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送嫁和親(四)
? 縱使那些匪徒兇惡異常,可是李雲卻始終護在嫁辇前,宛若一道無形的屏障,讓他們都不得靠近。
越來越多的人倒下,不知是匪徒還是守護她們的侍衛,濃烈的血腥氣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秦婉舉目朝四周看去,希望能夠尋到時機,遠離這危險的中心,然而李雲被不斷朝馬車撲來的匪徒絆住,到處都是一片刀光劍影,竟找不到絲毫可以逃離的空隙。
正是陷入僵局之際,秦婉察覺到嫁辇一沉,有人闖了進來。
她立刻警惕起來,心道何人如此厲害,竟能突破李雲的防禦,擡頭一看才發現是自己人。
那名禁衛一手執劍,另一只手朝被秦婉護在身後的蕭晚婷伸去。
秦婉明白過來他是要帶蕭晚婷離開這危險之地,又道禁衛們武藝高強,總歸比她能護得住蕭晚婷的安全,便移開身去。
此時的蕭晚婷還在驚魂未定之中,見有人靠近,也不管是誰就拼命的往角落縮去。
秦婉只得一面安慰她,一面助那名禁衛将她從角落裏扶出來。
周圍還不時有刀尖掠過,幸而都被李雲擋開。
好一番費力之後,那禁衛終于攜了蕭晚婷跳下嫁辇,往安全的地方躲避。
他們要護的人是身為和親公主的蕭晚婷,而秦婉只是一個陪嫁婢女,自然就被留在嫁辇上無人看顧。
她知道一但蕭晚婷撤離,那些拼死與匪徒相抗的禁衛門也會棄守這輛嫁辇,而她很快就要陷入到危險境地。
刀劍之聲依舊不絕于耳,此時的她卻下意識的看向李雲,發現他仍在嫁辇邊與數名匪徒交戰,也不知是否被他們絆住腳步。
就在這毫無防備的時刻,忽有一名侍衛和匪徒在激烈的砍殺中撞上了嫁辇,然而遇到的障礙并沒有使他們停下,于是那明晃晃的刀刃便一下又一下砍在了精致的梁柱和車毂上。
刀劍無眼,甚至還來不及看清是什麽情況,秦婉只聽到“噼啪”的幾聲響,那嫁辇竟然從中間崩裂,然後整個垮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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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得以躲避的屏障也沒有了,秦婉不得不克服恐懼,強自鎮定的尋找生機。
幸而有一塊木板擋在上方,正好将她護在中間的一片狹小空間裏。
感受着自己劇烈的心跳,她小心翼翼的從那縫隙裏往外看。
只見沾滿鮮血的衣擺不斷從眼前掠過,那些人或是迅速的打到別處,或是在半路倒下,露出一雙不能瞑目的眼睛,還有不遠處散落的嫁妝,想必正是這些豐厚的奇珍異寶吸引了匪徒,令他們不惜亡命一搏。
她的目光正掃過那盛裝嫁妝的巨大木箱。
就在這時,有人在厮殺中失了平衡,倒在木箱上,緊追而至的匪徒便将彎刀直直朝那人砍殺過去。
秦婉不忍的閉上雙眼,原以為就要上演鮮血淋漓的一幕,卻聽到一聲巨響。
睜開眼時,那個需要四人同時擡起的巨大木箱卻被彎刀撕裂開一個半人長的口子,随即半邊塌落下來,不僅裏面的绫羅珠寶撒了滿地,還現出一個夾層。
此時的秦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險些就要忘了自己危險的處境沖上前去看個仔細。
她如何也沒有想到那木箱子的夾層裏裝的竟是滿滿的兵器。
難怪先前從臨川出港的兵器不翼而飛,也難怪攝政王如此看重這次和親。
想不到他竟铤而走險,将兵器藏在和親的嫁妝裏,私運到西番。
秦婉恨不能立刻将此事告知遠在京城的蕭嚴和太子殿下,然而急歸急,她終究還是沒有忘記自己眼下的處境。
經過一段時間的拼殺,雙方都陷入疲憊,可是那些匪徒十分兇猛,縱使和親隊伍人多勢衆,又有禁軍高手相護,卻還是将這場交戰仿佛沒有盡頭的延續下去。
秦婉等了許久,好不容易瞅準時機從嫁辇的殘骸中爬出,咬緊牙關穿過散落着死屍的一片沙地,而後藏入了嶙峋的怪石後。
終于找到了暫時的栖身之所,她仿佛松了一口氣,從透過岩石上腐蝕形成的空洞,看着仍然砍殺成一片和親隊伍。
幸而那些匪徒和護衛們打得投入,目标也都集中在那些財寶上,倒并沒有人注意到她。
她不知躲了多久,不遠處兵刃撞擊的聲音才漸漸稀疏下去。
天色也越來越暗,幾乎已經化作濃稠的夜。
秦婉掙紮着從沙地裏起身,小心翼翼的自岩石後面出來。
