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胎動
十天的日子過去了。
晚上,大嫂将燒好的菜擺上桌子的時候,我正在看有關胎教方面的書。這方面的知識我還幾乎為零,所以想趁在這段不能到處活動的情況下補一補。
雖然我只是寶貝的阿姨,但我覺得我有對他進行早期胎教的責任。在大嫂的幾次催促之下我坐上了飯桌,菜燒得不錯三菜一湯,葷素有配,看着就想吃。可是當我每樣菜都嘗了一口時,又覺得統統素然無味,一點食欲也沒有。
最近以來經常這樣,看着什麽都想吃,可就是什麽也吃不下,拿起筷子便飽,但放下筷子便餓。大嫂見我的筷子停止了動作,勸我:“丫頭,吃點啊。”
“我真的吃不下大嫂。”
“是菜又燒得不好吃?”
“不是,你的菜燒得很好,是我真的吃沒胃口。”
大嫂拿起我的飯碗給我盛湯,她說:“不吃哪行啊。你不吃肚裏的孩子也要吃啊,你現在兩人吃飯呢。”
“我真的吃不下啊,大嫂!你別忙乎了。”
“你看這陣子都成啥樣了,面黃肌瘦的,趕明我去買點酸菜,做點酸菜魚吧。”
酸菜?聽大嫂提起酸菜,我忽然就來了精神。于是便對大嫂說:“對了大嫂,去買酸菜吧,現在就去。”
“啊?現在?”
“對,現在,我覺得好想吃啊。求求你好嗎?現在去。”
“我的小姑奶奶我去,酸兒辣女看來多半是兒子。”大嫂的臉上滿是無奈。
“不是女兒,”我說:“以前我也覺得是兒子的,但我現在還是覺得她是女兒。你咋知道是兒子呢,我覺得一定是女兒。”
大嫂笑了;“你又咋知道就是女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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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李雲喜歡女兒我也一樣。”我說。
“好是女兒,你說是女兒就女兒 。”
大嫂說着放下碗,下樓買酸菜去了。
我真覺得過意不去。最近,我經常這樣,嫌淡怕鹹的,累得大嫂不得消停,但善解人意的大嫂總是細心的呵護着我。她對我說懷孕的女人都是這樣不能怪我,她累點沒事。為了喂飽我,她總是變着法子滿足我刁鑽的口味。
大嫂還沒回來,母親的電話就打來了。
母親說家裏的事都安排好了,明天和爸爸一起來南京,要我到車站接,電話裏母親很興奮。聽興奮的母親說這些的時候,我足足愣了一分鐘。
這一分鐘裏,我的腦子在飛快的運轉,考慮怎樣應付父母的到訪請求。母親在電話裏不住地喂喂的時候,我才從思索中醒來,忙對母親說,媽媽我現在有點忙,等會再給你電話。
我想他們了,大嫂買回酸菜的時候,我仍舊沉浸在對父母的思念中。當大嫂把飯菜重新熱好,并将剛做的酸菜粉絲湯端上桌的時,我只聞了聞就不想吃了。大嫂問我怎麽了,我告訴她我有點不舒服,然後徑直走進房間,留下大嫂不知所措地站在空蕩蕩的客廳飯桌前。
我躺在床上想家,想應對父母來訪的辦法。
由于常年操勞,四十幾歲正值壯年的父母顯得那麽蒼老。特別是母親,原本烏黑的頭發近年已經有了點點花白,上次回家的時候我突然發現她的背也稍稍駝了。這都是累的,都是為我這個女兒累的,年輕的時候我的母親身體可是一直很好!
好久以後,我起床走到窗前對着家的方向,在心裏默默的呼喊:媽媽我也想你,可我現在不能見你,你要是現在見了我不知道會有多傷心,請原諒女兒的不孝吧!等過幾個月我會回來看你們的,那時我會帶一筆錢回來,銀行裏的錢可以還上,剩下的錢你和爸爸也可以安度晚年了。
大嫂在門外輕輕的敲門,我對大嫂說,大嫂你讓我靜一會,大嫂便蹑手蹑腳的走開。我撥通家裏的電話,對母親說,媽媽實在對不起,單位裏要讓我出差明天就走,你們不能來南京了。
小心翼翼的度過幾個月的危險期。那幾個月過得如履薄冰又歷經艱難,不敢用力活動,很少外出,整體悶在幾十平米的房子裏,整個人都有快發黴的感覺。吃不下的時候勉強自己吃,吃了又吐,吐了再吃。而這一切都為了肚裏的寶寶。
大約第三個月的時候,我可以吃得下了,吃下的東西後也不再反胃,臉上也不再是妊娠反應期的面黃肌瘦,而是恢複了孕前的紅暈,人也有了精神。
依照醫生囑托,到移植後第四個月的時候,我可以同正常的孕婦一樣自由活動了。
恢複自由的我,一下子變得勤快起來,什麽事都願意幫着大嫂做,大嫂比以前輕松了許多。輕松後的大嫂經常笑得合不攏嘴。
幾個月來,我和寶寶同呼吸共血脈。
雖然肚子還沒有顯現,但我無時無刻不真實的感覺到他的存在,我竭盡所能的呵護他,寶貝他。這麽長的時間裏,我對肚裏本不屬于我的寶寶傾注了所有的感情。
而寶寶也用他特有的方式給了我最好的回報。大約第五個月的時候,他動了!一切發生在不經意間,又來得那樣突然。那個晚上,他不經意間的輕輕一動,帶給了我巨大的驚喜。
其實那是一個平常的夜晚,平常得與無數司空見慣的冬夜一樣不足為道。
如果沒有那次胎動,我記憶的長河裏也不可能記住那麽一個平淡無奇的夜晚。但正是寶寶輕輕的但對我來說是驚心動魄的一動,使這個夜晚變得獨步一時美妙無比,以至于這個夜晚至今還銘刻在我記憶的深處。
那晚我像往常一樣躺在床上聽音樂,突然感到肚裏有輕微蠕動。動作很輕,蜻蜓點水一般。
胎動?!我疑惑地屏住呼吸,靜靜地等着他的下一個動作。
然而好長時間,肚子裏靜悄悄的一點響動也沒有了,就在我懷疑自己是否感覺有誤時,小家夥又動了一下。這回的動作大了些,不再是蜻蜓點水,而像傳說中天使的翅膀在輕輕的煽動。
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心中一陣狂喜,趕忙下床推開大嫂的門。
我對大嫂喊:“大嫂,大嫂!”
