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二)
? 面對太子妃毫無掩飾的嘲諷,秦婉卻反而順着她的話道:“奴家自然明白在太子妃的面前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可這也正是因為當今世上就只有太子妃可以救殿下。”
“況且太子妃和殿下本就是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別的勢力或許可以臨陣倒戈,可太子妃和趙氏一族卻自始至終和殿下系于一脈啊!”秦婉用無比誠懇的語調說着這些話。
秦婉的話似乎戳中了太子妃心中的某處,卻見她眸中哀怨之色變得更重,甚至透着些許絕望。
太子妃垂眸輕笑,這一次卻仿佛自嘲般道:“你太天真了,和太子殿下系于一脈的只有本宮而已,并非整個趙氏。”
聽聞此話,秦婉的心不禁一沉,暗道莫不是趙氏遲遲不出手,竟也和蕭嚴有着同樣的顧慮,如若當真是這樣,那麽趙氏恐怕也做好了犧牲太子妃的打算。
難道在這朝堂争鬥之中,女子就注定只能成為權謀追逐者中的犧牲品嗎?蕭晚婷是如此,太子妃是如此,而她亦是如此。
相似的境遇令秦婉對這原本在心裏痛恨了無數遍的女人産生了惺惺相惜之感。
秦婉頓了頓,接着勸說道:“太子妃何必要如此悲觀,若是這一次太子殿下能夠脫離險境,日後再登基做了天子,太子妃則必然要母儀天下,更何況經歷過此事,殿下也會對太子妃另眼相待。”
太子妃卻現出無奈之色:“另眼相看又如何?這後宮裏還會出現無數個林孺子,怎知最後不是替她人做嫁衣裳?”
她說着,又将意味深長的目光停留在秦婉的身上,而後卻落寞道:“本宮沒有子嗣,趙氏不可能把整個氏族的未來都壓在太子妃這個虛名之上。”
連太子妃自己也沒有察覺到,她竟然在秦婉面前說了這麽多。
然而太子妃的話卻鄭重了秦婉的下懷。
她沉吟了片刻,擡起頭來看向太子妃道:“可如果太子妃有了子嗣呢?”
聽到她這樣說,太子妃再度失笑,笑到一半卻忽然停下來。
她怔了許久,而後驀地自榻上起身,踱至秦婉面前道:“你私闖東宮,又在這裏胡言亂語,就不怕本宮殺了你?”
說着,她卻又頓住,用嘲諷的語調的對她道:“還是說你知道若是我殺了你,這消息必定會傳入殿下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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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莫要忘了,殿下從來不曾傾心于你,而你之所以能活到現在也不過是因為那個所謂的秘籍。”太子妃用尖酸刻薄說着,到底不曾真的對秦婉動手。
秦婉雖然跪在地上,卻不卑不亢的說道:“奴婢并非不怕死,今日來此也是拼上性命一睹,賭趙氏一族對殿下的忠心,賭太子妃對殿下的真心。”
“奴家相信,只要太子妃願意,就一定會有辦法救太子殿下。”秦婉說着,再度跪伏于地,朝太子妃行了叩拜大禮。
此後,秦婉又直起上身,将手舉至額邊,雙眼無懼的看向太子妃,用篤定的語調說道:“若是太子殿下得以逃過此劫,登上至高之位,秦婉在此以整個秦氏一族的在天之靈及列祖列宗起誓,此生絕不入後宮。”
……
從太子妃的宮殿裏出來後,直到看見守在附近的顧子陵,她才恍然回到現實中。
一直緊繃的神經在瞬間松懈下來,卻也讓她雙腿發軟,整個人一踉跄。
顧子陵連忙上前相扶,用關切的語調問她怎麽了。
秦婉嘴上說着沒事,心裏卻還餘悸未消。
僅僅只是嗅到這東宮肅殺的氣氛也讓她深感不安,她如何不怕,也絲毫不想到這裏來,可是只有這個法子能夠帶給她一絲希望。
在承受了命運三番五次的捉弄之後,她當真不願再如過去那般怯懦,至少用這條命搏一次。
回到蕭府之後就又是漫長的等待,因為數次勸說蕭嚴救駕之事引起了蕭嚴的不滿,這段時日蕭嚴對她也較為回避。
于是秦婉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屋子裏,不知不覺,新年就在這蕭索的氛圍中過去。
若不是顧子陵來敲門,她甚至都忘了這一日是上元節。
到了上元節,也意味着太子殿下已經在行宮裏困了半個月,即便宮裏還沒有進一步的消息傳來,可随着時間的推移,太子殿下面臨的危險也與日俱增。
張矢那裏是肯定指望不上了,蕭嚴還要觀望到什麽時候,趙氏又會不會出兵相救,這些都沒有确切的答案。
被這些問題糾纏着,秦婉不禁又蹙緊秀眉嘆了嘆。
見她始終愁眉不展,顧子陵二話不說拉起她便出了屋子,一路跑到庭院裏才停下。
注意到随後跟上來的東宮親衛,秦婉尴尬的抽回手,眼眸低垂的對顧子陵道:“你拉我到這裏來做什麽?”
