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特殊的“鴨子”
說不感動是假的,但只有劉疆自己心裏清楚,他心裏那絲陡然而墜的安然是為什麽。這個少年,違逆母意,不遠千裏的奔波,受盡他的冷眼輕蔑,仍舊如此,笑容永遠的清澈燦爛,宛然一縷晨曦的初光,在幾聲更漏裏,心跳恍惚滞了幾拍。
“你要我,将靈屠石還給父皇?”
豈料劉莊卻搖頭,“不,皇兄,我随姬公子前來,其實是來幫他的。”
劉疆微一沉吟,壁案的燭火将滅,他的身影隐在塵暗的光線裏,金相玉質的尊貴優雅,劉莊看得有些癡迷。他的皇兄,他心裏永遠的一束光啊。
“你可知道,如果靈屠石回不到父皇手上,那麽我便永遠是他暗殺的對象。”劉疆的聲音低啞。
劉莊摸了摸鼻子,飛揚笑意:“那麽,讓我來守護皇兄罷,不論是太子,還是皇帝,我總能護得了皇兄你的。”
劉疆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最後歸于沉默。
……
叆叇的朝霞浮雲将天色一瓣瓣拉白,木樨花染着晨露霜白的味道,潋滟着滿樹幽綠清光。溯時在缦延廊下的叢叢木葉之間,哭了一宿。
主人咧主人,你怎麽就……怎麽就……
清晨的姬君漓一個人慢騰騰地推門而出,一不留神便踩了它一腳,溯時登時感到爪子快被人廢了,它蹦跶一跳而起,大怒地探視而下,正見它家主人孤岑地立在檐下,缁色長袍安息般的如一張悠悠然的焦尾古琴,雖然輕盈如蝶,到底寂寞如斯。
最得造物主偏愛以鐘靈毓秀賦予的冷峭狷介的那張臉,卻透着三分疲倦,四分死灰般的冷寂。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最後無奈地一嘆:“溯時,碧珑起來了沒有?”
“主人……”溯時委屈得包了一包淚:主人,其實你不必這樣的,碧珑能做的,我也能做。
“你?”他似有意似無意地偏過頭看了它一眼,眸若古井黝然,驚風不紋,兩道軒眉簇成橫黛的山,疏影淺落碧海浮生,他道:“到底不行……”
被鄙視的溯時苦逼地扁嘴:為什麽呢?主人你其實是故意刺激那丫頭的吧?你故意讓她知難而退的罷?要是早知道她走了你會這麽想,那你這不是自己挖個墳墓把自個兒埋了嗎?
“挖墳”二字雖不大好聽,但是用來形容姬君漓,真是再沒有比這更貼切的了。他苦澀一笑,堅如磐石屹如巍山的面孔,眼眸盡處不見繁花,只一片蕭然的死寂墨黑,更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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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湮第一次想嫖小倌兒!
她好不容易走到城裏,還沒落腳兒的地兒呢,這會子已經在盤算着哪家的小倌兒膚白貌美、技術一流了。這幽州城她表示也是第一次來,雖不大好意思問這種事,但走了好幾條長家,學着比對了幾家的裝潢、成品,最後滿意地走入了一條深巷。
一轉眼,卻不見身後的白衣男子眸中泛着森冷的寒意,只是緋豔如二月春花的唇,笑意透着三分血色,詭谲蕩魄。他按捺住蠢蠢欲動的劍柄,返身走入另一條車轍淩亂的街道。
樂湮大喇喇地進了一家名為“百色春秋”的老字號店,先是倨傲疏狷地往人家那地兒一站,叫來瞠目結舌的龜公,連上了三碗烈酒。
好家夥,那龜公亦不曾見過如此這般直白爽烈的人物,一時間老眼撐得目眦欲裂,直至最後,一衆膚白貌美、彩绮華衫的少年們都纏着絲絹兒不忍卒看,那朱唇丹眉,笑靥生光的羞怯私語模樣,看得樂湮酒醉之外,恍惚忘記了傷痛。
舉着一碗酒,她一飲而盡,随即叫嚣着撒潑:“來來來,有誰能喝的,陪大爺姑奶奶我,喝幾杯!”
