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審訊
第091章 ︰審訊
舒瑤看得目不轉睛,只覺得怎麽看都看不夠。
“躺下……”周允钰輕聲對舒瑤道。
舒瑤臉色其實還不大好,生孩子對她身體的損耗極大,短時間是難以恢複的,只是此時她見了孩子,還精神振奮不覺得,但他絕不能讓她沒分寸累着了。
舒瑤聞言這才将目光從孩子身上收回,看向了周允钰,三天沒休息好,就是周允钰,他眼底也出現了淡淡的青影,她伸過手去,摸了摸周允钰的臉,
“陛下快去吃點東西休息,您瘦了,舒瑤會心疼的。”
“嗯,”周允钰輕應一句,拉開被子,讓舒瑤躺進去,又給她蓋好錦被,确認無誤了直起身體。
“祖母,您也休息好……”舒瑤閉上眼睛,又再睜開,叮囑了陳氏一句,然後将手碰在襁褓的一角,才再安心閉上眼睛,沒多久就也睡去。
周允钰送陳氏出去,舒瑤睡着了,他還不能去休息,有些必須盡快處理的政務還等着他,他看向了陳氏,鄭重感謝道,“這次舒瑤生産,辛苦老夫人了,”
“瑤兒是臣婦的孫女兒……”陳氏并無需要周允钰的感謝,她看了看周允钰略有些紅絲的眼睛,“陛下也注意休息,不要讓瑤兒擔心。”
“老夫人說的是,”周允钰稱是,就要離開,但陳氏想起了什麽,就又叫住了周允钰,
“陛下若是信得過臣婦,可以讓臣婦到慎刑司走一趟,”
那宮女有些妖異,弄死了還能再活,也無法保證是不是這次弄死就不會再活過來,周允钰不會輕易弄死,但也絕無她逃離的可能。
不得不說她對這個異世之魂,還挺有興趣的,但在這之前更多只是看熱鬧,但現在周允钰是舒瑤的丈夫,她的孫婿,她認可了他,自然想幫幫他,那個異世之魂身上,肯定有很大價值,說不定會有驚喜。
周允钰沉吟了片刻,就點了點頭,“老夫人什麽時候想去了,就吩咐陶義一句,他會帶您過去。”
陳氏是一個絕對的聰明人,與其相信蔣舒玥所說的什麽所謂前生,她更相信自己的判斷,但她也絕對不會給舒瑤留下任何後患,無論周允钰有意無意,有心無心,絕無可能有什麽寵妃存在。
周允钰在禦書房裏待了不久,陶義就進來告訴他說,明慧來求見。
周允钰只點了點頭,陶義就去請人,而他則提筆在一張全新的紙上開始書寫,明慧進來之後,周允钰也不離他,接連寫了快十頁,才放下筆,然後用信封收好。
明慧看周允钰終于放下筆了,這才開口,“貧僧來和陛下告辭,”
不來告辭也不行,周允钰不讓他走,即便他武功高強,這三步一禁衛軍的皇宮,他插着翅膀也非不出去。
“嗯,”周允钰應了,明慧這時候來找他,也就這點事情了。
“小……娘娘她只要繼續調養着,身體會越來越好,”他師傅圓通大師留下的方子果然有用,卻也是周允钰集全國之力,才在這段時間內湊齊了藥材,但即便如此,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只能用他們的福緣來解釋了。
“嗯,”周允钰又應了一下,不如此,他是不可能放明慧雲游去的。
明慧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為了舒瑤和周允钰,也為他自己終于能雲游四海去了。
但……周允钰怎麽可能這麽簡單放過他,他正要告辭,就見周允钰走過來,将寫着“西南王段之瀾親啓”的信遞給了他。
“怎麽?”明慧幾十年學佛的修養在周允钰面前又再次破功了,信給他什麽意思,他又不是段之瀾,更不是信差!
“雲游四海,西南也是要去的吧,順便幫朕把信給段之瀾,”周允钰将信之間插在明慧僧服的斜襟上,而後将手背在身後,如是說道。
明慧很想拒絕周允钰繼續把他當苦力用,但他的下一句話,就讓他全然将話吞回肚子裏了,
“你不是一直在追查當年的事情嗎?”周允钰淡淡說着,并無多少情緒變化,對于明慧突然冷凝的神色也早有預料。
“……段之瀾,”明慧臉上的慈悲之色全然消失,周允钰所說無錯,他一直都沒有放棄追查當年的事情,雲氏若是好好活着,他許永遠都不會回京,但她不僅沒有幸福,還死了……他就一定要為她報仇。
“沒錯,他就是當年舒瑤母親救下的孩子,”前生,他讓人在西南追查段之瀾的死因,就發現有明慧的蹤跡,現在反推回去看,當年是明慧讓曾經前往京城一無所獲的段之瀾恢複了記憶的。
但現如今,他們找到了陳氏這個捷徑,就該讓另一個極其在意那段過往的人知道真相。
周允钰踱步回禦書房的桌案前,從裏面抽出一封,應該是很早之前就寫好的信,上面寫的卻是“明慧親啓”。
周允钰将拿着信的手伸向明慧,他身吸了口氣才接過,但那緩緩收回的手,還是有些許控制不住的顫抖。
“周允铎還活着……去不去西南,你看了信之後再決定,”周允钰話是如此說,但他十分确定明慧會去的。
明慧也不在意周允钰無意識表現出來的高深莫測,他握緊了兩封信,而後又小心地一同放在胸口的位置,再深吸一口氣,才看向了周允钰,“貧僧,告辭!”
