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夏時夕看着那張寫着自己名字的邀請函,又看看剛剛從樓上跑下來的黎閻彬,顯然她并不希望他看到這張邀請函:
“時夕,你不用去。”
其實這場聚會,本來就是為了炫耀而舉辦的,黎閻彬心知肚明,所以黎志成才會主動上門邀請,這樣,想推也是推不掉的。
黎閻彬說着,拿過夏時夕手裏的邀請函丢進旁邊的垃圾桶裏:“這是黎家的家宴,你沒有必要去。”
夏時夕心裏明白,況且,她也從來沒有參加過任何聚會,除了中秋或是過年過節偶爾會見到黎閻彬的叔叔和姑媽。
可是這次不一樣,黎閻彬不再是黎氏的總裁,他已經不是黎氏的當家,夏時夕是明白人,自然知道這場宴會代表着什麽,既然叔叔把邀請函給了自己,如果自己不去,指不定那個心高氣傲的男人會找什麽借口奚落黎閻彬一番。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在黎家人的眼裏沒有任何存在感,記不得是哪一年的春節,黎志成帶着家人來黎宅過年,夏時夕聽到黎志成以一個長輩的身份對黎閻彬說:“夏時夕算什麽,你這麽護着她,總有一天,你會因為夏時夕而毀滅。”
黎志成一直覺得夏時夕是災星,即便黎家人都對周姨有幾分尊敬,可夏時夕畢竟是和周姨沒有什麽血緣的人,她夾在黎閻彬和黎家人之間,那時候,夏時夕悶在心裏許久的念頭又突然冒了出來,她不想再呆在黎家了,她一直想外出工作,無論什麽工作,只要遠離這裏,她相信自己可以過的很自由,所以,第二天,夏時夕在花園見到了黎閻彬,那時候,黎閻彬在院子裏喝茶,夏時夕就站在他後面,那天的天氣不是很好,空氣裏有些悶悶的:
“黎先生,這幾年來,很感謝你的照顧,但是,我覺得我現在即便是一個人也沒有問題……”
話只說了一半,就被黎閻彬打斷了:“那你準備出去做什麽?”夏時夕不知道怎麽回答,但是這個想法從一開始就總是時不時的浮現在夏時夕的腦海裏,她已經成年了,養活自己完全沒有問題。更何況,四周人的議論也讓她覺得很不自在,她不敢看黎閻彬的眼睛,他說話的語氣極冷,帶着些嘲弄的諷刺:“現在這個社會,可能學歷已經沒有那麽重要了,但是如果你連一塊敲門磚都拿不到……”話說了一半,黎閻彬突然覺得似乎跑偏了重點,他停頓了好久,擡起頭看着那個低着頭的女孩:“你讨厭這裏嗎?”
夏時夕沒說話,她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說喜歡她也并不喜歡,說讨厭,夏時夕也并不讨厭。
“不準離開這裏!”不知道黎閻彬想到了哪裏,還不等夏時夕說什麽,黎閻彬的命令式口吻就在夏時夕的耳邊響了起來。夏時夕根本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那麽生氣,至少前一秒他還是平淡和無所謂的态度
陸小鳳同人之患難真情。
“為什麽?”她受夠了,同學之間的流言蜚語,八卦娛樂裏偶爾冒出來的名字,金絲雀也好,女主人也罷,她從一開始,就和黎閻彬的名字綁在一起,她不想這樣,她的人生被黎閻彬執掌着,即便她知道這些并不是黎閻彬所希望的,可是她不想要這樣的生活,她像一只無法逃離鳥籠的鳥,蔚藍的天空從來都只存在于她的幻想裏。
“沒有為什麽,我會讓你一直呆在黎家的。”在那時候的夏時夕看來,這句話像是一個詛咒,她逃不掉。可是,此時相敬如賓的關系,倒是讓夏時夕的心裏有些安慰。
