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死訊
第096章 ︰死訊
從決定到出行,才短短十日時間,說周允钰沒有提前預謀,都沒人相信,那十萬新軍也多是在虞京附近的州府招募的,要集結相對容易些,但也基本是人到齊了,就立刻出發了。
四月十五,本就是大虞的龍誕日,周允钰的生辰,但順元四年的龍誕日,注定不同于以往和未來的任何一日,這是大虞開啓盛世鴻圖的一日,值得所有人銘記。
祭天臺前,周允钰牽着舒瑤一步一臺階上前,盛裝而來,舒瑤身着鳳袍,頭戴九鳳金釵,滿身皇後的威儀,而周允钰則是一身玄色盔甲軍服,他很适合這樣的裝束,頭盔鐵甲遮住了他半張臉,未有那雙眼睛清晰可見,淩厲滲人,宛若一個鐵血無情的将軍。
然這樣看起來冷血無情殺神般的人,此時卻小心翼翼地牽着他身邊,身穿鳳袍也掩不去嬌柔的絕色女子,兩個人的氣息全然相反,一個似陽光,一個卻似黑夜,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和諧。
周允钰每有低頭看舒瑤,都能見舒瑤揚起臉,給他一個淡淡的微笑,他眸中的寒霜也總能被這笑意融化些許。
穿上這身盔甲,他壓抑的另一面再也無法掩飾,陰暗,殺伐,鐵血,無情……以舒瑤的敏感絕對能發現,但她卻還能對他微笑,她不怕他,即便知道了他這一面,果然如此!
焚香祭天,禱告萬民安生,酒水灑在地上濺起一朵朵水花,但萬民安生不是禱告就能有的,而是需要一場場血的戰役來維護。
“這是禁衛軍和城防營的兵符,由你保管!”周允钰将刻着上古異獸猙獰的兵符遞給了舒瑤,在祭天臺上,百官眼中,這一份信任着實讓人驚訝。
舒瑤迎着周允钰的目光,遲鈍了些片刻,就伸手接過,舒瑤知道周允钰是擔心她和孩子,才會如此行事,周允钰肯信她,她又怎麽會怕被信任呢。
舒瑤接過兵符的當下,就屈身蹲跪了下來,“臣妾待吾皇得勝歸來!”
“臣等待吾皇得勝歸來!”百官齊齊跪地,朝天參拜,
“得勝歸來!”禁衛軍的吼聲也傳上雲霄,飄出皇城,這是一股絕對的信念,讓那些對戰争尤有疑慮的人,放下心來,忍不住跟着一起期待!
周允钰雙手扶起了舒瑤,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臉,輕語道,“等朕回來!”
“嗯,”舒瑤點頭,眼中沒有不舍和脆弱,只有信任和堅強,她會承擔起皇後的責任,守護好他們的家!
周允钰牽着舒瑤走下祭壇,将舒瑤送回蕭太後身邊,又俯身看了看兩個被宮人抱着還呼呼睡着的孩子,而後就轉身離開,騎上一匹黑色的戰馬,高舉玄劍!“出征!”
他沒有回頭,隐約聽到兩個孩子的哭聲,也沒有再回頭,一路出了京城,集結了十萬新軍,緩緩向西北而去。
舒瑤站了許久,才轉身回鳳翎宮,她眼中沒有不舍,只有堅毅,京城裏有禁衛軍和城防營,鐵桶一片,這裏是他們的家,現在由她來守護!
