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長發女人愣了半拍,跟着低頭往下那兒看了看,忙不好意思地撫着自己的肚子往後退了退:“對不起,我一下子太激動了。”
“沒關系,我就是稍微有些不知道該怎麽放手腳了。”被這麽一說,神奈喜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忙向她擺了擺雙手。
等彼此間的差距拉開了些,神奈喜才發現對方不僅已經是個準媽媽了,看肚子的大小少說應該也有七、八個月。
女人看到神奈喜盯着自己的肚子看,低頭對自己的肚子說道:“小千春,跟姐姐打個招呼。”
神奈喜愣了下,有些拘謹地也向她的肚子回禮:“……千春,你好。”
“噗——”女人捂着嘴憋了半天,最後還是忍不住抱着肚子哈哈笑了起來,“她說姐姐的樣子現在超好笑的!”
“……”神奈喜更不知道該怎麽擺表情了,總覺得此刻的心髒正跟着眼前這位年輕媽媽劇烈起伏的肚子一起七上八下——
……真、真的不會笑出來嗎?
大概是看到了神奈喜越來越難看的表情,女人的笑意漸漸弱了下來,然後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還砰砰作響:“不用擔心啦,小千春在我的肚子裏可是非常安全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再演示了。”神奈喜的心情完全沒有因為對方的話緩下來,總覺得更危險了。
“好了,不跟你開玩笑了。我叫板垣由宇,跟你一樣,也很喜歡小喵罐的小說哦。”女人言罷,還朝神奈喜眨了兩下眼睛。
“……”
……
就是這樣,神奈喜認識板垣由宇完全歸功于弘音的純愛系小說,用她的話來說,這大概是神明大人一早安排好的緣分。
而對于一個孕婦而言,板垣由宇的心态真是意外地年輕,性格還那麽開朗,一整個下午都扯着神奈喜聊東聊西……嗯,作為孕婦而言,她的體力值也值得稱頌一番。
“然後啊,陽菜就回九州的老家了!直輝那個笨蛋也不知道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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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神奈喜木木地點點頭,雙目已然失神,板垣由宇口中的陽菜和直輝就是弘音小說裏的主人公,其實神奈喜也挺想跟她聊起來的,只是她此刻的心情真是萬分複雜。
“直輝很過分吧?!”
“啊?……嗯,真的很過分。”神奈喜慢了半拍才無奈地點點頭接上話。
“就是嘛,要不是陽菜的媽媽……”
“板垣小姐!”神奈喜提高了聲音,一把抓住她因為講在興頭上比劃起來的手,“拜托了,別再說下去了……你都已經劇透到第五卷了,雖然這樣很省時間,但我還是覺得自己看比較有趣。”
“啊,抱歉抱歉,我一不小心就說下去了。”板垣由宇比了個抱歉的手勢,嘿嘿地摸頭笑了笑,“因為住的一直都是單間,幾個月下來,護士小姐也稍微有點被我說煩了,所以好久都沒像今天聊得那麽盡興,稍微有些過頭了。”
“沒關系……就是不知道醫院有沒有吃了就能失憶的藥。”神奈喜捂了把臉,這樣還能把昨晚的事一起忘光,真是一舉兩得,不過她也能理解板垣由宇有話沒處說的痛苦,“板垣小姐已經在醫院住幾個月了?待産的話,稍微有些早了吧?”
“嗯,因為身體不太好,所以一直都住在醫院待産,不過也多虧了這個,我和小千春現在都養得白白胖胖的呢。”
“這樣啊。”不過就現在板垣由宇的精神狀态而言,這家私立醫院的軟硬件應該都還是不錯的,完全看不出身體不好什麽。
板垣由宇還想繼續說什麽,但她一頓,擡頭看了下天色,轉而向神奈喜問道:“阿喜,現在幾點了?”
神奈喜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已經快六點了。”
“糟了,都這個時間了!”板垣由宇一吓,立刻撫着肚子站了起來,“再不回去,藤原醫生一定又要跟千春爸爸告狀了。”
她說完就要拔腿往回沖,剛兩步又一個急剎車,轉頭對神奈喜說道:“對了,阿喜你住哪間病房?我之後再來找你玩。”
“我住在703,不過現在稍微——”
“好!那明天見!”
