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喜憂
最終是當歸做了說客。墨工雖然對半夏算得上是知遇之恩,但是不代表他能拗得過半夏的脾氣,尤其那脾氣還是在他師兄的放縱下恣意成長了許多年。阿麻呂更不用說,他這一脈是跟着孫思邈的,同谷主一脈本來就不能說十分熟絡,同輩分的也就罷了,共同語言還是有的,半夏這個小輩,怎麽着也輪不到他親自上陣。
于是自然而然的,這個天降大任,就落在了當歸身上。
坐在藥爐對面,明滅火光映在半夏臉上,一對黑眸定定瞅着鍋裏漸熬成深色的清水,那神情就仿佛裏面藏了什麽珍寶。
當歸啰裏吧嗦說了一堆,她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腦袋沒擡,眼神兒都沒晃一下,依舊盯着她的“寶鍋”。也不說話。
“半夏你有沒有聽師姐的話啊?”當歸有些懊惱地蹲在地上,壓低了身子擡頭從下面往上看半夏,“回神啦!”
“做什麽?”半夏瞥了當歸一眼,“會疼的事,就別說了。”
“關羽刮骨都不嫌疼,只是把肉割開而已。你就當又被刺客刺了一刀呗!”
說的容易,半夏翻個白眼,“我不是關羽。”
“半夏,師姐為了你好,就疼一下。阿麻呂的醫術比師父還好,肯定很快的!”
“你去試試。”
割肉……當歸暗暗咋舌,表面還是把它說成一件小事,“半夏怕什麽?師父的書畫你都敢拿去當廁紙……”
驚覺自己說了什麽不該說的東西,當歸連忙閉上了嘴,瞄着半夏剛剛好像沒聽見她說什麽,又道:“花聖的花都被你毒死過,這點小事算什麽?”
她以為半夏沒聽清,但是很不幸,那只是半夏聽見故意假裝沒聽見的。等當歸說完,這報複心強的少女用很“冷靜”的語調說道:“師姐上次把師叔的玉石引當成折蘭摧喂了藥人,結果那個人暴斃而死。師叔本來還說,要觀察折蘭摧的效果。也不知道發沒發現他珍貴的玉石引消失了。”
當歸大叫一聲,“半夏,你怎麽知道的!”
半夏搖着手裏的蒲扇,藥爐的火漸漸大了起來,她道:“當時你拿藥出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味道不一樣。”
效果也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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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确的說,他們的效果差的太遠,是個人都能看出來。折蘭摧是慢性□□,下了之後要很久才有效果。玉石引本身沒什麽毒,但是聾啞村裏被拿來當藥人的那些武林人士哪個體內沒有幾種□□,而萬花谷中的大部分□□遇到玉石引就會立刻發作,不死才怪。
不過半夏這會不打算給當歸科普什麽。她這個師姐在醫理上的資質很平凡,紅豆相思芍藥白術分不清的人,指望什麽。
“半夏你千萬不要說出去啊。”玉石引的材料很稀少,要是被墨工知道,後果将很嚴重。
“嗯。我會說的。”
“半夏~”
“如果師姐現在離開,我就考慮不說。”半夏笑的就像肚皮染色的狐貍。
成功打敗第一個說客。
第二個應該是墨工吧?
半夏有點期待地想着。自從離開萬花谷就沒再這麽放肆地欺負過人了,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有點懷念了。
等藥熬好了,取下砂鍋,倒進碗裏,端進帳內。
封無定依舊面不改色一口喝下去,喝完對半夏道:“剛剛你師姐來找我,希望我能勸你接受治療。”
“……她來找你了?”
“不論如何,你的傷是因為我救護不及時。如果你不願意治好它,就是要我一直譴責自己了。”
封無定這番說辭一聽就比當歸的水平高多了,但是——
“随便譴責。”半夏說。
這等固執可見一斑。
“右手靈活總比用左手方便。有些事情要做,兩只手總比一只手方便。”
“也不會麻煩到哪裏去。”
“做個殘廢很好嗎?”封無定有些不解。
誰說她喜歡做個殘廢。誰讓那三個那種智商不帶麻沸散!倒黴被刺了一刀就罷了,主動讓她接受被開個口子這種事還是算了。光想想她都能感覺到疼。
鋒利的刀刃割開皮肉……
可怕。
半夏收了藥碗,跑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因為她,當歸直接跑去找長孫忘情,然後統領大人這次二話沒說,趁半夏睡覺的時候真的把人綁了。
阿麻呂拿着薄薄的刀沾了酒,嗯,這次不是想象,是真的了。
但是……好像沒怎麽疼?