西梁國十分之七的國土都是大漠,唯有與西南番族接壤的那一片是林地,但再往北就是綿延的沙地,而西梁國的國都就在一片沙漠邊緣的綠洲裏。
從西南番族前往西梁國都只有一條未完全打通的商道,隔個幾十裏會有村落和山寨,不過進入西梁國地界之後,基本全無人煙,風餐露宿是常事。
唯一例外是那座開在沙漠裏的客棧,黑水客棧,這名字概因客棧裏的那口黑水井。
不過客棧裏的一切同樣很黑,一頓好點的飯菜就抵尋常百姓家的一個月的夥食費,任何東西用了,都可能在結算的時候,貴到讓人瞠目結舌。
但能在這樣的地方開客棧這麽多年,本身就很能證明它的不凡,被坑了想報複的不在少數,卻也沒見報複的人把這個客棧怎麽了。
“施主何必要和貧僧走這一趟……”明慧看着同他一樣風塵仆仆的段之瀾不由嘆道,他不過是想借助段王府舊年的一段交情,省些麻煩,卻沒想段之瀾自己就跟他來了。
“有趣……咳咳!”段之瀾開口說話,感覺又被風沙嗆了滿嘴,便是再悶,也放下了黑紗,他眯了眯眼睛,就沒再多說,但腳步還是堅定地跟着明慧。
明慧說是雲游就真的是雲游,一路走走停停,看病救人,鮮少有消停的時候,等他們進入了西梁地界了才好些,這裏都是荒漠,便是偶遇綠洲,也沒有多少人家,明慧想救也沒得救。
段之瀾黑衣帷帽,俠客裝扮,一路過來,明慧救人,他卻是殺人,那些惹到他們的無一例外,都被他殺了,明慧偶有皺眉,卻也沒有說過什麽規勸的話,他出家了,但也不是什麽真真的超脫之人,否則就不會有此一行了。
“為什麽要這裏,找老情人?”
正午的陽光從頭頂落下,就是段之瀾也有些受不住,不過從視線裏出現那個黑水客棧開始,風沙就平靜了些,他多少還能開口說話了。
然明慧并沒有搭理段之瀾的話,他目光中閃過幾絲恍惚,但步履卻無多少變化,段之瀾見他不回話,聳了聳肩,也沒再追着不放。
這個黑水客棧,他自然早有耳聞,也曾經翻閱過關于它的宗卷,客棧的主人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美嬌娘,和西梁貴族階層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很多人都是那美嬌娘的入幕之賓,這大概也是她為何會在這荒涼之地如魚得水的原因之一了。
不過老情人的确是老情人,卻不是明慧的,而是他的父親,啧,真是一個風流老頭,連西梁國的女人都不過放過,段之瀾得知內情後,心中不由嫌棄起來。
“你們和西南王有交情?”素娘斜睨着明慧和段之瀾,似乎在考量他們話語的真實性。她并不是特別的美,卻有一種女子少有的豪氣,一個八面玲珑實不簡單的女人。
明慧沒有回話,段之瀾卻從袖子裏抽出了一個印他西南王的印鑒的信封,這原本是明慧向他要的,只是後來他跟了過來,這個印鑒的信紙便也由他收着了。
素娘打量了許久,神情就放松了下來,眼中閃過一絲追憶,而後才慢慢道,“老規矩,只回答三個問題!”
黑水客棧百年來能一直存在的原因,不只是因為它地處交通要塞,而是因為它本就是做消息生意的,不一樣等級的消息,還需要種種限制條件,并非有錢就能買到。
“周允铎在哪裏?”段之瀾率先開口,周允钰給他的信裏自是把中秋前後的事情和他說了,目的就是讓他更加注意自己的安全,卻沒想到他這麽一意跟着明慧深入虎穴來了。
“西梁,他現在不叫周允铎了,叫鐘赫,紅人館的館主,西梁王的座上賓,他的勢力借助女人,已經滲透到西梁的貴族階層……你們在西梁很危險!”她的目光掃向了段之瀾,明顯有所推測,卻沒有揭破他的身份。
“貧僧要一份所有當年跟随他進入西梁的名單?”這是明慧問的,實在是獅子大張口,但素娘也不過是一臉牙疼的表情,顯然她不是沒有辦法,
“最後一個問題?”素娘揚起臉,一副恨不得把他們趕出去的表情。
“西梁和戎狄交易的□□!”周允钰的出征的事情天下皆知,這個問題是段之瀾幫他問的。
“剩下的兩個問題,我還得查一查才能回答你們,不過……可以附贈一個消息,”她目光又看向了段之瀾,嘴角牽出一絲玩味兒的笑容,“西南王遇刺身亡的消息再倆日就該傳遍天下了……”
而她得到消息裏已經死了的段之瀾,卻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剩下兩個問題舍其一,我可以幫你們保守這個秘密!”保守段之瀾金蟬脫殼,假死的秘密!