“夏時夕,你永遠別再提這件事了。”那天,黎閻彬扔給夏時夕這句話,便轉身走了,随後,一場大雨傾盆而下,夏時夕站在小花園裏心裏說不出的難過與無奈。她從一開始就沒辦法選擇自己的人生,黎先生是好人沒錯,可是留在黎家的代價太過沉重,黎閻彬或許不知道這幾年來,那些無中生有的言論或是報道,已經讓她的內心變得極度脆弱。
可是即便這樣,即便有多少人那樣說她,夏時夕還是毅然決然的從垃圾桶裏撿起那張邀請函:
“這上面寫了我的名字,我會去的,以夏時夕的名義。”既然都已經承受了那麽多,在承受一點又何妨。
她固執的說完,上了樓,黎閻彬站在一樓看着她的背影,月光灑在光潔的地面上,那個身影卻一直沒有動。
固執而倔強,他那麽喜歡他的這一點。
她見不得他受欺負。即便,他根本就不是逆來順受甘願被別人欺負的人。
※※※
“你周五要請假啊,這…”
經理雖然面露難色,但在思索片刻之後還是同意了夏時夕的休息日,周五客人會比平常要多,在這邊呆的久了,自然就有很多欣賞她的客人:
“這下,又有多少客人會傷心失望了。”
兼職生徐蓉一臉惋惜,她擦着盤子喃喃自語,徐蓉是個很好相處的姑娘,家裏在新晨做小本生意,或許因為平易近人,她和夏時夕的關系很要好。
“失望的是你吧?”夏時夕拖着腮幫,看着徐蓉臉上揚起的微笑:“時夕,你鋼琴真的彈得很好。你什麽時候開始學的啊。”
“嗯……好像是四歲的時候吧。”
“哇……”徐蓉一臉羨慕:“要是我們家也那麽有錢,我也想去學啊!”
“我要是有錢,還用得着來這裏工作嗎?”
“時夕,有人點曲子。”
“好的。”
夏時夕應了一聲,匆匆走過去。
一直站在徐蓉旁邊的周雨看到夏時夕走遠,碰了碰她的胳膊。
“你說,夏時夕家裏是幹什麽的啊,她看上去不像一定要來這種地方工作的啊?”
“搞不好是家道中落的大家閨秀吧,你看看她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國際大牌,氣質也很好
鳳翥鸾鳴征天下。”
徐蓉很羨慕夏時夕,因此對她的所有一切都充滿了幻想。
夏時夕在咖啡廳裏,向來就是神秘派的代表。
真是奇怪,這麽晚了,竟然還有人找她,夏時夕走過去看到個坐在角落的男人,柯影澤。夏時夕一眼就認出了,她看了看手上的曲子,《月光奏鳴曲》她朝他揚了揚嘴角,坐在椅子上。
一曲終了,再看柯影澤,他已經不在了,夏時夕心裏還有些納悶,以往柯影澤總是喜歡坐着等她演奏完畢和她寒暄幾句,今天倒是意外的反常,夏時夕也該下班了,收拾東西走到咖啡店門口,夏時夕就被突然出現的柯影澤吓了一跳:
“嗨,夏時夕。”
夏時夕顯然是被面前這個僞裝的極其古怪的柯影澤吓到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晚上好,柯先生。”
“不好意思啊,我最近還得躲避我妹妹的追捕。”柯影澤示意夏時夕走到角落,這才摘到口罩和墨鏡,他拿出一個禮盒遞到夏時夕面前:“夏時夕,其實,我今天來,是有個不情之請。”
夏時夕看着他手裏的禮盒,微微揚了揚嘴角,并沒有接:“我猜,柯先生是要參加周五黎家的聚會?”還不待柯影澤回答是否,夏時夕就已經将那個禮盒推了推:“我也會去,謝謝柯先生的好意。”
柯影澤愣了片刻,把眼裏的尴尬掩飾下去,其實他本來就沒抱什麽希望。
