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神奈喜出院是那之後的第二天,比原定的計劃晚了一天。
也是同一天,一歧日和醒了過來,但她對那之後的記憶似乎也變得模糊了,唯一記得的就是因為自己的緣故,似乎發生了不好的事。他們對此并沒有多加解釋,這畢竟不是什麽美好的記憶,忘掉了說不定更好。
河村右輔也沒事,雖然鬼子母的本體仍存在着,但在那種程度的重創下,她已經無力再做些什麽,光是恢複就不知道要耗費多少年。
換句話說,在這個醫院發生的、已經持續到第四年的噩夢終于徹底結束了。
在家跟父母吃了晚飯,被叮囑好好休息,神奈喜洗了個澡後穿着睡衣躺到了自己的床上,在例行給鹈野三千打了個報平安的電話後就像累得再也無法動彈了似的,住院的這幾天确實發生了太多的事。
家裏忽然靜得有些可怕,雪音也跟着夜鬥走了,畢竟他現在成為了他的神器,雖然說是打臨時工,但看那時的情景,這工或許要打得長些了。因為弘音在那之後便離開了,他沒告訴任何人他要去哪兒,包括夜鬥。
夜鬥也沒有攔住他多問什麽,弘音需要的不是旁人的安慰,從無到有,再從有到無,他說自己需要的僅是足夠多的時間。
但奇怪的是那晚的最後,夜鬥也變得怪怪的。
神奈喜記得在離開之前,她有看到夜鬥對着鬼子母神器消失的地方沉默地看了很久,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後來她問過除他本人之外最清楚的雪音,他說那個時候夜鬥劈開了巨嬰的頭顱,而從他的皮肉之間掉出了個白色面具,上面似乎畫了個眼睛的圖案。
但至于那是什麽,夜鬥卻沒有再說,就是臉色變得異常可怕。
“……到底怎麽了?”
神奈喜看着純白的天花板,眼前的景象晃呀晃的,越變越模糊,可就在她暈暈乎乎要睡過去的時候,她似乎有聽到了自己剛念叨完的人在很近的地方叫她——
“阿喜……喂,阿喜,醒醒啦。”
……真實過了頭。
神奈喜掐了把自己,睜眼後就看到了兩張放大數倍的臉正湊得老近,瞌睡蟲也全被吓跑了。
“啊!醒了!”雪音驚喜地叫了一聲,順便再把占了正對神奈喜位置的夜鬥擠跑,“我們剛才叫了你半天都沒有反應。”
“抱歉,剛才有點睡迷糊了。”神奈喜扶了把額頭坐了起來,她似乎對他們自說自話的進她房已經見怪不怪了。
“你沒事就好。”雪音松了口氣,對神奈喜揚起笑臉道,“我們就是擔心你才過來看看的。”
神奈喜點點頭,看着眼前的雪音,還有被擠到牆角的夜鬥——
……果然還是不在。
“弘音先生還沒回來嗎?”
雪音的笑容僵在了嘴角,沉默地低下了頭:“嗯……還是沒有回來。”
“之後我們也有找過,但是他是鐵了心不讓自己被找到,真的一點消息都沒了。”夜鬥嘆口氣,揉了下脖子從床上跳下又順手抓過椅子反坐了上去,“讓他一個人靜一靜也好。”
“……這樣啊。”神奈喜也低下了頭,她的書桌上仍放着弘音寫的書,雖然死後失憶了,但仍隐約記得過往的事,“弘音先生真的很愛板垣小姐。”
只可惜人生總有很多變故,你永遠不會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
“所以才說人活一世不易,理應珍惜。”夜鬥斂下了眸子,疲憊不堪地閉上眼睛半挂在了椅背上,又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半睜開眼睛,從手臂間偷望向仍在床上再度安靜下來的少女。
算是個提醒吧,他現在稍微也想擁有——
“喂,雪音。”夜鬥晃着椅子往雪音那邊調轉方向,懶洋洋地擡了一邊的眉,“餓了吧,你去便利店買點吃的回來。”
“哈?”坐在床前的雪音對被忽然指名感到異常不解加不爽,“餓了自己去買啊,幹嘛叫我去?”
夜鬥伸出一只腳踹踹他的膝蓋:“叫你去就去嘛,剛成為神器,稍微去适應下新的身份。”
“這跟我去買吃的有關系嗎?”雪音木着臉看向自己那位新晉主人。
“你好啰嗦啊喂。”
“別吵了,我去吧。”神奈喜從床上站了起來,對兩人說道,“你們要吃什麽?”
“不用!”夜鬥拽住打算拿衣服去換的神奈喜,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又怎麽了?”神奈喜有些無奈地回望他。
“那個……女孩子這麽晚上街不好吧,多危險。”夜鬥擠了半天就擠出這麽個理由。
“哈?”神奈喜的嘴角一抽,默默看向牆上的挂鐘,上面的時針不過剛劃過八點。
雪音猶豫了一下,還是乖乖站了起來:“知道啦知道啦,我去就是了。”
然後走向仍抓着神奈喜手不知道放的夜鬥那邊,第一時間拉着他袖子分開了他倆,再把手往夜鬥面前一攤開:“拿來吧。”
“什麽?”