大騙子!被綁在床上的半夏此刻唯一的想法。
這一出小小的鬧劇并不能影響什麽。半夏的手腕以可喜的速度恢複着,時間也漸漸接近年關。
奇怪的是,奚人竟沒有一點動作,看起來就好像放棄了之前的計劃。
然而身為一軍統帥,薛直和燕忘情絕不是會因此而放松警惕的人。只是新年将至的喜悅多少沖淡了這種緊張的氣氛。再有就是,讓天子身邊的紅人在這邊關過年真是令人不得不幾分惶恐。
至于這位紅人,此刻在自己的營帳中,正同幾個美女調|情。
氣氛正好時,外面忽然進來一陣風。一個穿着奚人服裝的人沖安祿山單膝跪下,“安大人。”
他身邊的幾名女子見此,很是知趣地自覺退下,營帳中片刻就剩下兩人。
“站着說話罷。”安祿山今天心情明顯十分的不錯,他甚至指指案幾上一盤蜜橘,“嘗嘗,味道不錯。”
來人當然不會真的無聊到特意潛入蒼雲軍中吃安祿山的橘子,他聲音沉沉,道:“安大人準備什麽時候動手?”
“自然要選個黃道吉日。”
“那邊的人說,奚人也是要過新年的。”
“這是急了?”安祿山将一瓣蜜橘送入口中,“今日是廿十。”
還有十天可就過年了。記得民間會提前七日準備年貨,這戍邊之地,也就趕在新年那一天能慶祝了。
“廿三。三天後。”
廿三,小年。
“這個挂這裏,偏了。往左一點。”萬花谷內,弟子們已經張羅着提前把要點的燈都挂好。他們平素也沒什麽事務要忙,好不容易有了個大的節日,自然早早準備。
“這是第幾副了,不行了,寫不出來了。”墨書把毛筆往桌子上一扔,殘留的墨汁濺在桌面上。
墨奕挑眉看他,“正好到我。你這是和我過不去嗎?”
“往年可沒見你上我這兒拿桃符啊。”墨書向上噘嘴吹着一绺頭發,神色輕佻,“啧,兩個徒弟跑了就跑了,自己不能動手嗎?”
“能動手我找你?”
“我萬花弟子,哪個不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出個不會吟詩作對的,丢臉吶!”
“萬花以醫聞于世,出了個連穴位都認不準的,不是叫人笑話?”墨奕自然不會示弱,直接揪住墨書痛腳。
“手腕酸。”墨書撂挑子不幹了。
“只好拜托陳一了。”
陳一是顏真卿的書童,運氣好拿到顏老的墨寶不無可能。
墨書連忙阻止,“我給你寫。”他都沒弄到手的東西,怎麽能讓墨奕搶先一步拿到,就算只是有可能也不行。
墨奕露出一個陰謀得逞的笑。
這倆從第一次見面就不對付,從小互諷到大,偏巧一個醫理七竅只通了六竅,另一個詩書讀歸讀了,詞賦一類卻力不從心。以前當歸在,桃符就由着她胡寫,後來半夏也會寫幾副,挑一個挂了,或者有時候就換着挂,任性之極。今次想正正經經弄個挂着,不過是因為玲珑罷了。
不過半夏和當歸雖然終于不在萬花谷“坑害”師父,在雁門關也沒消停多少。以前是半夏一個,她的收斂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只有她一個,有些事做起來沒人支持不說,自己做也沒大意思,這回當歸在,就不能閑着了。
想找桃木有些難,幹脆去燕忘情那裏要了紙,黏成一個長條,當做桃符用。
“寫個什麽?”
“半夏想寫什麽就寫什麽。我這個要寫,嗯……辭舊迎新年年有餘。半夏寫什麽了?”
“春暖雁門雪花開。”
“八和七,你這個加個字……嘿……”當歸拿着毛筆在那聯的最後寫個“放”,“春暖雁門雪花開放,不錯不錯。”
然後這幅字就被挂到了雁門關的城門上。
是的沒錯,雖然挂在了裏面,但是它依然用它的“朗朗上口”,毫不押韻荼毒着雁門關的一衆将士。好在大部分人并沒有讀過書,看着字漂亮就說好,只有認得的才懂忍笑的心酸。
“我覺得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這對桃符。”薛直有些受不了的看着挂着的這幅字。
“什麽字?”燕忘情道,她大致猜到是什麽了。
果然,薛直說了四個字:“狗屁不通。”
然後自己沒忍住,破功笑了出來。
雁門關漫長的冬天,似乎終于要過去了。
只是似乎。
作者有話要說: 對子亂寫的╮(╯_╰)╭正如薛帥所言,狗屁不通。
↑來自體測陣亡的某九。晚安碎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