“是和黎閻彬一起……”
“是的。”夏時夕看着柯影澤的眼睛:“你既然是柯子奕的哥哥,就應該很清楚我的背景和身世吧,我會給你帶來困擾的……”
“你為什麽非得把自己說的一文不值。”這幾天,他總是躲在角落看她彈鋼琴,看她像個自由的飛鳥,她的琴聲美妙而動聽,可是,每當他想要和她說些什麽的時候,夏時夕就刻意和他保持距離,今天,聽到她那樣介紹自己,柯影澤心裏實在是不好受,他不想看到自己喜歡的人那樣貶低自己:“你什麽錯都沒有,你應該像個正常人那樣有自己的生活和社交圈子。”
在夏時夕的心裏,她覺得自己是個不好的存在,倘若柯影澤和她有些什麽新聞,對柯影澤都是不好的,柯影澤是她心裏所喜歡所敬重的歌手,所以,她才回想要和她保持距離,保持一個沒有□□的距離。
夏時夕沒在回答他,只是無奈的揚了揚嘴角:“我快趕不上末班車了,先走了。”
“夏時夕……”
“……”
“周五見。”
秋日裏明朗的夜空,黑色的夜幕裏垂着幾顆星星,清冷的月亮發着淡白的光芒,柯影澤朝那身影微笑着,她看到夏時夕點了點頭,轉身踏上緩緩開來的公交車上。
“你什麽錯都沒有,你應該像個正常人那樣有自己的生活和社交圈子。”
夏時夕坐在車上,想起柯影澤的這句話,她感覺到心裏盛有一朵花兀自盛開着。
※※※
周五的夜晚,似乎本來就注定是不平靜的,黎閻彬在周四的時候交給她一件禮服:
“你要是真的要去,別給我丢臉
小僧有孕(BG。”
夏時夕接過去,心裏有些歡喜。
第二天,夏時夕在網上搜了些發型教程,可是怎麽也沒辦法照着網上的步驟盤出一個韓式花苞頭。她要哭了。
黎閻彬在樓下等了很久,沒見到夏時夕下樓,上樓查看,看到那個手腳笨拙的姑娘弄着自己的長發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你怎麽這麽笨啊。”
黎閻彬走過去,看着網上的教程,他接過鼠标上上下下的看了幾遍,随後關了電腦:“梳子給我。”
夏時夕乖乖的把梳子奉上。
歲月流淌的聲音靜默而緩慢,她感覺到握着她頭發的那雙手此時變得很溫柔而安靜。兩人相處那麽多年的時間裏,黎閻彬看着夏時夕一天一天的長大,她的頭發,卻好像一直都是這樣烏黑美麗。仿佛在這樣長的時間裏,什麽都随着時間而改變了,唯獨這頭黑發,和她的人一樣。始終帶着那樣清冷和美麗的氣息。
時至夏至,落幕夕陽。
夏時夕的名字和她的人一樣,給人一種安靜美麗的氣息。好像天邊的夕陽一般,帶着寧人陶醉的吸引力。
這種吸引力,讓黎閻彬沉醉其中并且無法自拔。
“可以了。”
夏時夕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黎閻彬的巧手已經把那頭長發盤起,發端別了一個珍珠卡梳。她透過鏡子,看着黎閻彬的那張臉,以往冷漠的眼神,此時,卻是溫柔的,夏時夕想,黎閻彬真的是個無所不能的人,甚至連編頭發,也能那麽淡定自若,黎閻彬的目光,突然落到了夏時夕的目光裏,雖然是看鏡子,夏時夕還是馬上就把頭低了下去。她莫名覺得自己臉上有些燥熱的氣息,過了一會兒,他聽到黎閻彬淡淡的聲音:
“準備好了,就出發吧。”
※※※
黎黎閻彬早就知道,黎志成眼裏的小型聚會絕對小不到哪裏去。
果然到了會場,來的賓客都是些在商界有頭有臉的人物,當然,以黎志成現在的地位,政界過來的來賓也不少。
以往安靜肅穆的大宅在今天多了些熱鬧和喜悅。
