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車子擋風玻璃驀地受到沖擊力, 瞬間裂了,後排響起女孩驚慌失措的尖叫聲, 然後直直撞向路邊的樹幹上。
于聲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腦子迷迷糊糊之間聽見外面有人在喊“撞死人了!”
她只感覺頭暈目眩渾身發軟,眼皮無力垂着, 失去意識前恍恍惚惚聽見前排響起一道無力又蒼白的聲音,低低的喚着,“洋娃娃......”
初二,醫院裏到處沖刺着消毒水的味道, 于聲醒來的時候整個人渾身沒有力氣, 眼皮很沉重,不想睜開。
意識裏有人在喚她,聲音很輕很低, 低的她幾乎微不可聞。
緩緩睜開眼, 入眼的便是一片白色, 她眨了下眼,手忽然被人從旁邊握住,聲音擔心,“聲聲,你醒了?”
她的視線落在楊柳臉上, 她動了動, “媽媽......”
聲音無力又幹啞,她抿了下唇瓣。
楊柳拍拍她的手背,“別說話, 你現在身體弱,休息一會吧。”
于聲努力回憶了一下事情的經過,她額頭還有些疼,有些激動的,“段季修呢?他在哪裏?”
楊柳頓了下,眼神閃躲沉默着。
“聲聲,你可算醒了!”顧清歡苗安安和方城賀尚他們聞聲進來。
于聲焦急的目光看向他們,嗓音微抖,“段季修呢?”
他們也是一陣沉默。
她心裏“咚”一聲沉了下來,眼角紅着看向楊柳。
楊柳嘆口氣,握着她的手安慰,“你別激動,他沒大礙,已經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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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人呢?”如果出院了,為什麽她醒來沒有看到他,這不像他的性格。
楊柳猶豫下,小心翼翼的觀察這于聲,嗓音沉重,“在警局。”
于聲愣了一瞬,“警局?”
她腦海裏努力想了當時的情況,忽然整個人一僵,血液仿佛凝固了般,全身發涼。她看着楊柳,顫抖着問,“我爸呢?”
“......救護車到的時候已經沒了生命跡象。”
一句話仿佛晴天霹靂,于聲呆坐在床上一動不動,腦子裏嗡嗡的,完全喪失了思考能力。
“聲聲,你好好養傷,季修那邊你叔叔已經找了最好的律師。”其實楊柳心裏也沒底兒。
于聲動了動唇,半晌,“于家有沒有為難您?”
楊柳摸摸她的頭,“放心吧,媽媽應付得來,你現在專心養病,別讓我們擔心,好嗎?”
于聲怔怔的。她剛醒來體力有些不支渾身乏力,很快又睡了過去,顧清歡他們走後不多時,段文康推門進來了。
楊柳看到人,有些着急的問,“律師怎麽說?”
段文康有些憔悴,眼底猩紅,想來是這幾日都沒休息好,他搖搖頭,“情況對季修很不利。”
楊柳心裏咯噔了一下。
“胡小鳳堅持不接受私了。”這讓段文康很頭疼,他本想着胡小鳳那樣的會見錢眼開,哪知這次面對高額金錢誘惑她絲毫不心動。
胡小鳳不傻,如果私了,她只能得到錢,但是,她想要的不止是錢!
她的态度和立場很明确,她還要段季修判刑付出代價!想要段家付出代價!于家已經支離破碎,段家也別想好過!
段文康有些頭疼,他嘆了口氣,捏了捏眉心。
楊柳難過的開始自責,“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讓他開車也不會發生這種事。”
“不是你的錯,換成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我都不想!”
兩天時間可以發生很多事情,段家雖有權有勢,但段文康行為坦蕩磊落,絲毫沒有包庇自己的兒子的意思,自發生事故起段文康一直在找人處理這件事,忙的焦頭爛額。
如果是單純的剎車失靈意外事件可能還好處理,偏偏車子過了年檢時間,段季修承擔主要責任,而且,行車記錄儀上顯示,最後接近事故發生地時,司機沒有減速行為,相反卻加大了油門,各方面判決都對段季修很不利。
再加上胡小鳳态度堅決,事情辦起來有點棘手。
最後一番波折,交通管理部門還是出具了事故責任認定,對段季修判處刑事處罰。
判決書一下,所有人都愣在原地,于聲直接呆在了原地,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楊柳深深的自責愧疚,她拽着段文康的衣服,紅着眼,“你說句話呀,季修是你兒子,你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坐牢,不然這輩子都毀了,段家不是影響一向都很大嗎?你動動關系讓他出來......”
