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仙！

第6章 ☆、守飯待妖(上）

? 當然這些話莊姜就是死也不敢在師弟面前說出來，只好努力憋在心裏。她想了想，裝作一臉驚慌地叫了一聲“師弟”，狂奔上前拉住容璟的手就猛輸真氣，直到被容璟臉色鐵青地甩開為止。

此後兩人收拾收拾，打道回宮。國君親自前來迎接，期間噓寒問暖若幹，讓莊姜感受了一把當英雄的魅力。可惜容璟身體不适，一回宮就下去歇息，令某些人倍感揪心。

而兩人沒有料到的是，蒹葭宮仙子飄然入世屠妖結陣的事跡從此在天下廣為流傳。無數修仙之人與百姓對此賦予了無數驚險刺激的情節，并屢次提到兩位仙子宛如璧人，雙劍合一，天下無敵。什麽妖魔鬼怪，就算是幽冥鬼仙，在兩人的劍下，只能化為齑粉。

至此，兩人的事跡，在這個喧嚣浮華的人間，開始拉開序幕。

至于雙劍合璧這個版本，莊姜好一段時間都在糾結其中一個字。雙“賤”合璧？去他的！誰要和那個瘋子一起賤啊！

當天傍晚，莊姜回到寝宮，梳洗一番躺在床上，卻怎麽也睡不着。按理說，她打了一下午的架，還吐了點血，應該很累才是，哪知越躺越興奮。直到月上九天，她決定去找容璟暢談“今日那個高手是否來暗殺”這個問題，突然聽到誰在遠處低喃：

餓……

好餓……

好餓啊……

莊姜心中一動，披衣起床。

此時夜色濃重，宮中除了舉着火把巡夜的侍衛，就再無其他人的身影。莊姜身形飄忽，飛快地向前走去。在一處靜僻湖水旁，她看到一高一矮兩個女子憑欄而立，眼中都是彼此，仿佛天地靜止了一般。

這般“含情脈脈”的場景令莊姜打了個寒顫，但與此同時，她已經發現，那個宮裝女子是只妖，而那個個頭極矮的……這不是昨天那個琉璃小姑娘嗎？

宮裝女子将手緩緩放在琉璃的面頰上，流連不去。小姑娘露出溫順而甜美的笑靥，投入她的懷抱。漫天星光灑落，湖水泛起漣漪。那一瞬間，莊姜的腦中忽然想起很多東西，年夜飯，兔兒糖，餃子，以及母親溫暖的懷抱……

不過她很快靜下心來。剛才喊餓的就是這位吧，看她将小姑娘抱得這麽緊的情況來看，此刻一定口水狂流。與其一會上演慘案，倒不如她先宰了她！

想到此處，莊姜緩緩去摸腰間的劍，就聽到身後傳來容璟冰冷的聲音，“……妖怪。”

莊姜默默地扭過頭去。師弟啊，你為什麽總是能在第一時間跳出來呢？

由于今日消耗太大，容璟的面容依然蒼白，就連嘴唇都泛着些許白色。虛弱的美少年以冰冷的眼神盯着那只妖，幽幽道：“就是她吵得我睡不着覺麽……”說罷緩緩抽出劍來。

莊姜打了個寒顫，道：“師弟，殺妖這件事讓師姐來就好，你這個身體……”

容璟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令她立刻倒退三步。好吧，師弟，我知道今天那四只妖令你耿耿于懷，可你也不至于這麽不要命吧！

只可惜容璟還沒準備好，那只妖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忽然猛地推開琉璃，化為一股黑煙向天空逃竄。容璟化為一道璀璨白光，飛速掠至黑煙之上。眼看一場大戰一觸即發，黑夜中突然傳來琉璃帶着哭腔的尖叫：“不要傷害姐姐！”

這一嗓子實在出乎意料。容璟一分神，那黑煙突然化為一道黑色光環狠狠向他撞來，他躲閃不及，竟被逼退至幾丈遠。此時莊姜正跟在容璟身後以防師弟不測，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容璟當頭撞倒，重重地摔落在地。

兩人都不動了。

莊姜瞪大雙眼，直視天空，心裏就像被雷劈了一百遍啊一百遍。就在容璟壓倒她的一瞬間，她只感到臉頰上傳來溫軟濡濕的觸感，那種感覺令她毫毛倒豎，這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容璟卻壓在她身上，将臉埋在她頸窩裏，半晌才低喃一聲：“……痛。”