夏時夕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黎宅。至少這九年來,夏時夕從來沒有見過黎閻彬把聚會地點選在這裏。見到這個自己生活了九年的地方,夏時夕的心裏無端端的多了許多感慨,這畢竟是她長大的地方,開心的回憶,傷感的回憶,或是絕望的回憶,這些,全部都在一時間湧進夏時夕的腦海裏。
一進去,就有很多人朝黎閻彬打招呼,即便黎閻彬現在在黎志成的眼裏是個一無所有的失敗者。
成年人的社會遠遠沒有夏時夕想的那麽簡單,想要看透這些商業巨頭的心裏在想什麽,并沒有那麽容易。
夏時夕跟在黎閻彬身後,很快就找到被一堆人簇擁着的黎志成。
黎志成早已見到黎閻彬,兩人相視而笑:
“叔叔好
四帝之亂。”黎閻彬一一打量着面前的人:“小姑媽好,小姑父好,嬸嬸好。”
黎閻彬的爺爺生了四個孩子,長子,也就是黎閻彬的爸爸已經去世了,老二便是黎志成。老三老四都是女孩,大姑媽卻不知為何還沒出現。
夏時夕跟在後面一一叫過,夏時夕在黎家待了那麽久,對這些面孔也不陌生,打過照面,夏時夕心想終于可以找個地方安靜一下了,卻聽到黎志成說:
“閻彬啊,怎麽樣,這大宅換了主人,就沒有原來那麽死氣沉沉了吧。以前看上去一點生機也沒有,說是像個墳墓也不為過。”
黎閻彬笑笑:“恭喜叔叔喬遷,希望這些熱鬧不是昙花一現才好。”
黎志成笑笑,擡起面前的酒:“借你吉言。”
這話說的斬釘截鐵,夏時夕站在旁邊,看到黎閻彬依舊面不改色,這些對話對于他來說,不過是機械反應罷了。
“閻彬,好久不見啊,你哮喘病還好吧?”
黎閻彬的小姑媽黎敏倩插了一句話進去,聽聞,因為是黎家最小的女兒,向來很得寵。因此脾氣也不是一般的難伺候。
“謝謝姑媽關心,我一切都好。”
“聽說你搬到那破舊的小屋子裏了,那地方環境不好,我還擔心你會不習慣。”
“那是我父母當年住的地方,我挺習慣的。”
黎敏倩不像黎志成那樣嘴毒,說話還算客氣,只是在黎閻彬的眼裏,她這個小姑媽向來也不是省油的燈。
“沒事的啊,閻彬,你還年輕,不就是虧了點錢嘛。”
夏時夕站在旁邊,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不愧是一家人啊,說話向來離不開黎閻彬投資失敗的事情,可是黎閻彬表現的很大度:
“是的,望叔叔引以為戒,把黎氏打理的越來越好,在一個位置呆久了,偶爾也想換個位置,好給真正想上去的人一個機會,人不能無情,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夏時夕因為黎閻彬的這番話而在心裏落了個大石頭。
匆匆說完些寒暄,黎閻彬便帶着夏時夕離開了。
“你要是覺得無聊,就先找個角落坐着,別亂跑。”
“嗯。”夏時夕點點頭。
她大概知道了黎閻彬為什麽會有一副冷漠冰霜的眼眸,因為黎閻彬生活的圈子就是這樣,他的世界裏只有家族紛争和勾心鬥角。
她想起黎閻彬和她說過的一句話:“每個人都需要一個面具僞裝自己,如果太過善良,會招來太多的邪惡。”她不記得這句話是黎閻彬什麽時候和她說的,但是她如此肯定,這句話和黎閻彬所接觸的的生活是那麽貼切。
那麽,閻彬,面具之下的你,是怎樣的呢?夏時夕不了解黎閻彬,一點也不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