“保重!”周允钰對他點了點頭,目送他離開禦書房。
段之瀾上輩子是在順元七年的時候出事的,現在不過順元四年,但如今這個時空充滿了不定數,蔣舒玥又落在了周允铎手中,他前後思量,還是讓他這個醫術武功都出色的鬼才舅舅前往西南,他才能略略放心。
段之瀾手段謀略不缺,卻太喜歡以身犯險,很容易就給敵方機會,明慧穩重沉着,又與他有段淵源,許能制得住他。
周允钰拿起奏折翻看,在今年二月會試入選的名單上,看到了蔣書玦的名字,會試第一……看來他近來很是用功了啊!
“傳旨下去,殿試的時間就設在四月初五,”周允钰說着,就将批示好的折子遞給陶義,讓他去轉交給再禦書房偏殿裏的幾個被他傳進宮來議事的臣子,“順便讓禦膳房給他們上宵夜……”
“是……”陶義應了一句,天色已經全黑了,那些大臣還被周允钰拘着辦公,其他人看來自是榮耀的,但陶義多少能明白他們的苦處,攤上周允钰這樣勤勉的皇帝,是他們的幸運,也是他們的無奈啊!
周允钰想找他們議事的時候,全然不在乎天色如何,有幾次正拉着夫人在辦事的時候,被傳旨,那心情,那臉色得都不知道如何描述。
堆積了三天的政務,要解決也不是容易,但總算也沒耽擱什麽大事。
周允钰回鳳翎宮的時候,已經快到淩晨了,其間舒瑤醒了一次,吃了點東西,就又睡着了,而大皇子和大公主也被陳氏做主抱到隔間去了。
小奶娃娃夜裏要喂奶,少不得折騰,舒瑤如今還需要足夠的休息,這點上無論是她,還是周允钰都絕無通融的可能。
然周允钰這時候還回鳳翎宮,依舊挺讓依依錦華她們吃驚和難辦的,但平時嘴皮子再利索的,也不敢去和周允钰說,這樣不合規矩雲雲,只能一如往昔,當自己眼瞎,看不到了。
周允钰簡單清理了一下自己,就爬上床,躺到舒瑤身邊,揉了揉她的頭發,臉上的神色這才緩和下來,不久就随舒瑤陷入夢鄉。
陳氏這幾天都住在鳳翎宮的偏殿裏,近距離照顧舒瑤和孩子,她貼身的林嬷嬷自然也随着她,林嬷嬷一直都負責舒瑤的膳食,在鳳翎宮裏走動的也多,早兒看到周允钰從舒瑤的寝殿裏離開,很是吃驚了一下,而後自然和陳氏提起。
“無妨,陛下有分寸……”陳氏看林嬷嬷依舊欲言又止,搖了搖頭,并未多與她解釋,卻無讓她繼續說下去的意思。
周允钰已經見過了舒瑤生辰時最狼狽最痛苦的模樣了,此時這些算不得什麽,何況,他也不覺得舒瑤有什麽好讓周允钰覺得嫌棄的。
“下朝之後,讓人去找陶公公,就說我有事找他,”陳氏吩咐了林嬷嬷一句,而後又拿起舒瑤書房裏取來的書,繼續翻看着。
林嬷嬷稱是離去,她多嘴一句,也純粹是為舒瑤好的立場,不過既然陳氏都說無妨了,她也不會再多提。
慎刑司絕對是皇宮裏所有宮人的噩夢之地,鮮少有進去能安然不脫層皮出來的,而慎刑司所在宮殿和大虞皇宮裏的任何一個建築都無區別,有一種低調的奢華感,唯一不同的是,這個宮宇周圍,如無特別情況,絕無宮人會在這附近游蕩的。
因為青荭,整個紫蘭齋的人都被抓來了,也包括青荭原主的那個老鄉。
那個老鄉比青荭小了一歲,不過十四,平日裏最是謹小慎微的一個人,禦花園的裏的工作也一直勤勤懇懇地做着,不争鋒不出頭,沒多少存在感,但近來卻是最有希望提升管事的人選之一,卻因為被青荭忽悠,升職已成泡影,她能不能從這裏活着出去都是一個問題。
“青荭這個賤人,禍害……她到底做了什麽,害死我們了!”于她關在一起的還有紫蘭齋的所有人,之前那特別注意青荭的管事也在。
她就覺得跌一跤跌失憶的青荭,全然莫名其妙,比起她笨手笨腳,規矩如何也學不好,她偶爾從嘴裏蹦出的話,更讓人心驚膽戰,她一直就覺得早晚有一天,會讓她害死,還沒等她将這個禍害從紫蘭齋裏弄走,就這麽被她連累了。
“老夫人,往這邊兒來,”陶義彎腰給陳氏指路,周允钰對她的尊敬,已經她是舒瑤的祖母,無論哪一方面,陶義也對陳氏絕對尊敬。
但他這張面孔,在皇宮裏就是一個标志,一個大小宮人絕對認識的人,整個慎刑司牢裏關着的宮裏,全部都沸騰起來了,“陶公公,陶公公……”
各種聲音不絕于耳,恍若看到了救星一般……
“陶公公,我們和那青荭一點關系都沒有啊,她做的事情,我們半點不知情啊!”