借着天空中隐現的星子,她才看清周遭的情形。
卻見方才那片交戰之地已是一片狼藉,橫梗在地上的也不知是木箱和車輿的殘骸還是人的屍體,正漸漸被黃沙掩埋。
不僅匪徒已經不見了蹤影,連和親的隊伍也已離開。
不知蕭晚婷是否已經安全,那些匪徒是不是也被擊退了。
秦婉不禁為蕭晚婷擔心,可是當一陣凜冽的狂風卷着砂礫吹過她的面頰,她則忽然意識到真正應該擔心的是她自己。
眼下她獨自身在沙漠之中,沒有食物沒有水,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出去。
然而秦婉卻并沒有就此放棄,總歸這夜裏不可能再趕路,她決定先找個避風的地方歇着,等明天再看看和親隊伍裏有沒有留下些可以裹腹解渴的東西。
随着夜幕愈深,風沙刮過怪石的聲音更加凄厲詭谲,聽得人心裏陣陣發顫。
秦婉害怕急了,不由的就想到李雲,想象他忽然從天而降,似過去每一次那般将她從危機中解救出來。
然而她很快認清事實,這裏只有她并沒有其他人。
于是憋着這一口氣費力的在黃沙中邁進,可是夜路難行,何況是在沙漠裏。
秦婉才行了幾步,卻忽然覺得踩在腳下的黃沙一軟。
她隐約覺得不對勁,可想要拔出那只腳時卻已來不及。
那些堆積的黃沙之中好似有什麽東西不斷把她往下拽,越是掙紮就陷得越深。
秦婉忽然意識過來,她如今遇上的,正是父親兵書裏提到過的名喚“流沙”的大漠殺手。
她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親身體驗這比深藏在大漠中的盜匪還要可怕的東西。
待到不斷塌陷的砂礫掩埋了她的小腿時,她已真切的感覺到死亡的危機。
慌亂之中,她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努力回想那時偷看的兵書中所描寫的內容。
依照書中所寫,遇上流沙若是掙紮則會越陷越深,應該冷靜下來,盡量保持不動,然後等待同伴的救援。
可是這裏是荒蕪的大漠,她亦沒有同伴,又有誰會救她。
盡管已然十分的絕望,秦婉還是盡量保持身子靜止不動,打算挨一時是一時。
漸漸的,她感覺到很疲憊,冰冷的流沙包裹在她的身子周圍,加劇了陣陣襲來的倦意。
她的思緒開始游離,甚至想着終究還是到了頭,就快要去和爹娘團聚倒也不錯,卻又為秦氏蒙受的不白之冤感到悲傷,終究她還是什麽都沒有做成。
恍惚之間卻有人聲自由遠而近的傳來。
秦婉還以為是自己迷糊了,産生了幻覺,直到那說話聲清晰起來,她才猛地睜開眼,強迫自己打起精神。
她再顧不得許多,如同抓住死裏逃生的一絲希望,拉開嗓子用力的呼救。
很快那兩人便注意到了她這邊傳來的動靜。
其中一個在她面前露出臉來,蹲在塌陷的沙堆邊一臉探究的看着她。
眼見着流沙已經沒過了她的腰際,情況十分緊急。
她見那人只是看着,也不出手相助,便一時氣急,主動伸出手去并沖那人吼道:“你別光看着啊,快拉我一把!”
那人被她吼得一怔,愣愣的伸出手來将她拉住,費了一番氣力才令她脫離險境。
終于從那流沙裏出來,秦婉簡直不敢相信,正要擡頭去向恩人道謝,卻看到無比猙獰的臉湊到她的近前。
此人身着黑色狐裘,臉上橫着一道近一寸長的刀疤,正是那批盜匪的頭領,而方才拉她的那人定然也是盜匪一員。
秦婉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卻見那盜匪頭領的眼眸中露出貪婪之色,打量着她道:“這女人挺有意思,正好寨子裏缺個婆姨,便是她了。”
原以為他們手拿彎刀、奇裝異服,是西番的盜匪,想不到竟也懂得漢話。
然而聽着他的話,秦婉的心卻又是一沉,嘆這命運捉弄,才脫了險境,就又被狼虎盯上。
如若被這盜匪捉去,她倒寧可死在流沙裏。
抱着這樣的決心,于是當那個盜匪頭目讓身旁的同夥來擒她時,她便亮出尖牙,狠狠咬在了那人手臂上。
那劫匪疼得哇哇直叫,立刻就松了手。
盜匪頭領卻對此感到不滿,一把将那人拎開,罵罵咧咧道:“個軟蛋,連個娘們兒都幹不過!”
“讓我來!”他說着便将那只沾滿血的手朝秦婉伸來。
濃烈的血腥氣在呼吸間彌漫開來,勾起了秦婉一直隐藏在心底的軟肋。
她控制不住的想要作嘔,全然塌陷了支撐到現在的堅強,閉上眼一味的往後閃躲。
然而就在她以為那鮮血最終會沾染上她的面容時,伴着一陣痛呼,劫匪的手卻頓在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