瞧着說話颠三倒四的都吞吐不清了,卻還想着喝呢。
但樂湮也算是個小美人,尤其今日一身豔光迫人的橙色華服,染了水粉的燦絢的兩頰,澄澈如縱橫潇湘偏偏情殇透骨的雙瞳……有人已經暗暗舔起了幹燥的唇。
不過今日樂湮的震懾作用極為強烈,她連喝了這麽幾碗大酒,臉色只浮了幾分薄紅幽豔,嬌花雍柔之外英姿凜然,拂袖舉杯氣脈中貫,哪像個尋常女子?是以雖有見色起意之人,卻還是忍着半晌沒有上前。
此際他們面面相觑,都不免心下暗嘆一聲:如此美人,卻被人抛棄,真個可惜。
龜公的臉色一片慘綠,正發愁着,人群瞬間一分,卻是一人雍容優雅地邁步而來,雪衣雲裳,墨眉青絲,似來自世家大族,魂骨驕傲,悄然之中無形威壓更甚。那群男生女相精致秀美的少年,一瞬間宛如被無形的繩索扼住了咽喉,一字難吐。白衣男子秀逸如畫,修長的雙腿兩步行至樂湮跟前,然後,他俯下了身。
少女此刻又貪杯地多喝了幾口,臉上醉意隐隐,透着幾分嬌憨的純美。
白秀隽悠悠長嘆,只盯着樂湮看了兩眼,然後起身,又将這一屋子的人環視了遍,冷如冰淩雪魄的眸光看得衆人提心吊膽,心中咯噔一聲,緊繃的弦在他衣料的摩挲聲中應聲而斷,龜公綠着一張臉,戰戰兢兢的宛如等待判刑的死囚。
那群少年也是瑟瑟蜷縮着,在白秀隽冷如冰箭的逼視之下,個個顫巍巍地争相扶将,最終,冷冽如霜的白衣公子唇畔微瀾,一縷幽香淡迢的白梅盛放,“這姑娘是在下未過門的妻子,今日拌了兩句嘴,便吵嚷着跑到這裏來了,希望沒造成您的困擾才好。”
果然如此!
那龜公臉色發白,終究還是驚顫地好言相勸:“公子日後還是要對姑娘好些才是,若今兒個真個……”他已無法再往下說下去!
意識裏的每一條,每一框都在提醒他眼前這個男人的危險度,若今兒個真叫他心愛的姑娘在這裏失了身……那麽……
好可怕——人家要關門大吉啦!
白秀隽得了龜公的話,溫柔缱绻地勾了勾唇,繼而他又溫柔地低矮下身,颀長的幾方側影宛如精簡的水墨,少年們俱是一呆,自慚形穢起來,一時手足都不知該往何處安放,便見那冷冽俊介的男子已經彎下腰将少女盈盈地勾入了懷中。
樂湮嘟囔着粉唇,那裏沾了幾點薄酒,嬌豔欲滴,紛繁如精致的一枝傲妍将離,白秀隽此刻如果帶了仆從随扈,便能知道他此刻冷峭的眉宇是多麽柔和,他清峻的眼眸此刻是多麽安寧,少女頭一歪,終于躺在白秀隽的懷裏,不省人事了。
當她再醒來的時候,首先是感覺到臉頰正抵着一處溫熱之物,寬闊且厚實,仿佛是個令人安心的胸膛,可是樂湮卻一個激靈,她打着顫往上探去,映入眼簾的是那人光潔如瓷的下巴,高蹈倨傲,薄情寡淡,他的一雙鐵臂緊緊地箍着她的腰肢,仿佛一放手她便會灰飛煙滅再不複存一般。
沒來由的,樂湮臉一熱。但當她看清楚這個人的整張臉時,卻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那人卻猛地一低頭,一張俊臉轉瞬咫尺,一雙鷹隼般利眸吓得樂湮趕緊一縮,哭噎出來,白秀隽見她香肩亂顫,梨花帶雨,仿佛心情好了不少,雲銷雨霁般袒出煙霞煦景。
樂湮四下偷偷一瞟,但覺身體上下颠簸,寶馬雕車,璎珞湘簾,翩跹搖綴。幾分熟悉之感,恍惚之間似有某個人,玄裳臨風出姿,回眸萬山失色。
只一想到,樂湮便猛地搖頭。
那個人,她與他此生都不會再有交集了,她想。
白秀隽将她的腰擒入大掌之間,摩挲之際樂湮全身巨顫不止,她驚恐自己落入虎穴狼堆,這下只怕要被生拆入腹,屍骨無存了。
只是念頭幾轉,她便苦逼地內心猛喚:不至于吧,我就失個戀,沒想自我了結啊!
咽了口口水,樂湮為難地說道:“這個,老白,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
被取悅了的白秀隽眼瞳微眯,将那天生威煞殺意蓬勃的氣澤斂住,他笑道:“回我家。”
這個人真是……閑得吧。樂湮撇了撇嘴,暗自忖度:真是,這人明明是奉了劉秀之命來暗殺劉疆的,這……怎麽竟然還把她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