拉扯着,程默感覺褲兜在震動,他拿出手機,頻幕顯示的是一個陌生號碼,他不管三七二十一,起身往外走:“抱歉我接個電話,大家繼續。”
同事們都不甚在意,該喝的喝該唱的唱,誰也沒留意到,老板微醺的眼神中,已染上了一層異樣的光芒。
程默走出包間接通電話:“喂,你好?”
“這都幾點了,小祖宗你跑哪兒去了!”電話那頭傳來的是他最不想聽到的聲音。
程默這次很淡定,洛葉能開車找到自己學校,自然有本事弄到手機號:“房租不用你掏了,我明天就會搬走,謝謝你的早飯。”
“那你今晚住什麽地方,安不安全?”他的語氣聽起來很焦急。
“我能出什麽事,改你的方案去吧。”不等對方繼續開口,程默直接挂斷電話,并将他拉黑。
包廂裏震耳欲聾的音響讓他很不舒服,大家又不斷勸酒,他是男生躲不開應酬,從聚餐開始就喝了不知多少杯,現在頭開始陣陣疼痛,便去洗手間洗臉。
冰涼的水流刺激着皮膚,讓他稍稍好受些。
“喝太多了?”身後傳來老板關切的問候。
程默擰緊龍頭,随手抹了把臉:“沒事,走吧。”
“我已經讓大家回家了,看你也累了,今天就到這兒吧。”
“嗯,好。”程默轉身準備出門,被瓷磚上的水滑了一下,腳下拌蒜差點摔倒,這時一雙有力的手穿過他腋下,從身後抱住他。
“我扶你吧,确實喝多了。”
“沒事。”
“我們都是老朋友了,別這麽見外。”老板把他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另一手攬着他往外走,程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他感覺老板的手有意無意地往下滑,已經貼上了自己的後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