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最近的薩丁森郡真的是好事連連。
随着伯爵大人的回歸，另一個好消息也随之而來，傳到了所有人的耳朵裏。
他們的伯爵夫人，懷孕了！
這個消息，不管是對于貴族還是平民，只要是薩丁森郡的人，都是重大消息。
它代表着不久的将來，這片越發繁榮的土地上，終于要迎來新的繼承人了。
很多人甚至為此悄悄松了一口氣。
對于領民來說，生活是越穩定越好的，但如果他們充分認知到自己的生活在變好，那麽不那麽穩定也是能夠接受的，沒人不願意活的更好。
而現在的薩丁森郡，哪怕是那幾個被費利克斯打壓的厲害的男爵，都不得不承認，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好，而且肉眼可見的會越來越好。
所以哪怕是這些男爵們，也是希望這份繁榮和穩定能夠繼續下去的。
而一個繼承人，是必須的。
所有人都希望伯爵夫人的孩子是個男孩，想想伯爵大人的兄長吧，如果不是他只有一個女兒，這塊領地又怎麽會落到伯爵大人的手中，雖然也正是因為如此，薩丁森郡才變成了現在的樣子，但在最初，它也确實有着一小段暗潮湧動的不安和動蕩。
尤其是現在威廉姆斯家族只有伯爵大人這一個男性，如果在他之後還沒有其他男性繼承人存在，那麽這個家族的榮耀和一切，都将歸于其他旁支的男性，可誰又知道那會是什麽樣的人呢，總歸不會比現在更好的。
所以大家衷心期盼着伯爵大人的孩子，是個健康的男孩。
“我能摸摸他嗎？”多洛莉絲晚了費利克斯兩天才會到城堡，一回來就聽到了這個好消息，她坐在魏薇的身邊，眼神期待的看着魏薇的肚子。
而在這份期待裏，還混雜着緊張和擔憂，像是在害怕魏薇的拒絕。
那裏和過去沒有什麽區別，平坦的不見一絲凸起，但裏面竟然已經有小寶寶了，多麽不可思議。
多洛莉絲是很喜歡孩子的，這從她總是願意去陪伴卡洛琳玩耍，甚至把自己最喜歡的娃娃艾米給她玩就能看出來了。
——當然，這裏面也少不了因為兩人的相似遭遇，而生出的同病相憐吧。
而現在，她很快就又要有一個侄子了。
魏薇灑然一笑，似乎所有人都認為自己肚子裏會是個男孩，雖然她也希望如此，但這種事情可不會迎合人類的意願，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現在說都還太早了。
不過即使是她，也是希望第一個孩子是男孩的，無關性別歧視或者重男輕女，而是如果是男孩，很多麻煩都能免去。
“當然。”她主動抓起多洛莉絲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過了一會兒才問她：“有什麽感覺？”
“什麽都沒有。”多洛莉絲一臉茫然，懷疑的盯着魏薇的肚子，裏面真的有自己的小侄子嗎？
她疑惑的神情太明顯了，魏薇笑着解釋道：“胎兒還太小，現在自然感覺不到什麽的，你以前沒有見過懷孕的女人嗎？”
“見過，佩娜嫂嫂懷孕的時候，我就見過。”聽到那位難産而亡的大嫂，多洛莉絲并沒有多少感情變化：“不過她從來不讓我靠近就是了。”
自己的女仆裏有兩個就是那位大嫂的貼身女仆，所以對于那位從未見過的女士，魏薇還是知道一些的。
她是一位非常傳統的貴族女性，在大多數人的眼中也都是溫柔善良禮儀出衆的繼承人夫人，當然，私底下她也并不是表裏不一的人，只是心思确實有些深。
這位夫人和自己丈夫的弟弟妹妹相處的并不怎麽樣，費利克斯還好，至少他常年不在薩丁森郡，見到佩娜的機會很少，所以雖然隐約能感覺到對方并不如表現出來的那麽友善，甚至隐隐帶着一絲敵意，他也能當做不知道。
但多洛莉絲就不一樣了，她作為老伯爵的女兒，本來在城堡裏就是個透明人，平時能說話的人都少，所以她是很期待那位看起來溫柔大方的嫂嫂能和自己友好相處的。
但事實卻是，對方同意因為老伯爵的态度把她當成了可有可無的存在，所有的接觸都是片面的，隐藏在微笑之下的漠然和疏離，敏感的多洛莉絲自然能感覺到。
而這份疏離，在佩娜懷孕後，更是變成了唯恐避之不及。
那種仿佛和她呆在一個地方都會遭遇厄運的躲避曾經讓多洛莉絲非常傷心，但她知道對方為什麽會這樣，她不止一次聽到城堡裏的人私下裏說，佩娜之所以要躲着她，是不想要自己也遭受和老伯爵夫人一樣的厄運。
