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名
神奈喜家在五樓,對于懶散不好動的弘音來說爬起來真是太累人了。
自家那位神明放着電梯不坐,非要從樓外面爬進來,還說這樣比較帥氣,但他怎麽看都覺得這是非法入侵,偏偏他還樂在其中。
所以當弘音再次踩着一家一戶的窗臺往上跳到神奈喜的房間時,他看着裏面莫名劍拔弩張的場面先是一愣,然後淡定地回頭要往下跳:“我先去買個煙。”
“弘音!你來得正好!”夜鬥一見是自己人來了,忙要拉他下來給自己撐撐場面,增加點兒氣勢,“你快過來說說阿喜!她實在太過分了!”
“那個,我去買煙……”
“少來!你又不抽煙!買來玩啊?!”
弘音也知道自己找了個不靠譜的借口,逃脫失敗後只得苦惱地抓了兩下頭發,一覺穩當地踏在了房間的地板上:“打攪了。”
金發少年一眼便認出了眼前這個栗色頭發的男人是之前有見過的那個叫什麽罐子的寫手,等兩人一對上視線,他就先點了點頭打了招呼:“你好。”
弘音也朝他點點頭:“啊,你好。”
“……诶?”夜鬥眼角一跳,在自家神器跟陌生小鬼間左左右右看了好幾個來回,最後不得不痛心地認清一個事實:“……你們早認識?!”
“啊……算吧?”弘音眼睛飄飄忽忽轉到了神奈喜身上。
神奈喜雖然在納悶為什麽又看她,但還是依弘音的拜托,打算瞞過他寫小說的事,便接話道:“嗯,之前在街上碰到的。”
夜鬥的心好痛,她的話無疑是在他流血的心口上又補了一刀,他晃蕩着往後退個幾步,落寞地蹲在牆角摳牆紙:“原來一直只有我一個人被排除在外嗎?”
神奈喜嘴角一抽:“我說,你別拆我房子啊。”
“大家都瞞着我開心地在一起什麽的……啊,真好啊……”夜鬥不停地碎碎念,手指快要在牆上戳出個洞了。
神奈喜揉着額頭,走到正在從腳趾頭開始失去色彩的某人身後,伸手揉着他的發頂:“乖,乖,下次一定帶你一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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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某人幽怨地往後一瞥。
神奈喜把自己想成一個聖母呢,然後再回以笑容:“當然了。”
“嗷嗷嗷!阿喜最好了——!!!”他說着就站起來展開雙臂,給少女一個結實地熊抱,臉頰上還飄着兩朵紅。
神奈喜在他懷裏不停抽着嘴角,把世道人心感慨個邊……話說明明是這家夥挂了電話,為什麽現在反而是她在哄他?
全程圍觀的金發少年再次蹙起了眉,這次的表情還多了點兒嫌棄,他指着仍在蕩漾的某人向第二次打算趁亂從窗戶落跑的高個男人問道:“所以,這個白癡到底是誰?”
弘音看着少年呼出口氣,只得乖乖把腳縮回來:“那個啊……就是之前有說過的神明哦。”
少年聞言後瞬間放空了雙目,機械式地轉頭再次看向那個又哭又笑,像是巴不得抱着懷裏的神奈喜跳個舞來抒發下好心情的運動服男人——
“……神……明?”
是的,他的三觀已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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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長時間的沉默。
四個人圍坐在神奈喜房間的地毯上,個個都不打算開口的樣子,其實又個個沒有消停過。
夜鬥看着坐他對面的金發少年,臉上的表情就跟防賊似的,一邊還挪着腿要往右手側的神奈喜那邊靠,但在後者的一個眼神後又挪回了原地。
金發少年同樣也看着夜鬥,但他的表情就客氣多了,因為根本就沒有表情,只是隐約能感覺到他正透過夜鬥對這個世界絕望。
神奈喜左右看着兩人,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差點就想提議正好四個人不如來個麻将撲克的,不來錢也能增加些情誼。
但等她再一看兩人看對方的那個眼神,別說增加情誼了,沒在她屋裏打起來已經是給她面子了。
這兩人不是才見面嗎?怎麽莫名其妙就互看兩生厭了?