段文康在商場上叱咤風雲無往不勝,此時也不過是一個父親的角色,他眼角微紅,打斷楊柳,“正因為段家不是一般人家,你知道現在外面各界都在盯着這件事嗎?大小報社一直在跟追報道,如果真的動關系出來了,以後他在社會上也很難再立足!受人指點!”
他頓了下,“他以後還要擔起大任,現在逃避,才是徹底的毀了他!”
“那怎麽辦?難道我們就這麽看着他什麽也不做嗎?”
段文康沉默了。
于聲半晌才回過神,她不哭不鬧,安安靜靜的,眼神平靜的看向段文康,“叔叔,我想去看看他。”
段文康嘆口氣,“好,我來安排。”
于聲出了院,她站在門口微仰着頭,看着高挂的紅燈籠還有豔紅的春聯,忽然覺得紮眼,眼眶微澀,相處的畫面一幕幕,像跑馬燈般閃進腦海裏,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角的淚水頃刻間落下來。
擡手把眼淚擦幹,硬生生的把眼淚憋了回去。
下午,于聲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在隔音玻璃外等了好一會才見段季修被人帶着出來,她驀地從座位上站起來,眼神直勾勾的望着他。
段季修默了下,兩人相對而站,他眼底情緒洶湧,眸子沉沉,額頭的傷口結了痂,但依舊不影響他帥氣的五官,于聲看得有些入神,直到段季修拿起那端的電話,她才怔怔的反應過來。
她心裏苦澀,手有些抖得拿起來,目光一直鎖着他。
段季修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半晌,啞聲問,“身體好了嗎?”
于聲沉默着點點頭,她怕自己一說話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他看着玻璃外的洋娃娃,情不自禁擡手去摸她的小臉,手指觸碰到冰涼的玻璃頓時僵了下,然後緩緩放下手握成拳,看着她濕漉漉的眼睛,心疼的問,“哭什麽?”
于聲的眼淚終于決堤,她緊緊咬着唇瓣,努力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壓抑又心痛,眼前段季修的輪廓越來越模糊,她偏頭擦幹眼淚,皺了皺鼻子看向他,盡量讓自己保持平靜,輕聲,“來之前水喝多了。”
段季修牽着嘴角笑了笑,視線牢牢鎖着她,一刻也沒移開。
半晌,他艱難的開口,“洋娃娃,對不起。”
是他害死了于和光,再怎麽講,那人也是她的親生父親,他欠她的,不知道要怎麽求她原諒,也不知道以後要怎麽面對她。
于聲怔了下,明白他話裏的意思後輕輕搖搖頭,“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
她誰都不怪,怪只怪命運捉弄人。以前,她不信命,可是最後還是沒有躲過老天爺的安排。
段季修看着她,唇角漸漸往下壓了些,兩人默默看着彼此,眼神裏千言萬語此刻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快要接近探視時間,段季修微微蹙了下眉心,聲音低沉的開口,“很快就要高考了,你好好複習,考個好大學,別讓大家擔心。”
于聲沒忍住,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順着臉頰傾瀉而下,聲音哽咽,“你怎麽辦呢?”
明明他有全國一流大學的保送資格,明明他前途無限光明,現在,一直判決書讓他什麽都沒了。
段季修無所謂的笑了笑,“怕什麽,即便我不上大學,還有段家無數的資産在等着我繼承,三年而已,眨眼的事兒。”
于聲心裏堵堵的,不知道他假裝淡定時心裏是什麽滋味。
她剛想再說什麽,話筒裏傳出他低沉的聲音,“分手吧,以後別再來了。”
于聲一怔,錯愕的看着他,久久回不過神。他眼神閃躲,不敢看她。
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未來什麽變數他也未知,他不想讓她空守着一些口頭上的承諾,這樣對她太殘忍了些。
說到底,終究是沒過了自己心理那道坎,這兩天靜下心時每每想到于和光,想到于聲,他內心都很煎熬。即便她不怪他,他也不能原諒自己。
他不知道隔着于和光一條人命,自己能不能心安理得的和她共度以後的日子。
于聲白皙的小臉上挂着兩行淚,她堅決的搖頭。“你口是心非,我不同意!”