“呵呵……”段之瀾聽到消息後,不怒反笑,發出一陣悅耳的低笑聲,他取下帷帽,那美麗的臉晃得這個簡陋的土屋都有蓬荜生輝之感,他看向了明慧,卻見明慧凝眉點了點頭。
“你不相信奴家?”素娘顯少被人懷疑得這麽明顯的,這可是她的招牌,若不是她當年受圓通大師和西南段王一份恩情,這三個問題中的任何一個問題,她都不可能這麽簡單告訴他們,只是三個消息,卻不知要耗費她多少手段和暗樁。
但話落,她也反應過來,段之瀾的怒不是因為不信她,而是不信他在西南的替身就這麽死了!
段之瀾确實是驚怒,他跟着明慧離開,那麽留在西南王府的自然是他的替身,一切安全措施全和他在時并無區別,就連替身的武功都沒比他差多少,他被殺了,那就意味着,若無這次突然興起,他是不是也這麽死了!
他舔了舔唇,并無後怕,而是一種興奮,詭異的興奮……還真有人這麽想他死啊!
“瘋子……”素娘看着越笑越是開懷的段之瀾,忍不住含糊道,緩緩起身,行禮之後,她就退下,但不知想起了什麽,又看向了明慧,“可報仇了?”
雲曦之死的□□是為數不多,她也查不到的事情,當年明慧就來找過她,她也挂懷無比,明日又來,她就忍不住多問一句。
“還沒完……”明慧淡淡道,素娘眼中閃過一絲恍惚,恍若看到了當年那意氣奮發的少年公子。
“我會盡力!”她是大虞人毫無疑問,但能活出京城,也多虧了故人。
“她是誰?”段之瀾收起了微笑,問向了明慧,心中卻也推測起來,明慧沉默許久,段之瀾以為他又不回答了,但明慧卻嘆氣道,
“前朝後人吧……”朝代更疊不可避免,總有些無辜之人被牽連,他也是後來才知道,她是誰的。
段之瀾略略沉吟,确實沒想到,前朝公主啊……
“她和周允铎不同……”周允铎如今所為一切都為複仇複國,但素娘卻無此想法了,前朝覆滅大勢所趨,複國……她不會有這野心,當然,她在他們到來之前,也不會主動相幫大虞,她該在很早之前就知道周允铎還活着,但也沒有讓人給他們送消息。
兩日……根本不用兩日的時間,只這一日之後,段之瀾身死的事情,就随着放飛的信鴿傳遍天下,行軍才到一半的周允钰自然也接到。
“死了?”周允钰凝眉,和上輩子一樣,他不大相信段之瀾會就這麽死了,他給段之瀾留了這麽多暗手,不至于還會同上輩子一般的遭遇。
“陛下?”幾個将領和跟随的文臣都看向了凝眉的周允钰,從接到信件之後,周允钰就一直凝眉沉思,許久不動彈,難道是西北戰事不利?
“這這……這可怎麽好!”