那之後多洛莉絲就放棄和她打好關系的想法，乖乖遠離了這位大嫂，但這顯然并沒有給她帶來好運，佩娜還是死于難産了。
所以如今遇到魏薇懷孕，她既期待，又害怕，期待侄子的誕生，害怕魏薇也和佩娜一樣疏遠她。
她小心翼翼的提出這個要求，既是真的想摸一摸自己的未來侄子，也是在試探魏薇的态度。
好在事實證明，魏薇并不像佩娜一樣，她完全不在意這點。
“這不是你的錯，她的難産和你無關。”
和大多數結婚的貴族女性一樣，佩娜嫁給費利克斯的兄長艾利克的時候，年紀很小，就和現在的多洛莉絲一樣大，十三歲的年紀，本就是身體還沒有發育完全的時候，不管是懷孕還是生育本都不應該屬于她這個年紀，但她确實在結婚後不久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孩子，并以此做出了諸多努力。
她生下卡洛琳的時候，甚至只有十五歲，身體還沒有長開，無法承受生育的困苦，可憐的小夫人就這麽凋零在了最美好的年紀。
而這并不只是她一個人的命運，實際上許多女性都是在和她一樣的年紀結婚生子，然後不幸早亡的，魏薇一開始并不想這麽早懷孕，也是考慮到自己現在這個身體的年紀有點小。
但她既然敢懷自然是有自己的底氣的，這到底是系統制造出的身體，即使外表年紀不大，實際上卻比大多數人都要健康，而且這一年來她的身體基本沒有變化，除了自然生長的頭發和指甲像她證明自己的身體是在成長着的外，她的身高體重容貌和其他方方面面都沒有多少的變化。
她的這具身體，看似年幼稚嫩，實際上已經完全展開，完全可以經受生育的考驗了。
而且魏薇自己就是個醫生，她知道怎麽調理好自己，讓生産更加順利，所以并不害怕最後的那一關，反正只要保持身體的健康就好了。
魏薇的安慰給了多洛莉絲極大的沖擊，因為她隐約聽出來，魏薇說的不僅是佩娜，還有她的母親，為了生自己而過世的老伯爵夫人。
她說，和你無關，不是你的錯。
從沒有人和她說過這樣的話，這句她一直希望有人能和自己說的話。
最早的時候，她希望父親對自己這麽說，但他沒有，他冷漠的目光總是在證明他就是覺得自己的女兒就是帶走妻子的罪魁禍首，所以她有了多洛莉絲這個名字，他把所有的過錯都放到了女兒的身上，并一直如此想着，直到他去世前，她都沒有從父親嘴裏聽過任何安慰的話語。
她的兄長們也是如此，多洛莉絲不知道他們是否怪過她，但他們确實和父親一樣不在意她，這是從她懂事起就充分感覺到的，總是在她身邊徘徊的冷漠和忽視。
而如今，終于有人會這麽對她說了，來自她已經認定的家人。
魏薇摟着突然崩潰大哭的小姑娘，輕輕拍着她的背安慰着，難得的有些不知所措，不太明白為什麽就是這麽簡單的一句話，她就突然哭成這樣了，還哭的怎麽沒形象，眼睛像是打開的水龍頭一樣往外冒水，鼻子上還挂着鼻涕泡，看起來真的是要多傷心有多傷心。
這要不是她的小姑子，敢在她身上留下眼淚鼻涕，魏薇第一時間就得把人推開。
這會兒，她卻只能無奈的摟着她，放任她趴在自己肩頭大哭，順便拿出手帕等着她用。
費利克斯端着妻子點名要的水果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他疑惑地看着在妻子懷裏大哭的妹妹，然後對上魏薇的眼睛，嘴巴動了動，無聲的詢問她：怎麽了？
魏薇無奈的嘆了口氣：不知道。
她示意費利克斯先出去，等小姑娘冷靜一點再說，想來多洛莉絲也不希望有人看到她現在的樣子。
費利克斯悄無聲息的走過去把果盤放在長幾上，又悄無聲息的離開，中間一點都沒有驚動哭泣不止的妹妹。
多洛莉絲一直哭了很久，她邊哭還邊結結巴巴的說話，魏薇溫柔的安撫讓她全然放開了心防，像是要把所有的心思都一股腦兒的宣洩出來，以前從未對人訴說過的心事在這一刻全都袒露出來。
聽了小姑娘一肚子的辛酸淚，魏薇也明白她為什麽哭了，所以她從頭到尾保持安靜，讓她自己發洩，直到多洛莉絲哭夠了也說夠了，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舉動實在太不淑女了，才匆忙從她懷裏退出來。