青荭……陳氏的腳步,微微頓住,看向了這個牢籠裏的人,衣裳尚算齊整,顯然關進來沒幾日,臉上惶惶不安,身體卻沒受什麽苦,“可審過?”
陳氏開口問向了陶義,看着她們沒有移開的目光卻無多少情緒。
“未有,”陶義回道,那日後來舒瑤就生産了,鳳翎宮和龍章宮都亂成一團,全然将那個沒規矩的宮女忘記了,本也打算在今日開審,但陳氏比他想象的還要着急。
陶義有些汗顏自己把這麽重要的事情忘記了,但陳氏卻笑了笑,“正好……”
“那就從她們開始審吧……”
知己知彼才能立于不敗之地,瞧她那日在禦花園的裏表現,平日裏定然有許多出格的地方,而這些只有那些和她朝夕相處的人最能知道了。
“老夫人說的是,”陶義昨日就得了周允钰吩咐,這一行需全聽陳氏的吩咐。
陳氏并不親自動作,陶義親自給她搬了椅子,她從頭到尾都只在一旁聽着,而慎刑司裏審訊工作自來完善,絕無任何錯漏的可能,那日青荭闖到禦花園的始末,全然清楚了。
而青荭從十二歲進宮到關到慎刑司前的生平,也全部都記錄在案,她進宮前的生平也都被一一查了出來。
問完了這些牽連的人,陶義又看向了陳氏,最後就是那位敢再禦花園裏唱歌勾引周允钰的膽大包天的那位宮女了。
“讓她進來吧……”陳氏淡淡道,嘴角閃過一絲淡淡的興味兒,異世之魂……不,應該是後世之魂才對。
青荭已經全無那日方被押進來的氣定神閑了,她不僅沒被看上,換個好點的地方,她居然還被關起來了,除了一盞油燈,一個透氣的高窗,她被獨自關在一個石室內,全然度日如年。
“是……是你!你們!”她先認出了那個關押她的陶義,然後又認出了陳氏,她差不多已經确定,她被關在這裏是因為她們,她和舒瑤,後宮裏果然最可怕的就是女人了。
“大膽!”陶義冷斥了青荭一句,她的話語全然無對他和陳氏的敬畏,便是失憶了,這大半年的時間也該讓她對宮裏的規矩有些了解了吧,怎麽還比大街上的稚童還不如,難道失憶真讓她摔傻了?
“放開,放開我……”青荭掙紮着,但押着她的兩個太監,可全是以一當十的練家子,她如何掙紮,都無法掙脫。
得了陶義眼色,那兩個太監一發力,青荭就慘叫了一聲,而後就被綁到刑架上,四肢全被鐵鏈固定,這時她才真的開始犯怵了。
“放開我,皇上要是知道你們動用私刑,是不會放過你們的!”