神奈喜看着挺着大肚子一路跑得快的板垣由宇,愣愣地繼續說完剩下的半句:“有些不方便。”
可對方已經完全聽不到了。
“這麽跑着回去……真的不要緊嗎?”
神奈喜嘆了口氣,算着時間她也可以回去了,她稍微收拾了一下邊上的書就朝不遠處負責監視她的便衣警察小哥打了個招呼,雖然那位小哥看起來已經快要睡着了的樣子。
她擡頭望了望昏黃了的天空,心累地嘆了口氣——
“結果還是沒弄懂戀愛是什麽感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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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弘音再來的時候,神奈喜還特意有說到板垣由宇,他的書可是連懷孕中的年輕媽媽都喜歡看,說不定還可以給她簽個名什麽的。
不過弘音本人很淡定,他搖着椅子,翻着當天的報紙:“簽名什麽的可以哦,不過你還是不要告訴她小喵罐是我比較好,多數讀者都會幻滅的吧。”
“……嗯,我非常理解。”神奈喜點點頭,連她都幻滅了一下下,更別說像板垣由宇那樣的忠實粉絲了。
神奈喜看着弘音,正捧着杯子的手緊了緊,然後對他扯起了嘴角問道:“那個……今天夜鬥和阿雪還沒有回來嗎?”
弘音停下翻報紙的手,從上面探出個腦袋:“應該快回來了吧,本來就是說去兩天的樣子,這會兒……”
“嘭——!”
弘音的話沒有說完,窗戶就被人一腳踢開了,剛還被念叨的兩人就提着大包小包的回來了,就是一個滿臉堆笑,一個一臉絕望。
“我回來了!”
夜鬥吹着個響亮的口哨,蹭得站在了房間中央,邊上跟着個仿佛要再死一次的雪,他沒什麽精神,只得弱弱地擡個手——
“……我也回來了。”
這回來的架勢未免也太迅猛了,神奈喜看着夜鬥愣了半天才接話道:“歡迎回來。”
……真的就這麽回來了。
雪放下手裏的東西,彎腰駝背地走到神奈喜的病床前,啪一下就癱在了床沿上:“累死我了,跟這家夥出門果然不是個好主意。”
“是啊是啊,要不是某人喊着‘阿喜的病怎麽樣了’、‘沒人陪真的沒關系嗎’什麽的,也不用這麽着急地跑回來。”夜鬥撈起袖管,一把一把搓着自己冒起的雞皮疙瘩。
“你好煩啊!”雪漲紅了一張臉,這麽一刺激倒是精神頭一下好起來了,指着夜鬥喊道,“明明是你好端端地忽然拉着我去給人家挖番薯什麽的!不然怎麽會這麽狼狽?!”
“我可是神明啊!客人可是在田邊苦惱着呢!”
“可你足足挖了十幾畝地啊!”
“我的服務向來周全,而且要不是我,哪兒來這麽多的供品可以帶回來?!”
“……你留着自己慢慢吃吧!”
……
神奈喜忍不住揉了下額角,再一看他們帶回來的東西,果然是大大小小的番薯幹,光看看就有種飽了的感覺。
啊,總覺得出門一趟,這兩人關系似乎更“好”了。
“夜鬥你不是去帶阿雪去見識大世面了嗎?結果就跑去挖地了?”弘音自覺地從包裏抓了塊番薯幹叼在嘴裏,還有點硬,他兩排牙用力磨着就是啃不了一口。
“當然也有好好地見識了!”夜鬥拔高了聲音,似乎嗓門大些就能理直氣壯,“不信你問他!”
