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怒形于色
醫生告訴我們，李雲取到了三個卵泡。
三個卵泡不算多，一般要六個才有把握形成兩個以上健康的胚胎，但畢竟有了希望。取到卵泡只是完成試管嬰兒的第一步，接下來就是合成胚胎。
合成的過程是在實驗室裏讓精子和卵子自然會合、發育，期間充滿了各種偶然和不确定因素，好多試管嬰兒手術都沒有通過這一關。二天以後，如果有健康的胚胎就可以移植。
二天的時間不算長，但對渴望做母親的李雲來說，這是一個漫長的等待過程。
第二天我到醫院病房時，天色已晚，張浩正在衛生間裏洗蘋果，李雲則躺在床上看天花板。見我來了她很高興。可是沒等到我坐下，她就迫不及待地讓我到醫技樓去問結果。
她說：“你快到那裏去幫我問問吧，問問到底有沒有胚胎形成，叫張浩去他死活不肯。”
“這才多長時間啊，才十幾個小時呢，肯定不會有結果的，醫生說要到明天才才知道的。”我說。
“你去問問嘛，也許現在已經知道了呢。”
“不要性急，有結果的話醫生會在第一時間通知你的。”
“可我就怕他們忘記了啊，他們很忙滴。”
“怎麽會呢？你放心吧，一定會有的，只是現在時間沒到醫生也不會知道。你放心，你受了這麽多苦，上天會保佑你的。”我說。
“也是啊，看來我是真的太心急了。”
這時張浩已将蘋果洗好削好來到李雲床前，他笑着說：“你現在才知道啊，我早說了該有的總會有，急也沒用的。”
張浩說完，就搖起病床讓李雲靠在床上，自己搬了椅子坐在李雲旁邊，用刀将蘋果切成一個個小塊，再用牙簽挑起喂到李雲的嘴裏。李雲靠在床上吃着張浩喂的蘋果，一臉的幸福。
張浩溫柔滿面，眼睛裏有水波在蕩漾，軟軟的，很動人。看着他們恩愛的樣子，我好生羨慕。
心想一個女人能嫁給這樣的老公，一輩子也就無憾了吧。正如李雲所說的，張浩體貼溫柔，對有病的妻子不離不棄，事業上又很成功。這樣的男人到哪去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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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李雲遇到了，我為李雲高興。
我希望這對夫妻能夠長久的恩愛下去，我更希望他們在試驗室裏的嬰兒胚胎能夠順利形成。
李雲吃了幾片水果後，笑着對我說：“你張哥對我好吧？”
“是啊，簡直太好了，好得簡直令人嫉妒。”我笑。
“是嗎？”李雲也笑了，開起了玩笑：“要麽送你得了。”
“你瞎說什麽呢？”我被她羞得滿臉通紅。
我們三個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笑着，旁邊來換藥水的護士也跟着樂。她問李雲我是她什麽人，李雲說是表妹。末了護士說：“你妹妹長得真漂亮。”
護士出去後李雲說：“你看護士都說你長得漂亮呢，你放心，将來也會有人對你好的，你一定可以嫁個比他更好的人。”
聽了這話，笑容一下子在我的臉上僵住了，她的話刺傷了我最為敏感的那根神經。
接着我的臉就陰了下來。
話一出口，李雲也愣住了。她馬上意識到這話不該說，她不該對一個即将為她孕育孩子的女孩說這種有關嫁人的話。
病房裏本來和諧的氣氛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三個人尴尬的坐在那裏，相對無語。
過了一會，張浩不聲不響的走了出去，我則背過臉去看着窗外的馬路。在粘稠的沉默裏，有一股憤怒在我的心中升起，壓抑地，卻很洶湧。
我知道，我的憤怒幾乎沒有道理，但我無法平息我的憤怒。此時憤怒在我心裏猶如火山爆發前積聚在地殼內部的能量，雷霆萬鈞、排山倒海、勢不可擋。
李雲咳嗽了一下然後說：“請別多想，我說的是真心話。”
我克制着自己，冷冷地說：“我知道。我沒怪你。”
“不過你一定行的，你是一個善良的女孩，一個優秀的女孩。”
我依舊看着窗外無語。
