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三月的氣溫上升到了十度以上，冬雪早已消融，地面不在凍得像是冰疙瘩一樣難以開鑿，修路隊的速度一下子就快了起來，而且隊伍中沒有耕地不需要回家的工人依舊不少，所以哪怕很多來打工的臨時工們都回家去耕地了，他們的進度也并沒有變得太慢，雖然影響是不可避免的。
但如果在這種時候還要分出人手去蓋房子修農場，這實在是有點強人所難。
原本接下薩丁森郡的修路工程，他們接下來一兩年甚至更久一些都不需要擔心沒有工程做了。
但他們沒想到開始施工以後，工程量還會一再擴大，就目前的趨勢，再過大下去，不說一兩年了，恐怕五年他們都別想幹完。
修路的時候還要修房子，修房子的時候工廠也不能落下，現在又是農場養殖場的，一個接着一個的訂單，簡直是要把他們釘死在薩丁森郡了吧？
雖然一直有工作是件好事，但放假休息的時間遙遙無期，真的是讓人痛并快樂着啊。
當然看在錢的份上，該接的活兒還是要接，誰讓這裏的伯爵大人出手大方又從來不拖欠工資呢，這樣的大主顧自然是要好好伺候着不能丢了。
“可是我們的人是真的不夠用了啊。”副手彼德苦惱道：“我們已經分出去一些人去蓋工廠和房子了，根本沒辦法再分出人了，除非把修路的工程停了。”
原本建築隊的長期成員為此在三十人左右，為了接下薩丁森的修路工程，他們重新招募了大批人數，加上服勞役的薩丁森郡領民，足有幾千人的大隊伍才能在冬季把薩丁森郡的主幹道一路穿過丁格爾修到薩丁森堡，照着這個進度，修出全郡的主要路徑，也不過一兩年的事情。
但那是在冬季農閑的時候，春天後大部分的農奴和自由民都回去種地了，修路隊的人手一下子就少了一大半，剩下的人又被抽調一批去接替原本服役的領民繼續蓋房子，現在再通知他們派人去修農場和養殖場，這人從哪裏找？
這個問題讓建築隊的負責人尼森沉默了許久，招人是一定要招的，但是從哪兒招卻是個問題。
目前他已經把能招的人都招來了，除開薩丁森郡和周邊幾個貴族領地的領民，剩下一部分是他從家鄉帶過來的人，這些人都是經過挑選的，能幹活不會偷奸耍滑的，剩下的那些他看不上眼。
而除開這些地方，去他們不熟悉的地方招募，并不是個合适的選擇，每個地區的人都是排外的，先不說他們相不相信他們的招募，單單是那些領地的貴族發現他們在往外拐人，就很可能派騎士驅逐他們，一個不好甚至會把他們抓起來。
對貴族來說，人口可是他們的財富。
尼森沉思了好久也沒想到辦法，最後只能說：“我去和埃布爾他們談談。”
尼森能組建建築隊，其他人自然也可以，埃布爾就是其中之一，而且因為兩人的建築隊分屬于兩個相鄰的貴族封地，他們平時沒少競争，關系可算不上好，遇上時冷嘲熱諷都是難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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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尼森當然不想去找埃布爾談合作的事情，但很不幸，他認識的同行還算有些規模的就他一個，不找他就要去找別人，但那些人手底下的人可沒有埃布爾多，也并不如他專業。
他一說，彼德也反應過來了，擔心道：“你想和埃布爾合作？他會同意嗎？”
他們的關系是真的很糟糕，上次還險些打起來啊。
尼森反問：“能賺錢的生意主動上門換你你會不同意？”
當然不會不同意，威廉姆斯伯爵給的工錢是真的高，想要找到比他大方的雇主是非常難的。
“但是他……我們或許可以換個人選？”
彼德也不太喜歡埃布爾，畢竟對方曾經搶過他們不少工程訂單，兩只建築隊可以說是死對頭。
“雖然那家夥性格糟糕透了，但本事還是不小的，聽說老皮埃爾最近又接了伯爵大人新的工作，等他畫好設計圖正式開工的時候說不定就會去找埃布爾了，與其到時候由皮埃爾那邊推薦上去，到不如我們現在去賣個人情。”