接過信件一看,那些将領和文臣都忍不住咬牙驚叫起來,西北戎狄來犯,東南海域也不平靜,若西南還将亂起,大虞就真的而要全面陷入戰火之中了。
“轉去西南?”有這樣的想法的不止一個,段之瀾若是死了,那麽西南番族反叛幾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只是沒想到事情會這麽湊到一起去。
“不,繼續西北,”周允钰臉上恢複了正常的神色,“他不會死的!”周允钰很肯定地說,便是快死了,有明慧在,也該救回半條命來,
“傳密旨給書玦,讓他去西南走一趟。”
京城裏,得了消息的段之萱火急火燎地進宮,找到了舒瑤,
“瑤姐姐,之萱來跟你告辭,我明日就回西南!”她也不相信段之瀾會這麽死了,不看到他的屍體,她絕不相信。
“萱妹妹莫要意氣用事,西南如今是何情況,大致你比我還能想到,你回去豈不是狼入虎口?”段之瀾是殺了他的兄弟,但西南部族複雜,絕不缺少有野心之人,近水樓臺,段之瀾出事,他們絕對是想要趁亂得利之人。
“我是西南郡主,他們不敢對我如何,我一定要回去查清楚,瑤姐姐你不要攔着我!”段之萱眼眶紅紅的,她以為她不喜歡段之瀾,不喜歡西南,其實不是,那裏終究是她的家,她出生的地方,那片土地的安寧也是她的責任。
“之萱,你好好想想,若是你大哥真的死了,消息何至于這麽快傳到京城?”舒瑤皺了皺眉,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寬解道,
“這是有心人作為,陛下出征,有人想要趁亂起事,這等時候,我們絕對不能自亂陣腳,你要相信段王爺的本事,他絕不是那麽容易死的人,你若執意回去,落了圈套,反而要拖你大哥的後腿……”
“你想想你大哥是那麽容易死的人嗎?”舒瑤揉了揉她的臉,她也知道段之萱關心則亂,但眼下卻是最最不能亂的時候,“你在宮裏陪着我,有什麽消息,我第一時間告訴你……”
“好,我再等些時候,”段之萱這個時候就真覺得舒瑤是她姐姐,比她年長了,她微微靠在舒瑤身上,理智也漸漸回來,“你說的對,我大哥不會那麽容易死的。”
“段之瀾死沒死不清楚,但西南一定亂了……”蔣書玦和陳氏相對而坐,他們也在商讨這件事,不僅有周允钰的人在西南保護段之瀾,他們也有人在西南看着,但這消息還是傳了過來。
“你說……這個時候西梁來犯的概率有多大?”
陳氏直接略過段之瀾死的事情,她看得更遠,所有事情都在這個時候發生,所謀的就不會是表面上這麽簡單,西梁要進犯大虞,最好的方法就是通過西南番族,而西南一直重兵駐紮,就是為了震懾西梁。
番族和大虞唇亡齒寒,相交多年,西南王後院除了王妃側室,他的姬妾大多都是來自各個番族,或許當初是為了平衡,但有寵就有偏頗,根本就無平衡可言!反而會做大某些番族的勢力。
“看來為了這一場戰事,他也是耗費不少了,”陳氏食指點在桌面上,眼中露出些許寒芒,這一瞬間,她想了很多,但最後卻沉澱下了目光,“暫且看着。”
蔣書玦卻從陳氏的神情中讀出了她最後的結論,西梁還不打算來犯,他們估計還想着坐山觀虎鬥,等大虞和戎狄,西南和番族都兩敗俱傷了,再來接收戰果。
周允铎許會想讓西梁趁亂而來,但西梁也不是他一言堂說了算的地方,現在就要看周允钰了,看他在西北的交鋒!是僵持還是勝利,所有的目光都将看向了那裏!
蔣書玦沒思考多久,就收到周允钰讓他前往西南一趟的密旨。
他如今在翰林院任職,太子侍讀,五品官,初入官場就有這等品級,讓許多人羨慕嫉妒。
所幸小太子如今才只有兩個月大,基本就是一個虛職,但随即周允钰就讓他負責了大虞律法的修正工作,這等利國利民的事情,他自然不會推脫,又是讓好些人羨慕嫉妒。
而這封密旨上的事情,他也不敢耽誤,修正律法少說得半年時間,這趟前往西南至多兩個月左右,他就會回來,他和陳氏禀告了一番,就收拾了行裝,只帶了一隊府兵一隊禁衛軍上路。
臨出京城,他就收到了舒瑤的信,裏面的內容大致卻是段之萱所寫,都是西南的一些不為人知的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