李雲接着說：“再說也沒什麽，一切都在實驗室裏完成的，完了你還是一個幹幹淨淨的女孩。人在做天在看，你是一個好人，好人一定有好報的。”
好人有好報？這話我聽得有些膩了，剛開始的時候，或許對我還有些許的安慰，但聽得多了就不是滋味。
我不懷疑她說這話的真誠，我也相信她在內心裏對我心存感激之情。但這個時候我真的受不了，心裏堵得特別慌。
但我終于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站起身對禮貌地對李雲說：“請你別說了，你在這休息，我回酒店了。”
說完我起身迅速離開了病房。
出了醫院的門，我快步走到街頭叫了一輛的士，司機問我去哪裏，我說了酒店的名字。司機嘴裏嘟嚷着那裏路很堵。我說：“你是不想去嗎？信不信我投訴你拒載？”
“我哪有啊，幹嘛火氣這麽大。”說着他發動了車子。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搞的，竟然會把火氣灑在一個不認識的人身上。
車緩慢地行駛着，我茫然地看着街上擁擠的車和人群。我想，在這人頭攢動的上海大街上，有沒有和我一樣生活在陰暗角落裏的人呢？
我剛到酒店，張浩就追了過來。他在門外敲門，我一聽就是他。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裏沒有其他人會找我，服務員這個時候不會敲門。我對着門外喊：“誰啊？”
他答：“我，張浩。”
“你不在醫院看着李雲，來這幹什麽？”我邊開門邊問。
“我走時叫了特護，有她陪着呢，是李雲讓我過來看看你。”
“我有什麽好看的，沒什麽，你回去吧。”
張浩在沙發上坐下，說：“你別怪她，她一高興，就口不擇言。”
“我沒有怪他，要怪也怪我自己，怪我的命不好。”
“不過我覺得李雲說的也是真話，你将來肯定能嫁個好老公的。”
“是麽？你真的覺得一個曾經為別人生過小孩的女人會有幸福？會有好的男人看上我？”我冷笑。
“真的，我真的這樣想的。你不要老是把這件事放在心裏，那樣你會很累的。”
“照你說，我應該怎麽辦？”我問。
“有些事我們不必太跟自己較勁，這個世上，不是每個人都在過着自己想要的生活。有些事我們無法選擇。所以有的時候我們要看開一些。”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噢，我這樣說不是指你為我們幫忙的這件事，這事我知道是怎麽回事，是你的善良才最終答應了幫助我們。所以，在心裏我特別的感激你。感謝你的話我還從未對你說過，但今天我必須要對你說，真的謝謝你。”
張浩說着站起身忽然對我鞠了一躬。
我慌忙起身，制止張浩。我說：“你只是幹嘛啊，我值得你這樣謝我嗎？”
張浩說：“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不論怎樣，都請你幫下去。李雲為了有個孩子，自己寧可以命都不要，她是在是太想有個孩子了。請你看在她太可憐的份上，一定要幫下去。”
“我沒說不幫了呀。我只是自己同自己憋屈，我真的不是怪李雲。請你回去告訴她，我沒事。”
“那就好，謝謝你。”
“噢，對了，你還是快點回去照顧李雲吧，她那邊沒人照顧呢。”
“她那邊現在沒事，也有護士在呢。我還是在這透一會氣吧。”
“怎麽？在醫院很憋嗎？”我問。
“你說呢？照顧動手術的病人不是那麽輕松的。再說你李姐隔三分鐘就要說一次胚胎的事。”
“你煩啊？”
“我哪敢煩啊，只是覺得她老是這樣擔心也不是事，會出毛病的。我不在那裏，她也就沒人說了，總不至于和護士說吧。”
“噢那好，那你坐一會，坐一會就回去，可不能久了。”
張浩又坐了下來，他看看我，沒有再說話，房間裏氣氛就有點異樣。我手足無措，坐不是，站也不是，想出去更不合适。後來我走進衛生間，用冷水洗了洗臉。出來後我對張浩說：“你還是趕緊回去吧，不然李雲要急了。特護哪裏能放心啊。”
張浩聽了這才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