皮埃爾接了什麽新工作尼森暫時還沒搞清楚，老頭子好像得了伯爵的叮囑神神秘秘的不肯對外說，但是個大工程這點是肯定的，雖然尼森是很想吃下來，但他們現在分身乏術，根本沒有人手。
而皮埃爾作為建築師，認識的建築團隊可不會只有他們一個，之前他們是憑借同鄉又多次合作的交情才會被他推薦給伯爵大人，現在尼森的建築隊有工程要做，并且短期內看不到完工的可能，皮埃爾那邊如果要開工，自然會找其他的團隊，尼森知道埃布爾絕對會是他們之外的第一人選，與其把可能的大工程讓出去，不如把他們現在做不了的讓給埃布爾，這樣埃布爾那邊可以帶來更多的人手，分擔一部分他們的工作，讓他們的任務快點完成，回頭皮埃爾那邊的新項目說不定還有機會争取一下。
懷着這點小心思，對于去找死對頭介紹工程這事，也就沒難免難以接受了。
而作為雇主，費利克斯并不在意誰去修農場誰去修路，只要工程能夠按時完工，質量檢查過關，給誰錢不是給。
這點小事他根本沒時間關注。
費利克斯獲得了斯羅特郡，成了新任斯羅特伯爵，他第一時間把準備好的制糖配方和新寫的信件裝在密封的信封裏，蓋上家族徽章，交給了使者，送走這位國王的信使後，就開始為接手斯羅特做準備了。
斯羅特郡自從原本的領主被降爵成男爵後大部分的土地都成了無主之地，裏面的自由民早就跑光了。留下的都是沒有自由的農奴，這些人原本是那位原伯爵現男爵的農奴，但貴族被貶後，多餘的封地被收回，這些農奴就跟着封地一起被收回，成了國王的農奴。
這些人從伯爵的農奴變成國王的農奴，生活卻并沒有變好，反而因為不能依靠勞役代替稅收，過的比以前還糟糕，如果不是這裏靠海，周邊也有山林，他們可以出海打魚，進山打獵，他們那點糧食根本不夠吃。
現如今整個斯羅特郡就剩下不到一千的農奴，生活十分困難，他們沒有允許是不能離開斯羅特的，所以即使知道隔壁薩丁森郡發展的風風火火，到處都是招人的工作，好多工作不僅包吃住還有工錢拿，他們也沒辦法跨過邊界線到薩丁森郡去謀生。
在剛剛結束的冬季裏，斯羅特的人口再次減少了一部分，即使春天到來，春耕開始，麻木的農奴們也看不到一點活下去的希望。
就在這個時候，國王的信使在回程途中特意經過斯羅特，召集所有人，通知他們斯羅特有了新的領主。
“薩丁森郡的威廉姆斯伯爵将會是你們的新主人，不久之後他就會派人來接管這裏，你們一定要好好配合威廉姆斯伯爵，以後斯羅特郡就是他的領地了。”拿了伯爵回禮的信使心情愉快的宣布完消息，順便幫費利克斯警告了這些農奴，不要鬧事。
哦，他還得幫忙跑一趟原來的斯羅特伯爵，現在的斯羅特男爵那兒告訴他，不僅是他原來的領地，就連斯羅特這個稱號以後也是別人的了，他以後只能用自己家族的姓氏，或者現在那塊領地的名字稱呼自己了。
也不知道那個倒黴的男爵不知道會不會因此氣病了。
信使忙着辦完差事返回王都，并沒有在斯羅特停留多久，匆匆宣布完就離開了，只留下一群還沒搞清楚狀況的農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等信使走遠了，這群人才慢慢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麽。
他們就要有新的領主了？
還是隔壁薩丁森郡的威廉姆斯伯爵？？
那個年輕富有，對領民非常好的伯爵大人？？？
“我好些聽那位貴族老爺說，威廉姆斯伯爵大人成了我們的新領主？”
“我好像也聽到了？”
“我們不會是在做夢吧？”
“啪！”
給了自己一巴掌的農奴嘶了一聲，緊接着驚喜的大叫起來：“上帝呀，這不是做夢，我們真的有新領主了！是薩丁森的伯爵大人！”
這一聲大喊直接貫穿了所有人的耳膜，所有農奴都突然一震，他們的大腦終于接收到了這個消息。
薩丁森的伯爵大人啊！他們有新領主了，他們終于不用擔心交完稅就要餓死了！！！
一個個農奴歡呼起來，但很快，歡呼聲漸漸消失，淚水代替了笑容，悲泣在人群中傳遞，哀嚎伴随着哀傷，所有不好的情緒都發洩了出來。
他們等到了新領主，但很多人卻最終沒能等到。
斯羅特被收回時，這塊回收的封地上有兩千多的農奴和更多的自由民，但現在，自由民全部離開，農奴剩下不到一千人，而距離封地被沒收不過過去了三年。