“啊啊,确實有去很多地方,感覺整個東京都走遍了,什麽天鳥船神的隅田川神社、宮比神的車折神社、國之常立神的日枝神社……”
“看吧看吧!”夜鬥不滿地瞥了弘音一眼,“稍微對自己的主人信任點啊,弘音。”
“……不過這些都只是在外面晃了一圈又或者剛靠近的時候就被對方的神器轟了出來,唯一進去了的就只有雜司谷的鬼子母神社,還是因為神明不在家的樣子。”雪雙目無神地望向前方,最後對夜鬥扯起一邊的嘴角說道,“真是了不起呢,夜鬥神……能同時被這麽多大小神明嫌棄也是一種才能吧。”
“喂!”夜鬥在邊上一跳三尺高,臉都被氣黑了,指着雪大聲嚷嚷道,“我可是好心帶你去見識見識的!”
“被你帶過去,完全就沒人想收我做神器……”雪一把抱頭,蹲下來用力吸了下鼻子,“我的前途從一開始就是一片黑暗啊。”
“別這麽說嘛。”弘音叼着個番薯又湊了過去,拍了拍雪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其實還不錯了,我第一次跟夜鬥去祓戶大神那兒投宿的時候可是被對方放狗追的,那時候我唯一的一件好衣服都被咬爛了,足足光了一個禮拜的膀子沒衣服穿,連住的地方也沒有。”
“……弘音先生。”雪的眼裏瞬間蓄滿了同情的淚光,“你受苦了,明明是個神明,居然連神社都沒有。”
夜鬥無比自然地接口道:“切,我的神社是太過恢弘,建設圖一直都沒有拟定,畢竟我可是将擁有一億兩千萬信徒的偉大神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
“……”
“……你們三個這詭異的冷場算什麽?”= =
雪往邊上那個心碎一地的家夥指了指,向弘音問道:“說起來,他到底算什麽神明啊?”
“啊,武神吧。”弘音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就是那種只會打架的笨蛋神明哦。”
“嘛,還會挖番薯。”雪撇頭接了句。
“你到底要怨念多久,我的戰利品又不是只有番薯。”夜鬥說完就開始從頭摸到腳,最後從褲子裏掏出了一包東西後向神奈喜走去。
神奈喜看着忽然向自己走來的夜鬥,本來都已經鬧騰地抛向腦後的事又忽的全部冒了上來,臉也跟着轟一下又紅了:“怎、怎麽了?”
夜鬥自然地拉過神奈喜的手,把剛才那包東西塞進她手裏,咧嘴笑道:“藥祖神的蒲黃花粉,滾一滾什麽病都能治愈哦。”
“喂喂,這點量就算是白兔都滾不動吧?”弘音從邊上鑽出個腦袋,說完還啧啧了好幾聲。
“好啰嗦啊你。”夜鬥橫了邊上的人一眼。
神奈喜看着手上拿黃紙包的花粉,心裏也跟着暖烘烘的,擡頭對夜鬥笑着說道:“謝謝,我會收好的。”
“小意思,就是順手拿的啦。”
弘音朝兩人看看,又打量了下她手裏的花粉:“撇去白兔的神話不說,蒲黃花确實有化瘀止血的功效,要是下次阿喜再咬斷個體溫計、砸爛個藥瓶什麽的應該能用上,加上又是從藥祖神那裏拿來的,效果會……”
弘音說到一半就沒了聲,因為他發現了四周的氣氛似乎因為自己的話變得異常古怪,可他應該沒說錯什麽啊。
“阿喜你把溫度計要斷了?!”雪震驚了,也湊過去上下左右看着阿喜,一副世界末日了的樣子。
“……已經沒事了,要不然我也不會好好地在這兒了。”神奈喜有些尴尬地偏過頭對雪解釋道,都沒再敢往某人那兒多看一眼。
雪松了口氣,有些埋怨地看向神奈喜:“不過咬斷體溫計這種事只有小孩子才做得出吧,阿喜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那、那個,就是不小心咬斷了。”神奈喜的臉更紅了,在被子底下掩着的手緊緊地拽着床單,腦門都開始流汗了。
“其實是因為那天晚上我不小心滑了一跤正好親到阿喜了,她又正好在量體溫,吓了一跳就咬斷了。”夜鬥的聲音格外平常地從邊上響起,那種語氣就好像在說今晚的晚飯果然還是拉面一樣。
“……”
“……”
“……”
“喂,為什麽又是詭異的冷場?”= =
神奈喜看向正一臉不爽的夜鬥,他似乎是正兒八經地在為此刻沒人說話感到納悶,不滿地用腳點着地。
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該說什麽話,神奈喜只覺得自己的心像被人掰碎了扔到地上,又用腳踩了個稀巴爛。
一切的一切根本就是想多了的一場鬧劇……啊,這樣的自己簡直像個白癡一樣。
“……親?”雪腦袋放空了半分鐘,等腦袋裏終于把字眼跟動作連上等號的時候,終于不可遏制地跳了起來,掐着夜鬥左右用了搖,一副要與之同歸于盡的樣子,“什麽武神?!根本就是色狼之神吧?!!!”