青荭依舊不覺得自己那日的行為有錯,只是覺得倒黴,雖然遇上了周允钰,卻也讓舒瑤碰上了,一個女人的嫉妒心果然如此可怕。
陶義也跟着陳氏一同聽了那些宮人們的供詞,但沒親自接觸,還真沒辦法體會他們的心情,但此時只她這句話就夠了,她的腦袋果然摔壞了。
“為什麽這麽說?”陳氏開口問,右手在左手的袖口上輕輕拉了拉,而後淡笑地看着青荭,聲音也淡淡的,似乎在問,她是什麽時候吃飯的一般。
青荭下意識就回答了,“皇帝是不會喜歡小動作太多的女人的,”她也打量着陳氏,雖然優雅大方,但年齡在那裏,她為什麽要針對她,她也清楚,
“你若是為了娘娘好,也該放了我,我會當什麽事都沒發生,不會告訴皇上的。”
陶義看青荭的目光再次溢滿驚奇,全天下只有蕭太後敢稱周允钰為皇帝,其他人如何都會稱皇上,或者陛下這樣的敬稱,他平生第一次有打開別人腦袋看看的沖動。
而後的話,更是讓他都不知道如何才能表現驚奇,反而淡定了下來,稍稍退到暗處,一揚手,所有多餘的人也都退下,油燈下,只有她和陳氏的身形全然展現。
“你喚青荭?”陳氏問她,姿勢不變,依舊是閑聊的模樣。
青荭點了點頭,但那一閃而過的遲疑,還是叫陳氏發現了,“那日的詞句我也聽了,甚是難得,可還有?”
青荭傲然地揚起了頭,眼中的得意一閃而過,但話語也還算知道謙虛,“只是偶然有感而得,算不得多好。”
“可還有?”陳氏又問,她三歲識字,活到如今這歲月,沒有一日有放下過書卷,滿身的氣韻,全然是典範的書香女子。
青荭覺得今日從這裏逃出去,許久看她的詩能不能打動陳氏了,她略略思索,就開口吟道,“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縧……”
“不知細葉誰裁出……”陳氏卻在這青荭頓氣的時候,接着給她背到,“二月春風似剪刀……詠柳詩,确實不錯,只是這首聽過了,可還有?”
“你,你,你……在哪裏聽過了?”青荭結巴了許久才把話問出來,看向陳氏的目光更是驚疑不定,她是遇到過穿越女,還是她就是……老鄉?
陳氏似乎全然沒發現青荭的異樣,依舊淡淡地道,“去年在安平長公主的桃花宴上也流傳出一首難得佳句,可要聽聽?”
青荭下意識地點頭……
陳氏就用她那淡淡的聲線繼續吟誦,“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陳氏每吟一句,青荭的臉色就慘白一分,她絕沒想到這個時空已經有一個先來者,而她還好死不死地用她用過的句子。
“她,她是誰?”青荭結巴地道,她更吃驚的還是陳氏,她到底要問她這些做什麽?
“這句話該我問你吧?”陳氏這才緩緩站了起來,又緩緩踱步到了青荭身前兩步遠的地方,看向了她的眼睛,“你是誰?”
“我……”
“你不是青荭,”陳氏十分确定地搖頭,聲音也一如開始和她說話的溫柔,但已經不能讓她感覺到舒服了,只覺得莫名地發冷,又聽陳氏追問道,“你是誰?”
她閉緊了嘴巴,告訴陳氏她是來自異時空的未來,在這樣的古代,她會不會被放到祭壇上燒死?重新活過兩回,還可能有第三回?她不确定,但那兩次死亡的陰影已經全然刻在了她的靈魂裏,成為了她的夢魇,她不想死,不想被害死,不想被燒死!
“不想告訴我?”陳氏看到了她眼中深深的恐懼,言語比之前還要溫和上許多,“沒關系,我們來猜一猜。”
“這些詩詞都不是你們作的吧,”陳氏肯定地道,又吟了兩句,全是青荭耳熟能詳,本也以為或有一日能用上的,但經此之後,她還怎麽敢用。
“你們還懂很多,想法也十分新奇,制作的琉璃瓶,甚至比海外來的還要好……你們是來自未來嗎?”陳氏問了,青荭下意識就張大了嘴巴,如此陳氏也确定了心中的猜測,而後她繼續道,
“你們那個時代,确實不錯,至少對女人不錯,幾乎……和男人平起平坐了?”
青荭吞了一口氣,比起那個她沒見過的穿越前輩,她覺得陳氏更像那個坑她的老鄉啊!她全然猜中,但真的只是猜的嗎!
“你是誰?”青荭質問着陳氏,嘴裏不停地蹦出各種現代詞彙,“電腦?手機?汽車?……”
陳氏确實聽不懂了,“那是你們朝代的東西,都是做什麽用的?”
“你不是?你怎麽會不是呢?”青荭覺得她全然被陳氏這個古人刷新了三觀,全然被智商碾壓了,“你真不知道?”
陳氏搖了搖頭,嘆道,“那是一個不錯的時代,可惜沒能遇上,”
陳氏多少有些理解,蔣舒玥所謂前世裏,她是如何成為寵妃了,這個青荭所來自的地方,是一個十分讓人憧憬,已經沉澱了許多先人智慧思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