短短三年，他們失去的實在太多了。
這群挺過了三個春秋的農奴都是非常堅韌的，雖然他們在最初聽到消息時哭的昏天黑地，但等第三日費利克斯帶着魏薇領着一群騎士和士兵抵達斯羅特的時候，這些人已經看不出那時候的悲傷了。
斯羅特要比薩丁森郡的南部邊界線更靠南一些，不同于薩丁森那邊蠻是礁石的海灘，斯羅特臨近的海灘平坦，海中沒有暗礁，而海灘兩邊斷崖式的山壁延伸進大海之中，在這裏形成一個U形的巨大海灣。
這個地方，确實非常适合修建碼頭。
在魏薇看來，這塊海灘的風景極美，如果再在那些崎岖的峭壁上修建大量富有特色的建築物，房屋周圍點綴着郁郁蔥蔥的樹木，碧海藍天之下，這裏完全可以和後世那些地中海城市媲美，成為旅游勝地。
但世代居住在這裏的農奴們早已欣賞不了這裏的美，他們居住在臨海的漁村之中，簡陋的茅草房經常會被海風吹壞，不得不頻繁修葺，出海的漁船破破爛爛，一個大浪打來都可能讓漁船翻沒，船毀人亡，對于大海，他們又驚又怕，生活已經如此艱苦，再美的風景又有什麽意義？
這些農奴原本并不是住在一起的，但在人口越來越少好，他們必須抱團才能活下去，活着的人收拾了那些已經無人居住的房子中留下的東西，最終搬到了相鄰的兩個漁村裏。
原來的斯羅特伯爵雖然被降了爵位，但除了領地和領民的數量，他的城堡和其他産業還是歸他的，費利克斯接手了斯羅特，他們到這裏卻是沒有居住的地方的，而住滿農奴的漁村又髒又亂，早就已經被魏薇調教的十分注意衛生的伯爵大人并沒有進入漁村的意思，所以他們直接停在了漁村外，讓農奴們出來說話。
費利克斯一行人到來的時候，所有的農奴無論老少全都出來了，他們表現的非常熱情，甚至拿出自己僅有的口糧招待他們。
斯羅特的人基本都靠打魚為生，雖然也會種地，但種的并不多，尤其是在國王的稅務官來收過稅後，幾乎沒有留下多少糧食給他們，所以他們的食物基本來源于大海。
魚是才打回來的新鮮海魚，地中海的魚類資源并不算豐富，但美味的海魚也有許多種，只是農奴們的烹饪方式十分簡單，不是煮就是烤，調料也只有鹽，連油都沒有，加上烹饪技術一般，做出來的魚味道如何就得看魚類本身的品質了。
不過費利克斯還是接受了這群農奴中年級最長者遞過來的烤魚，并把騎士把他們帶來的食物分了一些給農奴們。
看着被送到面前的豆子和黑麥，整整兩大袋子，讓許久沒有吃過海産之外的食物的農奴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被選出來代替農奴說話的老者也忍不住盯着地上的兩只麻口袋，打開的口袋裏露出飽滿的豆子和黑麥，許久之後渾濁的眼睛戀戀不舍的移開：“伯爵大人，這是？”
“算是感謝你們送的烤魚。”
費利克斯擡了擡手，農奴們沒有多餘的餐具，他手裏的烤魚是直接穿在樹枝上烤好送過來的。
不僅是他，随行的隊伍每個人都得到了一份烤魚，只是相比他和魏薇手裏一整條完整的魚，其他人的魚都是切成段後平均分配的，或許不夠他們飽餐一頓，但這是農奴們盡可能省出來的口糧，說不定給了他們，農奴們自己就要餓上一頓了。
他說完也不看那些人，低頭咬了一口烤魚，魚肉靠的有些老，使用的鹽是最便宜的粗鹽，口感又苦又鹹，讓人懷疑他們是不是直接用海水代替了鹽。
當然，臨海的斯羅特并不缺鹽，雖然曬鹽法在這個時候還沒有出現在亞歐兩地，但是隔壁非洲的鹽田卻已經歷經幾百年——雖然大部分曬的都不是海鹽就是了——而曬鹽的方法也并不是沒有從海對面流傳到這邊來，只是曬鹽不僅辛苦還要看天氣，稍微遇上個雨天就能讓多日的辛苦白費，所以普拉迪帝國的沿海領地內基本使用的還是煮鹽法。
只是他們煮出來的是粗鹽，味道又苦又澀，這樣的鹽貴族是不吃的，他們只吃從其他國家運過來的精鹽，粗鹽是只有貧窮的平民才會吃的，所以粗鹽的價格一直都很低。
而住在海邊的人是不用買鹽的，他們會在自家需要的時候會取海水熬煮一些，熬的多了也會賣出去，但極少有人以此為生。
對他們來說，有那個時間煮鹽，不如出海多打點魚，而且煮鹽還需要柴火，用的多了，領主是要加稅的。