神奈喜不解地向弘音尋求幫助,可後者托個腮一個哈欠,以表示他現在只想回家睡覺。
……算了,她還是自己上吧。
“咳咳。”神奈喜幹咳兩聲,率先打破了這個快凍住的局面,“那個,還是先介紹下吧。”
她指了指左手邊的夜鬥:“這是夜鬥,雖然有些難以置信,但他真的是神明。”
她又指了指右手邊的金發少年:“我在家附近遇到的亡靈,帶回家後正想辦法讓他安心成佛,但無奈他忘了生前的事,所以名字也……未定。”
“哦,這樣啊……”夜鬥點點頭,至少弄清楚了少年似乎跟自己理解的有些偏差,但細琢磨了下還是覺得哪裏不對,“帶回家……帶回家……果然還是同居吧?!”
他在一看單獨放在一邊的被褥,牙齒都跟着打顫:“難道……難道還是一間房?”
他一說完,一個抱枕就沖他迎面飛去,砸得他後腦勺往後栽,沒想砸到了椅子的邊緣,痛得他掙紮了好幾下才坐起來,看着罪魁禍首不滿地說道:“很疼啊,阿喜。”
“活該。”少年一撇頭,再留下個冷哼。
夜鬥的腦門暴起個青筋:“喂!臭小子!你有本事再說遍!”
可對方這次連個哼都不給了,夜鬥挽起袖管就要發作,忽然又頓了一下,然後開始麻利地低頭拉拉鏈脫外套:“嗯,決定了,我今晚住這兒。”
可他衣服才脫了一般,就又被砸得栽倒在地,這次的兇器是本字典。
神奈喜拍拍手上的灰:“你要是有空整這種有的沒的,還不如幫我一起給他想個名字。”
“名字?”夜鬥停下揉腦袋的動作,扯起嘴角把快被神奈喜翻爛的字典丢到一邊,指腹蹭着下巴擠到了少年跟前,”早說嘛,取名我最拿手了啊!”
“喂,你幹嘛?!”少年被湊近的大臉吓到了。
夜鬥湛藍色的眼睛在話音剛落的一瞬間微微睜大,深色的瞳孔緊縮成一線,他緊緊地盯着少年,此刻的視界已不單只是眼前之景。
少年本是想躲開的,他一點都不稀罕眼前這個所謂的神給他取名字,可現在他根本無法動彈,在那對眼睛的注目下他似乎無所遁形。
……神明……他的眼睛到底看到了什麽?
“……雪。”夜鬥吐出兩個音節,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已經沒了壓迫感,對着少年一比拇指,“怎麽樣?是不是很棒?!”
“……”少年默默撇開眼,他居然在剛才有那麽一瞬覺得他确實有神明的氣場,他真是想太多了。
“雪。”神奈喜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确實比她取的那些好聽太多了,她轉頭對少年問道,“你覺得怎麽樣?”
少年別過臉沉默了一會兒,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嗯。”
雪。
說實話,他不讨厭這個名字,甚至還可以說句滿意,哪怕是那個奇怪的神明取的。當然了,也有可能是之前神奈喜給他取的名字太過可怕,有了對比他才覺得雪這個字尤為好聽。
“我可是只給自家神器取名字的。”夜鬥一手勾過仍在放空的弘音,一邊不忘抱緊地上的被子,“感恩就不必了,但這床被子你想都不要想!”
少年,不對,現在該稱為雪了,他故作無奈地閉眼提高了聲音:“那我今晚只好勉為其難地跟阿喜睡床了。”
本來就是故意刺激夜鬥的話,沒想到他還真聽進去了,立刻把被子往雪音那兒塞:“哦,我忽然覺得你睡地板正合适,床還是由我來……啊——!”
狠狠一拳頭砸在他頭上,腦袋磕地往邊上一看,那個小鬼跟他挨揍後的姿勢倒是挺像。
“真是不好意思,昨天我已經收拾好書房那邊了,要睡就去那裏睡。”
神奈喜甩了甩手,非要給兩人一人一拳頭才能安靜下來,捂着腦袋半跪在地上直哼哼也比剛才自說自話商量誰睡她的床好,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
就在夜鬥打算好好跟神奈喜聊聊“一晚上砸他三次是否太過暴力”這一深刻話題的時候,他口袋裏的手機嗡嗡嗡地震,他爬起來掏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就知道又到了這幾天的例行項目。
他接通電話,又是“好的好的,放心放心”地說了好一陣,但電話那頭的顯然是囑咐的話太多,他這通電話打了好久都沒結束。
神奈喜看向邊上的弘音,他已經無聊地開始翻起了神奈喜的數學課本,就問了聲:“最近有難纏的客人嗎?”
弘音捏着下巴,另一只手拿起筆開始在紙上刷刷寫着,又一邊回答她的問題:“難纏的客人也就那一個,你認識的。”
神奈喜想了想,已經猜到是誰了:“那個輸掉自己時間的本間七海?”