夜鬥沒有還手,就仍他掐着,但嘴裏又說道:“我都說是不小心的了……也特地去拿了蒲黃花粉當賠禮了啊,咳咳咳咳咳。”
“什麽賠禮啊?!!你把藥祖神帶過來賠給阿喜都不能原諒!!!”
“阿雪。”
“啊?”雪一愣,下意識轉頭看向叫了自己名字的少女,只是這麽一看,他有些愣住了,連掐着夜鬥的手都跟着放了下來——
為什麽笑了?
嗯,神奈喜笑了,很平靜地笑了。
“沒關系的。”她以同樣的表情看向夜鬥,并向他搖了搖手中的花粉包,“賠禮我收到了,謝謝……今天你們也累了吧,早點回去休息好了,我一個人在醫院也沒有關系的。”
夜鬥頓了頓,随後揚起個笑臉,用胳膊勾住了雪:“看吧,還是人家阿喜明白事理。”
“可是,阿喜……”
雪掙脫開夜鬥的手,仍要說什麽,卻被她打斷了——
“出去記得關窗,晚安。”
然後就只能看到一個隆起的被子了。
“好吧……晚安。”
“那我們也先走了,晚安。”
弘音看了夜鬥一眼,也只得跟着說了一句:“晚安。”
夜鬥仍跟個沒事人似的揚着嘴角,又叫弘音幫忙把大包小包的番薯幹收拾起來抱走,最後扯着仍有點不想離開的雪從窗口離開了。
……
……都走了。
神奈喜卻始終沒再把腦袋探出過被子,只是一次一次地告訴自己這本來就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只是一個單純的意外罷了,夜鬥不是也好好如自己所願解釋了嗎?
沒有關系的……睡一覺,然後明天就又能開開心心的了,夜鬥和雪也剛回來,之後再好好聊聊見聞吧,弘音先生的小說也還沒有看完,還有板垣小姐,跟她還有約,如果真的給她拿到簽名的話,她一定會很開心的吧,沒錯,還有小千春也會很開心……大家都會很開心……
奇怪,為什麽眼淚自己跑出來了?——明明……是那麽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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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跑到屋頂來幹嘛?冷得要命。”弘音不自在地搓了搓手臂,醫院頂樓的晚風可真大。
“雪呢?”
“不肯走,硬是要在阿喜門口呆着。”
“……随便他吧。”
弘音看着正仰頭半挂在欄杆上的夜鬥,又忍不住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今晚的第幾次了。
他走到夜鬥邊上,撐着下巴往他身上淡淡地掃了眼,越發覺得無解:“……我記得沒錯的話,你跟藥祖神的關系不是很好吧?”
夜鬥的目光仍直視前方,只是不着痕跡地拉了下袖管,正好掩掉了手臂上的傷:“啊,幾百年前稍微有些過節。”
“所以到底為什麽要對阿喜說那種話?我怎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渣了?”
“哪兒有什麽為什麽。”夜鬥斂下了表情,仿佛之前所有的嬉皮笑臉都是假象,此刻沉靜得令人不安,他冷冷地開口道,“你應該知道的,我到底是什麽樣神明。”
“……”弘音的話梗在了喉間,他确實知道的,自己所侍奉的神明不僅僅只是武神。
“禍津神……是給不了任何人幸福的。”
夜鬥擡了下眼皮,天上的星星依舊亮閃閃的,但今天看起來真是多得讓人有些煩心——
“說起來,幸福那種東西又是什麽形狀的?完全不明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