小姑娘慌慌張張的道歉：“對不起，我失态了。”一邊說還一邊忍不住打嗝，于是越發不好意思了。
魏薇只當看不到她眼睛都哭腫了還強自鎮定的樣子，把手帕遞給她：“沒關系，現在心情好多了嗎？”
“……嗯。”
“以後有事就直接說，不要老是憋在心裏，對身體不好。”魏薇輕輕摸了摸她的頭，一如既往的溫柔：“現在去洗把臉，然後睡一會兒，你才回來，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多洛莉絲是一回來聽到消息就跑來她的卧室找她的，身上的衣服都還是外出時穿的，根本沒來得及換，想到小姑娘這幾天的舟車勞頓，确實應該好好休息了。
多洛莉絲這會兒都不好意思在魏薇面前多呆，于是十分聽話的就起身告辭了，走的時候腳步都比平時快了不少。
在她離開後不久，費利克斯再次進了房間。
他走到魏薇身邊坐下，拿過果盤，從裏面拿出一顆葡萄，剝了皮送到她口中。
此時歐洲的葡萄大多數用于釀造葡萄酒，但也有不少是食用型的，威廉姆斯家族名下沒有自己的葡萄園，但薩丁森郡還是有以種植葡萄和釀酒為生的落魄貴族後代，這些葡萄就來自其中一處。
“發生什麽事情了，我第一次見她哭成這個樣子。”
說實話，剛才他看到的時候是真的吓到了，從來沒人在他面前那麽哭過，傷心的好像天崩地裂了。
他差點懷疑多洛莉絲是不是被人欺負了。
魏薇就把多洛莉絲為什麽哭的原因告訴了他，末了還道：“小姑娘心思重，發洩一下也好。”
她頓了一下，又忍不住問他：“你真的覺得你母親的去世應該怪罪她嗎？”
費利克斯沒想到多洛莉絲竟然是這麽想的，他怔了一下，才皺着眉頭嚴肅道：“不，我從來沒這麽想過，我們都知道那只是意外。”
這裏的我們，指的是他和哥哥艾利克。
兄弟倆确實都知道父親對妹妹的态度很有問題，但那是他們管不了的，可他們也确實沒有因為母親的事情遷怒多洛莉絲。
“多洛莉絲出生的時候，母親的年紀已經不小了，她本來不應該再生産的，但知道自己懷孕以後她還是堅持要生下孩子，所以不幸發生的時候，我們其實已經有心理準備了。”
這個時代的醫學技術太過落後，實在産房裏的女人不計其數，買一個孩子都是母親用命去換來的，人們很早就接受了這點。
只是老伯爵明明不想要這個孩子，卻又拗不過自己的妻子，加上打胎同樣有一定的危險，他才不得不同意，最終迎來了最不想看到的結果。
這個悲劇的發生不能怪誰，只能說命運如此。
“其實我不太明白母親為什麽執意那麽做，但這是她自己的選擇，父親都幹涉不了，我們自然也不能過問。”
費利克斯說這些的時候，情緒沒有任何起伏，時間是治愈一切傷痛的良藥，多洛莉絲十三歲了，他們的母親也去世了十三年，所有的悲痛也都轉變成了遺憾和懷念。
費利克斯自己回想一下，甚至已經不太記得母親的樣子了，他從七歲時就離開家族去別的地方學習如何成為一名合格的騎士，呆在家中的時間實在太少，即使回來，随着年齡的增長，他也越來越少和母親相處，彼此的關系不可能沒有任何的影響，或許也是因為如此，在兩個孩子先後長大離開她後，老伯爵夫人才會執意要再生一個，她應該是覺得寂寞了。
“我不和洛拉親近，只是因為我确實不常在家裏，而且也不習慣和她接觸，我們的年紀差的太大，根本沒有什麽共同語言。”
年齡的差距擺在那兒，多洛莉絲出生時，費利克斯都已經十一二歲了，在這個時代這樣的年紀差甚至能做一對父女了，而那個時候的他只是個大男孩，喜歡和同齡人玩在一起，怎麽可能願意和一個小不點的嬰兒一起玩，再大一些，男女的區別越發明顯，日漸忙碌的他更是沒時間去關心妹妹的心思了，所以他至今都不知道原來多洛莉絲心裏是這麽想的。
他摟着自己的妻子，靠着沙發柔軟的靠背，低聲說道：“雖然沒有說過，但我确實是愛她的。”
他們聚少離多，但每次回家，費利克斯都會給家人帶禮物，從來不會忘記多洛莉絲的，而這些禮物全都是他自己精挑細選的，每一份心意都是相同的。
“你應該告訴她的。”魏薇把頭放在他的肩膀上：“有些事情不說出來可不行。”
“好的，我回頭找個時間和她談談。”費利克斯爽快的應下了，他從來不吝啬表達自己的心意，對魏薇是如此，對家人也是，他以前只是沒注意到這點而已。
夫妻倆好一會兒沒有說話，默默靠着一起享受着這一刻的安寧。
