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風雲變幻(五)
? 她坐在屋裏只覺憋悶得慌,于是起身推開窗。
迎面吹來的風攜着寒冬的料峭,卻令她想起當日與李雲告別的一幕。
涼薄之氣有些沁骨,她卻好似渾然不覺,抱着臂在洞開的窗前坐下,滿心都在為今日之事糾纏。
攝政王一直以來都是和琉璃宮合作的,為何如今卻又憑空出來一個神劍閣?
那日一別之後,也再沒有李雲消息,不知他現在怎樣?
雖說見不到琉璃宮的人對于她來說應該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可她還是禁不住想着這些問題,仰頭看向窗外的雲翳。
現下年關将近,蕭府的庭院裏也挂上了燈籠和應景的紅綢,可是在這般局勢緊張之際,卻沒有一個人有心情過年。
秦婉也是同樣,此時凝望着窗外,唯覺那代表着祥和喜慶的燈籠,愈發襯托出天色的陰沉。
而在京城另一端的攝政王府之中,情況也并不比蕭府好。
原本夜夜笙歌的王府內沒有歌聲也沒有女子的嬌笑,反而在佳節臨近之際顯得過分的寂靜。
就連庭院裏路過的丫鬟們都小心翼翼的提起腳步,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惹惱了自家的主子。
被皇上下旨禁足于王府的攝政王此時也并無心情享樂,而是獨自在書房裏飲茶。
待到那手中執劍的冷峻男子出現在他的面前,他才不動聲色的将手裏的茶盞放下。
縱使門口立在侍衛,此人卻也如入無人之境那般進入到他的書房裏,而直到他掀起書房前的錦簾,他才覺察到他的氣息。
即便如此,攝政王也絲毫不覺得驚詫。
他仍坐于幾案前,擡手示意李雲在對面的軟榻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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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雲抱劍對他行了禮,而後不卑不亢的坐下,對他道:“不知王爺今日與小人相見是為了何事?”
似乎沒有想到他竟如此直接,攝政王頓了頓,方才沉聲道:“想必你已聽說東宮遇刺之事,本王希望你能夠寬心,之所以在江湖上懸賞東宮的人頭,并非是本王不再倚重琉璃宮,此舉只是為了給太子殿下一個提醒。”
他說話的同時,竟親手為李雲面前的茶盞添滿茶,添完後又示意他飲用。
李雲垂眸,将目光在茶盞上停頓了片刻,卻最終沒有伸出手來取。
“王爺要倚重要誰,那都取決于王爺的聖裁,琉璃宮只做好分內的事情,不敢有所逾越,唯獨一件……”他說着,擡眼看向攝政王:“請王爺莫要忘了和小人之間的約定。”
李雲說話的語調恭敬誠懇,卻絲毫不曾收斂鋒利的眼神。
感覺到他眼眸中透露出的殺意,攝政王不覺握緊了擺在桌上的茶盞,表面上卻不動聲色道:“與你的約定,本王自然不會忘記。”
他說得沒有絲毫心虛,然而李雲卻追問道:“可小人聽說太子殿下遭到刺殺的時候,秦氏之女也在場。”
攝政王指尖摩挲着茶盞的邊緣,唇邊浮起一絲笑意,似攜着嘲諷的意味,接着答道:“本王的目标,只是東宮裏的那位,只要那名女子不妨礙本王大計,自然也就安然無恙,不會有性命之憂。”
“今日本王與你相見,還有一樁更加重要的事情。”攝政王放下杯盞,似乎不願同他在這件事上多做糾纏,接着說道:“宮裏傳來消息,因為操心政事,未能安心靜養,陛下病重了,所以本王将取東宮性命這樣的事情交給別人,是要将更加重要的事情托付于你。”
李雲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等着他說下去,似乎隐約已有所覺。
攝政王道:“據太醫署的那些老臣所言,陛下的時日已經不多,近來對于此事本王多有思慮,特別是在經歷了朝堂上那件事後,本王更加确信與其再豢養一條會反咬一口的蛇,倒不如自己坐上那個位置。”
聽到這毫不避諱的謀逆之言,也只有如李雲這般才能巋然不動。
他面上甚至沒有絲毫的變化,只是微眯雙眼道:“王爺希望小人做什麽?”