段季修皺眉,“我說你現在怎麽還是這麽煩?談了朋友還不能分手了是嗎?老子一開始也就是閑着無聊逗逗你,現在逗不到了,我想分手還不行?”
她淚如雨下,頻頻擦淚不說話。
“你哭什麽?我跟你說,如果你是可憐我,那就更不需要了,畢竟,我出去後依舊是段家的繼承人,女朋友自然不缺,條件也都會比你好,所以,好聚好散?”
段季修故作輕松說完後時間已經到了,他深呼吸,目光深邃的凝視着她,下一秒,他扣上話筒,頭也不轉的走了。
于聲望着他的背影,捂着嘴抽泣,整個人都在發抖。
第二天,于聲一個人去了墓園,她呆呆的望着墓碑上于和光的照片,如鲠在喉。
“爸,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歡我?”她喃喃自語。
“如果喜歡,你為對我這麽殘忍?所有的問題,你可以沖我來,為什麽要牽扯到段季修呢?”
“他是無辜的,這輩子都被于家毀了你知道嗎?他有什麽錯?”
她渾渾噩噩,不知道接下來又說了什麽說了多少話,直到楊柳找過來她才怔怔的回神。
段季修的名字在段家,在整個六班都成了禁忌,過了個年,什麽都變了,變得物是人非,像是做夢一般,一切都那麽不真實。
于聲每天就知道埋頭學習,顧清歡也沉穩了不少,方城和賀尚也變得很沉默,頓時這個六班氣氛變得壓抑。
王振東不由得惋惜,但老天捉弄人,他作為班主任心痛的同時又得時刻關注着學生的狀态,好在一切都很安穩,高考順利的進行完。
于聲狀态一直不是很好,楊柳不求她能考上一流大學,只要能正常發揮就行,經過這麽多事,她已經把這些都看淡了,只求她能安安穩穩的度過餘生。
每每想起段季修,楊柳心裏都像是紮了一根刺,時不時隐隐作痛。
她知道整個家都很難過,平時能不提段季修的名字便不提,免得觸景傷情。
高考志願,于聲選了新聞系,也如願以償的被錄取。
顧清歡考的很不理想,她決定從頭再來一次,對于聲選的專業她有些不理解,當時問她原因的時候,于聲目光望着遠方,聲音淡淡的,“記者多好,能挖掘出世間百态,親身走一遭還能感同身受,體驗人間疾苦。”
那時顧清歡覺得如今天下太平,哪有那麽多人家疾苦可以讓她去體驗,直到後來于聲參加了實習工作,成為一名記者,主動申請遠赴敘利亞那個硝煙戰争之地時,她才發覺,世界某個角落,真的有不同形态的生活。
三年時間,段季修真的一次也沒見過于聲,大學她人在外地,更是很久都回不到源水一次,即便過節回了段家,別人對她也是絕口不提,她即使想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也沒有人願意告訴她。
其實她不知道,段季修在她大一下半年已經出國了,可能大家都知道,但沒人告訴她。
段家這些年一直沒放棄,當年的案子忽然有了轉機,原來汽車剎車系統故障是胡小鳳找了人動了手腳。最後,胡小鳳和她一個遠方親戚入獄,段季修換來了自由。
縱然這樣,什麽也挽回不了了。
這些事情于聲一直被蒙在鼓裏,後來還是铛铛說漏了嘴。她威逼利誘終于從铛铛那裏要了段季修的聯系方式,但一次也沒聯系上過,所有的好友請求和短信消息都石沉大海。
慢慢的,她的心也跟着沉了。
再後來,她聽說段季修在英國交了女朋友,大學選的也是段家的主行建築行業,各方面都混得風生水起。
于聲自嘲的笑了笑,她怎麽忘了,他是段季修,沒有什麽能難得倒他,就像他說過,他即便不上大學也有一帆風順的道路可以走。
可能離開了她,他的生活才能回歸正常。
而她,終究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不能因為段家這歷經些年的照顧便忘了自己的初衷。
她寧願一個人孤獨的去歷經人世風波,去嘗盡人生百味,也不想畫地為牢,把自己困頓其中,終其一生。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現在嚴重自閉,什麽都不想說!
這章寫的我難受,真想發完這章,标一個全文完結!!大概你們看的也難受,紅包安慰~
PS:下章都市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