“就是她啦,都說那個什麽時間小偷的只有在特定的時間會出現,現在只能先等着,她卻像怕我們忽然撒腿走人似的天天打電話确定。”
“下周二應該就是那個時間小偷去和食店的日子了吧。”
“是啊,再過兩天就能解決了。”弘音說得特別無所謂,不是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充滿了信心,他也看出了神奈喜的疑惑,對她眨了下眼,“不用擔心,我們有秘密武器啦。”
“秘密武器?”
弘音到頭來還是沒有說出那個秘密武器是什麽,倒是挺會賣關子。
他當作沒有看見被自己整得渾身難受的神奈喜,放下手裏的筆,看向仍有些悶悶不樂的金發少年。
“好歹有個名字了,開心點嘛。”他拿沒寫過的紙做了個紙飛機投過去,剛好戳到雪的腦袋,“夜鬥給我取完名字的時候,我可傻樂了半天呢。”
知道了眼前作為神器的男人侍奉的是那樣一個神明後,雪對弘音從一開始還有些敬畏,到現在被他主人連帶着一起刷下來的好感,對他也沒了好氣:“難怪你會做他的神器了。”
弘音沒有生氣,沖他搖了搖手指:“我只是很單純地為有了一個名字感到高興,不管是生前還是死後,名字這種東西就是一個人存在過的證明,所以呢,我很享受每次被人叫名字的感覺。”
“……完全不懂你在說什麽。”雪埋頭嘟囔了一句,視線轉到了別處。
弘音并不在意少年的反應,他畢竟還是太年輕了,這麽小就已經死了,有太多的事想得還不夠透徹,他靠在書桌前,打着哈哈:“說起來,夜鬥這家夥取名的本事還是不錯的,而且你還不用跟我們似的在身上戳個章。”
“戳……個章?”
神奈喜和雪同時不解地看向弘音。
“沒跟你們說過嗎?”弘音有些懵地朝他們眨了眨眼,“我們神器的名字是由侍奉的神明取的,為了更像一個家族,每個神器名字的尾字一般都是一樣的,就像夜鬥的神器尾字是音,宇賀神的神器尾字是助一樣,所以我們真正的名字其實是第一個字,而這個字就會刻在我們身體上。”
“身體上刻字。”神奈喜說着開始上下打量眼前的高個男人,“所以弘音先生也有嗎?”
“當然了,我也是神器嘛,只不過不在顯眼的位置上。”弘音點點頭。
“不顯眼的位置?”
“嗯。”弘音身子側側,兩條大長腿搭起來,再朝兩人一擡自己的屁股,“要看嗎?”
神奈喜和雪同時嘴角一抽,但還來不及說話,一個皮靴已經先一步踩上了弘音的屁股,使勁兒一蹬就讓他在地上幾個圈滾到了牆角——是打完電話的夜鬥回來了。
他黑着臉收腳,陰嗖嗖地說了句:“不用了。”
神奈喜看着自由滾動的弘音,她忽然想起了之前做過的夢,那個渾身都刻滿了字的女孩,難道也是神器?
她抱着疑惑向夜鬥問道:“夜鬥,神器的身上就只有一個字嗎?”
“當然了,除非是……”夜鬥話語間一頓,沉下臉看向神奈喜,“為什麽會這麽問?”
“我之前好像有看到一個女孩來了我家,可她身上有好多字。”神奈喜看着夜鬥如實交代,但後者的臉色越發得難看起來,她忽然有些不安,“怎麽了嗎?”
“沒有,我只是忽然想起還有事要辦。”夜鬥緊蹙起眉頭,直直走向牆邊拽起弘音要走,“我們先走了……以及這個小鬼要是打什麽歪腦筋的話,記得給我打電話啊。”
在給雪留下一個有些愚蠢的警告表情後,夜鬥就拽着弘音從窗臺跳了下去,于半空中消失不見,可到最後他都沒有跟她說那個女孩子是怎麽回事。
吵鬧的房間安靜了下來,神奈喜跟雪兩兩相對無言,好半天後者才扯個嘴角問道——
“……不會真要我睡書房吧?”
下一秒,雪提着臺燈走出了神奈喜的房間,心裏默默再在那個神明的臉上畫個大叉。
對于神奈喜來說這會兒倒是久違了的在房裏獨處的好時間,她正打算繼續與數學奮鬥,卻剛好看到了弘音之前塗塗畫畫的那幾張紙,上面正是她糾結了很久的題目答案,過程思路還寫得非常詳細。
神奈喜震驚了,捏着紙的手也跟着哆嗦了一下——
“……學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