又過了一會兒，費利克斯突然開口：“你會擔心嗎？”
魏薇不明所以，擡起頭看他：“緊張什麽？”
費利克斯把手蓋在了魏薇的肚子上：“這個。”
好一會兒，魏薇才意會到他想說什麽。
因為提到母親，費利克斯擔心她也會和她一樣。
“不擔心。”魏薇重新靠了回去，語氣輕松：“我是個醫生，我很清楚自己的身體如何，能不能生我心裏都有數，你放心，我不會和她們一樣的。”
她有這個自信。
“但是不都說醫生沒辦法醫治自己嗎？”
看起來，擔心的人是他才對。
“距離我生産還有好幾個月的時間，在這期間我會把卡瑪調教成合格的接生醫生的，到時候即使我自己應付不過來，也有人能照顧我。”
不僅是卡瑪，她準備多教幾個人出來，畢竟會遇到生産問題的可不止是她。
當然，她更希望一切順利。
這可不是個好話題，不想讓費利克斯進一步多想，自己吓自己，魏薇換了一個話題：“你希望這個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這顯然是個讓費利克斯喜歡的話題：“男孩女孩我都喜歡，但是可以的話，第一個孩子還是男孩比較好。”
“因為繼承人？”
“嗯，因為繼承人。”費利克斯點頭，坦率的解釋着：“我見過不少因為沒有繼承人而落魄的家族，作為威廉姆斯家族的主人我有義務讓它維持下去，這是我的責任。”
魏薇：“如果我生不出兒子呢？”
“不要說這種有點恐怖的話。”費利克斯道，然後還真的想了想：“如果沒有男孩，那就讓我們的女兒生一個，到時候由外孫繼承也是一樣的。”
歐洲國家的繼承法規定了在家族有其他男性血脈的時候，女性是不能繼承家族的，哪怕這個男性血脈和家族的關系非常遙遠，繼承權也依舊排在女性的前面，——當然，必須要聲明的是，血緣也不是唯一的标準，如果是私生子，哪怕他是唯一的兒子，也是沒有任何繼承權的——所以很多只有女兒的家族最終都會因為繼承人的問題而不得不選擇不是自己的兒女成為繼承人。
但事情并不是絕對的，為了家族的傳承，他們可以做出任何改變。
近些年來，越來越多的貴族想到了把女兒嫁給同樣有爵位的貴族，并在婚前簽署協議，他們除了嫡長子之外的孩子必須有一個跟着母親家族姓，長大以後也會繼承女方的家族，而這一條雖然沒有變成法律，但确實所有貴族都是默認這點的，畢竟大家也想要除了嫡長子之外的孩子，能有個更好的未來啊。
就像是艾倫，他的母親嫁給父親以後，母親家族的爵位就歸他父親了，但這只是名義上的，等到他結婚，改了姓氏，普林西亞伯爵的頭銜就會由他繼承，這甚至不用等到德文希爾公爵去世，因為他們有婚前協議，是被法律允許的。
所以艾倫可以，費利克斯同樣可以，不管魏薇生下的孩子是什麽性別，只要健康，沒有男孩也無所謂，大不了他就和艾倫的外公一樣，做出相同的決定罷了。
“實在不行，還有多洛莉絲呢，她未來的孩子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反正只要我們活得夠長久，總會等到何時的繼承人的。”
費利克斯有這個信息，他們的身體很好，魏薇有特別注意保養，夫妻倆怎麽看也不會是短命的啊。
魏薇沒想到他已經想的這麽長遠，但不得不說，費利克斯的回答，讓她因為周圍人總是在說她肚子裏是個男孩，而有些擔憂的心平靜了下來。
只要做父親的費利克斯不介意，也不會因此對未來的孩子有所影響，她又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這會兒她甚至有心情開玩笑了：“那我還是祈禱第一個孩子是男孩的好，不然以後可不知道還要生多少個呢。”
“總歸可以多生幾個。”費利克斯親了親她：“一個孩子到底太寂寞了，應該讓他們感受到有兄弟姐妹的熱鬧，我小時候就很喜歡和我哥哥一起玩。”
他開始說自己和兄長小時候的生活，語氣有些懷念也有些感傷，畢竟他從來沒想過，艾利克會那麽早離開他。
魏薇安靜的聽着，并不打擾他的懷念，這是屬于他們兄弟倆的時間。
不過很快，費利克斯就停止了這個讓他不太開心的話題，他想到了多洛莉絲的事情。
“國王似乎有意讓安德魯王子娶多洛莉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