顧子陵道:“我見你整日悶悶不樂,即便為了太子殿下的事憂心,可這樣下去也不是個法子,畢竟事情還沒有到最壞的一步。”
總是顯得十分樂觀的顧子陵盡量寬慰的秦婉,而秦婉卻無甚心情,轉身就要離開,卻被顧子陵再次握住了手腕。
她側過頭來欲叫他松手,卻聽見他興奮的聲音道:“你看!”
随後,他的聲音迅速淹沒在一聲巨響之中。
絢麗的光影照亮了他們兩人的眼眸,秦婉擡起頭向天空看去,只見五彩斑斓的花火正升上天際,綻放的一瞬點亮了整片天空,連天邊的雲也沾染上明豔的色澤。
京城上方燃起的煙花似乎終于沖散了自新年伊始便始終籠罩在這片城池上方的肅殺與陰沉。
人群的喧嚣聲擱着庭院從外面的街道上傳來,想必也如多年前的那個上元節一樣熱鬧。
道路兩旁應該都挂上了琳琅滿目的花燈,孩童們或許也聚集在街邊點燃爆竹。
雖然不能親眼去看一看,可秦婉也好似感覺到了對于普通人家來說平常的熱鬧。
她正怔然看着煙花,卻被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大團白色的東西吓了一跳,待到看清顧子陵手裏提着的那只燈,才明白過來是怎麽一回事。
她自顧子陵手裏接過那個燃着燭火的物體,仔細端詳了片刻,随後卻忍不住的掩嘴一笑,轉身對顧子陵道:“這是什麽呀?兔子不像兔子,豬不像豬的?你做的花燈?”
“這……當真對得起你畫院司監的名號?”她實在控制不住的嘲笑顧子陵。
顧子陵卻沒有說任何反駁的話,只是将目光久久凝視在她的身上。
覺察到那略顯灼熱的目光,秦婉側過頭瞧了瞧,很快尴尬的移開目光,不覺握緊了燈燭的提杆。
随着兩人俱陷入沉默,氣氛漸漸尴尬了起來。
秦婉正不知如何化解,卻感覺顧子陵朝她挪進了兩步,至她面前毫不避諱的凝視着她低垂的眼眸,用絲毫不帶調笑的語調道:“你終于笑了。”
他說着,亦彎起兩瓣桃花似的眼,仿佛由衷的為她高興。
平日裏雖和他嬉笑怒罵慣了,也從來不生分,可如今這樣的相處方式卻讓秦婉感到十分的不敢。
她下意識的就要後退,與他拉開距離,可剛剛一動就被他喚住。
“別動。”他用溫良的聲音輕柔的說着,又朝她逼近一步,在她未及反應之時伸手往他鬓邊的發絲上碰了碰,而後張起袖子擋在了她的頭頂上,對她道:“下雪了。”
秦婉詫然擡頭,正撞進他明亮的眼眸,于是趕緊移開,透過剛好擋住頭頂那一片袖擺,果然看到有雪花緩緩飄落。
她緩緩擡起手來,覺到一絲清涼停留于掌心。
這是新年的第一場雪,亦蘊涵着新生的寓意。
都說瑞雪兆豐年,也不知這一切的愁緒會不會也随着這場雪被洗刷幹淨。
她在心裏祈禱着新的開始,卻并不知道這一幕正被隐于暗處的那個人看進眼裏。
黑暗中執劍的男子,周身都透着冷肅之氣,雖然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黑色衣衫,卻似絲毫不懼寒冷。
他身上帶着股不容接近的殺伐之氣,也只有自天際飄落的白雪敢于肆無忌憚的與他貼近。
那些雪花落在他的發上衣上,而後融入漆黑之中,或是落在劍上化作水滴,自劍鞘滾落。
他在這風雪裏立了許久,卻不似衆人那般為了一睹天上綻放的煙花。
清冷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庭院裏立于廊下的女子身上,看着她凝視天上的煙花,看着她接過身旁錦衣公子遞來的花燈,看着她展露許久不曾有的笑容。
當看到那位錦衣公子為她摘去鬓邊的雪花,張開袖擺為她遮擋突然而至的雪,他默然收緊了握劍的那只手。
冷峻的眼眸變得更加冷峻,隐約透露出不為人所覺的落寞。
仿佛不忍在看下去,他終于垂下眼簾,轉身離開。
當那座庭院消失在身後的時候,有黑衣人忽然現身而至。
他卻絲毫沒有意外,冷峻的眼眸中映出那人單膝跪地的身影。
“參見宮主。”黑衣的殺手抱劍向他行禮,說話時亦如殺人那般利落。
李雲将目光移向遠方,仿佛看着已然紛揚的落雪,語調平靜的問道:“宮中情況如何?”
殺手應道:“陛下仍然病重,太醫院用了藥物續命,尚且還可撐一段時間,主上在等待時機。”
短短數句話,言盡了宮牆之外不可得的消息。
李雲向夜幕中行去,卻在踏出兩步之後頓住腳步,問道:“京郊行宮呢?”
殺手挪了挪方向,再度朝着他,單膝跪地道:“仍在僵持之中,主上命吾等不必幹涉,三日之內就會有結果。”
“知道了,退下吧。”說完這句,李雲卻沒有在繼續前行,待那名刺客離開後,他卻駐足,擡手将一枚雪花收入掌心。
他凝視着掌心的雪花,如同凝視廊下的那名女子。
然而,他也只是停留了片刻便自怔然中回神,迅速消失在了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