對于他的反應,攝政顯得十分受用,彎起嘴角露出滿意的笑容。
他坐直了身子,往幾案前微傾,拉近了與李雲的距離,而後将那笑容演變成更具深意的模樣,對他道:“自然是希望靳刖能夠成為本王的臂膀。”
見李雲的面色依舊如常,等待他繼續說下去,他便知道這名殺手的心清明如鏡,即使沒有點撥也已領會他的用意。
他又向後靠入椅內,雙手搭在太師椅的兩側,仿佛已是倪視天下的王者,接着說道:“本王準備起事了,就在陛下駕崩之時。”
聽到這裏,李雲才略有些反應,垂下眼簾而又掀開,呈現出一雙更加銳利的眼眸。
攝政王道:“屆時皇後娘娘會在宮中做本王的接應,然而僅憑那些禁軍卻不能令本王放心,所以近來,本王時常在想一個問題。”
說到關鍵處,他卻又停了下來,似乎刻意勾起李雲的胃口,卻又在他不變的眸光中打消了這個念頭,将未盡的話說完:“如果讓多年以來一直存在于暗處的琉璃宮與皇室正統聯系起來會是怎樣?如果琉璃宮的宮主出現在青天白日之下宮禁裏,成為禁軍統領又會如何?”
“不知靳刖意下如何?”他最終将目光定格在李雲的雙眸上,似乎等待他的回答,又似乎想從中分辨出什麽。
李雲默然聽他說完這些話,幾乎未加沉吟便答道:“王爺的器重小人心懷惶恐的領受,可小人身在江湖,只是一個殺手罷了,對于出任朝臣之事……”
“诶……”自他話中方聽出推拒之意,攝政王立刻就将他阻住,并對他道:“這件事并不急于一時,你可回去考慮一番再給本王答複,這點兒耐性,本王還是有的。”
既然給了臺階下,再堅持下去只怕也無益,李雲便也不再與他相觸。
攝政王正要接着說什麽,卻被屋外傳來的一陣細碎腳步聲打斷。
忽然有人靠近,讓李雲不得不起身離開。
他抱劍對攝政王施以一禮以作告辭,下一刻已閃身至一旁的簾幕後。
正待從窗戶離開之際,他卻被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引去了注意。
“就要到上元節了,父王陪女兒去街上看花燈好不好?”原來闖入書房的是攝政王家的小郡主。
“怎的不看好郡主?”攝政王先是厲聲斥責了跟在郡主身後的婢女,可在面對女兒的時候卻全然化去了平日裏那副威嚴狡詐的模樣,俨然只是一個慈父。
他摩挲着小郡主頭頂柔軟的發絲,柔聲道:“除夕都還沒有過,你就吵着要過上元節,也太心急了。”
“不嘛不嘛,女兒就要看花燈!”小郡主撲到了攝政王身邊,搖晃着他的手臂撒嬌。
後來他們父女的嬉鬧李雲沒有再聽下去。
他輕身一躍,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停在了書房的屋頂上,然而他并沒有立刻離開王府,而是舉目朝王府的庭院中看去。
即便是一改往日,顯得格外安靜的王府,卻也已經換上了過年迎春的裝扮。
串串彤紅的燈籠在屋檐下随風擺動,門前挂着春聯,窗紗上也貼了新剪的窗花。
若不是看到這些,他根本不曾想起新年就要到來,而這樣的景象在琉璃宮裏也是看不到的。
此時天色已晚,漸漸将他的身影隐沒在夜幕之中。
他擡起頭看向天際,發現懸在天邊的月近于晦時,離着元宵佳節還有半個輪回的距離。
可看着這樣的月,他卻想起記憶裏唯一一個有印象的佳節。
記得那時滿街都是燦爛的花燈,似乎也是上元節的樣子。
那時天空忽然下起了雨,有一個撐傘的少女在他的面前停下……
這時在蕭府上,顧子陵正抱着一摞畫卷去敲秦婉的門。
開門見她屋裏很涼卻還開着窗将由着風灌進來,便立刻将畫卷都堆到桌機上,而後一面數落她一面上前去關窗。
秦婉則對他的數落不以為然,也不應聲,只由着他說下去,自己卻移至桌機前閑閑的翻看他拿來的那些。
翻着翻着,竟發現上面話的竟是些沒有頭的女子。
她于是蹙緊雙眉,連忙将手收回來,問顧子陵道:“你這畫的都是什麽啊?”
顧子陵經她這麽一提醒卻是迅速踱至她身邊,攤開其中一幅畫卷道:“我近日參照宮裏娘娘們穿的那些畫了幾身衣裳,打算等年前上頭賞下好的料子給你裁幾身,你快看看,喜歡哪個?”
看着那些畫,雖說上面的衣袍确實精致,可秦婉的注意力還是控制不住的停留在光禿禿的脖頸上。
雖然不好打擊顧子陵的積極性,可她實在很介意沒有頭這件事情。
正是尴尬之際,幸而外面庭院傳來的一陣喧鬧聲解了圍。
秦婉連忙沖出屋外,扶着闌幹往下看,卻見蕭嚴邊穿着外套邊往庭院外邊去,顯然是十分着急的模樣。
隐約覺得發生了大事,秦婉和顧子陵連忙追了下去,可到了門口,蕭嚴的馬車已經駛離,但他們到底還是從管家那裏打聽到原委。
宮裏來人傳話,天子病危,故而急召衆朝臣入宮侍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