給伯爵大人一行人準備的烤魚上使用的鹽就是農奴們自己煮的粗鹽，如果不是他們自己能煮鹽，在不能出領地的制約下，又沒有商人到這裏來，恐怕農奴們早就因為缺鹽不得不铤而走險跑出去了。
但雖然國王不在，沒有人制約他們的出入，農奴們還是不敢走出去，因為隔壁的原領主一直在虎視眈眈，只要他們敢離開領地，那位現任男爵會在第一時間抓住他們然後打上奴隸的烙印帶回去，而國王不在，沒人會去找他要人。
而且斯羅特郡現在被一分為二，十分之一的土地成了男爵領，剩下的之前屬于國王，最開始的時候農奴們還沒有意識到這種領地被分成兩塊後對他們的限制時，有人在打獵時闖入了斯羅特男爵的僅有的領地，被以偷盜男爵的獵物的名義被抓走了。
“之前就有人被抓走了，像上帝保證他們只是在打獵的時候不小心跨了界，并沒有要逃跑的意思，那位男爵大人卻把人都抓走了。”
上一任斯羅特的領主顯然不是個好人，農奴們提到他時都一臉憤恨，像是在說自己的仇敵，恨不得咬上一口。
在費利克斯和老農奴說話的時候，魏薇一直在嘗試把分給她的那條烤魚吃掉，可惜被強化過的味覺不允許她吃這種不美味的食物，掙紮幾次後，魏薇默默選擇了放棄，若無其事的把烤魚放進了費利克斯的盤子裏。
費利克斯回頭看了她一眼，什麽都沒說，把那條被咬了幾口的烤魚吃掉了。
多年的騎士生涯不是白幹的，雖然他現在也被養叼了胃口，但需要的時候，不管多麽難吃的食物費利克斯都是能吃得下的。
最大致了解情況後，費利克斯就讓老農奴先回去吃飯。
等人一走，魏薇才開口：“這邊的情況還真是糟糕，你打算怎麽辦？”
“我在考慮要不要先把人帶回去。”
他看過那些農奴，全都瘦的皮包骨，有些明顯還生病了，放着不管可能又要出人命，但斯羅特的條件擺在這裏，連個合适的落腳點都沒有，他們雖然暫時能住在馬車裏，但總歸不适合久住。
而且這次費利克斯就是過來看個情況，并沒有準備多少物資，也無法分太多給他們，可以說即使留下，他們起到的作用也不大。
但是帶人回去的話，要安置在哪裏也是個問題，這群農奴擅長的是捕魚，種地的能力就很一般了，他們過來時費利克斯沿途看過那些田地，因為缺少農具，也沒有牲畜，在薩丁森郡的春耕都結束以後，這裏的田地還只有一小部分是耕好的，而他詢問過老農奴，他們以往的作物産量非常的低，畝産甚至不到一百五十斤，這麽點産量即使不交稅他們都養不活自己。
“薩丁森郡的海域不适合捕魚，帶他們回去的話也不能繼續幹這個，種地也不行，該怎麽辦？”
魏薇聞言一笑：“你考慮的太遠了，就算把人帶回去也只是暫時安置，他們早晚還要再回斯羅特，難道你想把這麽大一塊地方空着不成？”
那不可能，他恨不得立刻在這裏建個碼頭，當然，這也急不來，雖然薩丁森郡最近一直在賺錢，但花錢的地方也多，如果再加個吃錢的碼頭工程進去，就算是他也是要負擔不起的。
“所以與其把人帶回去，不如還是讓他們留在這裏，我們另外派人送些物資過來，讓這些人先修養一段時間，把身體養好一些，然後安排他們在這裏蓋房子好了。”
斯羅特如今連個合适的落腳點都沒有，不先蓋些能供他們居住的房子，下次再來難不成還要住帳篷不成。
“另外也可以安排他們曬鹽，我看斯羅特的氣溫比薩丁森那邊高多了，先把鹽田建起來，等到天氣合适的時候再曬鹽，出産的粗鹽可以直接供給領民們也可以加工成精鹽，這樣一來我們還能省掉不少買鹽的費用。”
不管是熏肉還是做肉醬都需要大量的鹽，這一直是筆大的開銷，如今他們有合适的産地，哪怕一年中只有一個月可以産出鹽，也夠薩丁森和斯羅特自給自足的了。
“曬鹽？鹽田？”
魏薇點頭，把基本的曬鹽方法說了一遍，又道：“相比煮鹽，曬鹽的出産更高也不耗費柴火，只需要足夠大的産地和好天氣，海邊風大，即使溫度不夠高，也不怕沒有鹽被曬出來。”
費利克斯有些心動，畢竟鹽确實是必須品，不用購買的話确實能省不少錢，卻又猶豫：“這樣會不會影響碼頭的建造？”
“把地方選遠一點，太靠近海灘我還擔心漲潮呢，而且我們也不用弄太大的鹽場，應該影響不到哪兒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