“錢啊。”
“……”
……
在接過一臉悲色的夜鬥如數珍寶般從酒瓶子裏倒出來的一捧五元硬幣後,雪音道了聲別就拉開神奈喜家的窗戶,輕松地跳了下去。
神奈喜在窗邊目送了他走過拐角才将探出的腦袋收回來。
“阿喜。”
“怎麽了?”
聽到身後的人叫了自己的名字,神奈喜應着聲轉回身體,而下一秒就攬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兩只有力的臂膀輕輕地擁住自己。
“……”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溫度,連撲在頸窩的鼻息都那麽熟悉,這個擁抱來得太急太快,她有些不知所措,甚至忘了這個時候應該将他一把推開,只是愣愣地讓他抱着。
又來了,大腦一片空白、連思考都不會了的感覺。
“……夜、夜鬥?”她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啊啊,果然這樣才安心……”夜鬥抱着神奈喜,正如他自己說的,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他說着又微側了腦袋,輕蹭了幾下她的頭發。
“……”
或許只是有些累了吧。
神奈喜這麽想着,也跟着慢慢放松了下來,同樣伸出了雙手攀上他的後背回抱住他,他的身子比自己以為的還要再瘦長些。
如果力量可以這麽傳遞的話,她願意就這麽一直抱着他。
夜鬥感覺到了她的動作,不自覺彎起了嘴角——人活一世不易,相遇更難,總活在人類斷斷續續記憶裏的自己或許真的找到了想去珍惜的人。
就這樣,說出來……應該可以吧?
他偏過頭,稍微拉開了與她之間的距離,四目相交下,卻也近得只差了一點點,可以完全看清她微紅的臉頰,金色的眸子裏全是自己的倒影。
然後……他也像個呆子似的慢慢跟着臉紅了些,或許他可以嘗試着靠近,捋開她額前的碎發、抵上她的額頭——那樣就會更近了吧,近到只要再湊上一點點就能碰觸到她的唇畔,那個柔軟的觸感他确實清楚地記得。
然後……再然後……
“夜鬥,你……在哆嗦什麽?”
神奈喜木着臉往後退了一步,疑惑不解地看着莫名開始犯病的夜鬥,伸出兩只手啪一聲拍上他的臉揉了兩下,可揉着揉着她又忽然想起了之前他在醫院被刺痛、疼得要死的樣子,趕忙停手,湊上去急切地問道——
“不會是後遺症吧?!”
“我……我就是在措詞!!”臉漲得通紅的夜鬥一腦門汗嘩嘩嘩流得起勁,整個人都處在焦灼狀态。
“……啊?!”神奈喜扯了下嘴角,他是不是這兩天真的勞累過頭了?
“不管了。”夜鬥吞了口唾沫,一把抓過她的手往自己身上帶了帶,可嘴巴還是張合了好半天才發出聲音,“阿喜,我……”
卻沒有下半句話,他好不容易組合完畢的話斷在了一半。
“……”
心頭劃過異樣的感覺,夜鬥停了下來,松開手後轉頭看向窗口,倏然睜大的湛藍眸子裏閃爍着強烈的不安,好一會兒後從嘴裏喚出一個人名——
“弘音……”
“弘音先生?”神奈喜愣了下,同樣轉頭看向了窗外,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但能讓夜鬥露出這樣的表情一定是發生了很嚴重的事。
夜鬥沒有回答,只是搖了搖頭,喃喃自語道:“不可能的……這絕對不可能……”
“到底怎麽回事?”看到這樣的夜鬥,神奈喜心中的不安也開始不斷膨脹。
“……”
“還是由我來回答你吧。”代替夜鬥應聲的是個帶笑的女聲,踩着木屐的雙腳落到了窗臺上,夜色下,那個精致如同人偶一般的少女又出現了,手上還拿着一顆鮮紅如血的紅石榴。
“又見面了,TOGA……”她笑着對神奈喜打了招呼,卻又在叫名字的時候古怪地停頓了一下,改口道,“阿喜。”
“野良。”
“……你們認識?”神奈喜聞言轉頭看向夜鬥,而後者卻是不悅地蹙起了眉頭,緊盯着站在窗臺上的少女。
夜鬥沒有回答她,而是沉下臉繼續對少女說道:“不是答應了再也不來這邊了嗎?”
“真是過分呢,夜鬥。”被稱為“野良”的少女嘴角仍舊彎着,根本看不出有責怪的意思,“我可是特地來告訴你的……不過你也該察覺到了吧。”
“……”
她擡起袖子掩着嘴笑出了聲:“弘音已經跟我一樣,變成野良了呢。”
“野良?”神奈喜并不理解這兩個字的含義,但這麽一說,這應該不是她的名字,而更近乎是一種稱呼?
夜鬥捏了下拳頭,開口問道:“……對方是誰?”
“可是令人驚喜的答案呢。”她看着夜鬥的眼神染上笑意,躲在袖子後的半張臉微擡了些,擡手間把手中的紅石榴丢給了他——
“鬼子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