大嫂不知何事,緊張地問:“怎麽了?出事了?”
“不是那,”我說,“他動了,他動了耶。”
大嫂眉開眼笑的說:“是嗎動啦?這麽早就動啦?”
“哪裏早啊,書上說16周就有可能胎動的,現在都20周啦。”
“也是啊,都5個月了,也應該知道伸胳膊動腿了。”
“就是。健康的寶寶這個時候都會動,看來他很健康啦,大嫂和你知道嗎?晚上是胎兒動作最多的時候,所以最近每晚我都在用心的感受着。大嫂,胎兒的動作分四種模式你知道嗎?”
“不知道。”大嫂搖頭。
于是我把從書上看來的東西無償的向大嫂做着普及,講這些的時候我口若懸河眉飛色舞,只把大嫂講的瞠目結舌。
最後大嫂回了我一句:“看你年紀輕輕的,懂的好像比我還多似的。”
“書上看的。”我說。說完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接下來的日子,我每天都定時由大嫂陪着在小區裏散步。早晨沐浴着和煦的陽光,中午睡一會午覺,聽聽音樂,吃吃補品,生活既有規律又懶散惬意。有時候也在大嫂的陪同下上街轉轉,挺着日漸顯現的肚子走在人群中,接受人們羨慕的目光。
當人們向我投以羨慕目光的時候,我的心裏總是五味雜陳。
意外的碰到陳傑,是在小區的門口。
那是一個冬日的早晨,我正悠閑的走在好看的道磚鋪成的人行道上時,陳傑迎面向我走來。他步法很快,沒幾步就到了我的面前,我本能的想躲,但已經來不及了。
幾月沒見,陳傑看上去越發潇灑,頭發也留長了,像F4裏的男孩一樣耐看。他大步流星的走到我面前,看到我的一剎那來了一個急剎車。認出我的候,他像發現外星人似的看着我,半天沒說話。
“看什麽看,不認識啦。”還是我先開的腔。
“你,結婚了?”陳傑吃驚的問。
“就算是吧。”
“就算是?什麽意思?”
“別問了,好嗎?”
陳傑一臉的茫然令我無所适從。有風吹來,他長長的頭發随風舞動。我很想盡快結束這種不期而遇的難堪,但陳傑執着的要和我聊聊。畢竟同窗四年,畢竟他曾經追過我,就這樣離開,有點不近人情。于是我随他來到附近的一家麥當勞。
過了早餐高峰時間,麥當勞裏人不多,我們簡單的要了一點東西後,面對面坐在潔淨的小臺子上。
“怪不得你總是拒絕我,早就名花有主拉,這麽快。”陳傑故作輕松。但我從他的話裏聽出了一股青葡萄味。
“別說這個好嗎?”我遞給他餐巾紙。
“老同學了,還有什麽好保密的嗎?”
“沒有什麽好談的,真的。”
“你選中的金龜婿一定不會差。他是做什麽的?”
“你再問,我就走了。”說着,我就要起身。
陳傑趕緊制止,起身扶住我,讓我又重新坐下來。他說:“好,好,不問。說說其他的。”
待我坐下後,他又死死的盯着我的臉膽怯的問:“你該不是……該不是做別人的二奶吧?”
“你胡說什麽?”我趕緊掩飾,對他莞爾一笑。我知道我的笑很勉強。
陳傑也笑了起來:“你看我,盡胡說。你怎麽會做這種事呢。好歹也是正規本科啊。随便找個工作,也養得起自己,對吧?”
“就是。”我嘴裏說得輕松,但心裏卻不是滋味。
然後,在那個充滿冬日陽光的金黃色的上午,陳傑和我談了很多很多。他談他的工作,談他們的公司,也談了他對未來的打算。他說他現在混得不錯。
分手的時候,他依舊有不舍的感覺。
為了不讓他知道我住在這附近,我故意招了一輛出租車,我決定到街上兜一圈再回家。
我坐上出租車後,冬日的陽光依舊明媚。明媚之中,有一種莫名的情緒一直陪伴着我,這種情緒說不清道不明,幽幽淡淡,細碎而婉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