“師弟，你先起來……”莊姜欲哭無淚，分明是她這個肉墊更痛吧？三清大帝在上，不帶你這麽玩的！這可是留給未來夫君的啊啊啊……

容璟撐起上身，神色還有些迷離。待他看清身下之人後，臉色驟然一變。剛剛……他的嘴唇好像擦到了什麽東西？

他怔怔道：“你……你……我……”

“師弟呀，現在我們正在除妖，你能不能先起來？作為蒹葭宮弟子，正義的夥伴，我們在任何時刻都不能松懈！”莊姜将那種被雷劈了的感覺強壓在心底，攤在地上力持無事地說道。

“……”

容璟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同時飛快地起身，又飛快地扭過頭去，動作之迅速令莊姜大為佩服。然而不遠處那只妖沒了蹤影，只有琉璃小姑娘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看來，那只妖趁着兩人滾成一團的時候已經跑了。

容璟面色陰晴不定，良久才道：“既然如此，師姐，我先回去了。”

“可是……”莊姜看了看昏迷的琉璃，卻見容璟已經蹿出去好遠。他的腳步如常，可為什麽總是令莊姜想到“落荒而逃”這個很奇怪的成語呢？

翌日，楚國禁宮。

“琉璃小妹妹，餓不餓？”

“……”

“唔，告訴姐姐，你喜歡吃什麽？”

“……”

“桃花羹的味道很不錯，吃一點好嗎？”

“……哼！”

莊姜感到很激動，努力了一個早晨，這小姑娘終于和她說了一個字！

“來，這是芙蓉餅，姐姐給你拿一塊好不好？”

琉璃一雙大眼睛哭得通紅，惡聲惡氣地道：“你是叔祖的師姐，明明就是個七十多歲的老奶奶，竟然好意思說自己是姐姐。”

這小姑娘和那位叫她姐姐的真是同一人麽！莊姜揉揉臉，僵笑着道：“當然，你想叫我奶奶也可以。來，吃點東西，好不好？”

“我不吃！你對我這麽好，一定想問我鴛鴦姐姐的下落吧？琉璃就算餓死，也不會說的！”

莊姜依然保持微笑，嘴角不明顯抽搐的那種：“嗯，不說就不說，先吃點東西吧，身體重要哦。”

小姑娘愣了愣，神色有些松動，身邊就傳來如雷怒吼：“孽障，不準吃！不說出那妖的下落，寡人就掐死你！”

小姑娘“哇”的一聲哭了。

莊姜頓時黑了面。老娘一早晨的努力全白費了！

國君一旦開始教育自家孫女兒，就再也停不下了，可小姑娘抿着嘴唇就是不吭聲，任眼淚一顆顆往下掉。莊姜看在眼裏，覺得很是無奈。

昨夜容璟走後，被打鬥聲驚動的侍衛終于姍姍來遲。莊姜把昏迷不醒的小姑娘抱進寝殿，向随後趕來的國君以及一票皇後妃子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衆人一聽宮裏有只妖，立刻感到性命堪憂，七嘴八舌的替莊姜出謀劃策，看樣子似乎恨不得挽了袖子親自出馬。莊姜只是微笑傾聽，并不多言，直到琉璃醒來。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琉璃醒來後，卻對這只妖百般維護。按理說，由于妖食人，世人對于妖深惡痛絕，但琉璃卻只是哭不說話。就連國君親自審問，也不曾松口。

她是被洗腦了，還是有什麽苦衷？

莊姜百思不得其解，卻見容璟掀起青紗走了進來。他神色如常，但雙眼底下兩個黑眼圈甚是觸目驚心。莊姜一見他的臉就想到了昨夜的慘狀，但好歹大家都是老年人了，對于突發事件應該持有包容心才對，所以她硬扯出一個笑臉，道：“師弟。”

哪知對方連看也沒看她一眼，而是對國君道：“容磬，怎麽樣？”

國君正氣得臉紅脖子粗，一見自家兄長過來，立刻失意地垂下頭去，“大哥，家門不幸，出此逆女啊！”

容璟道：“我來問吧。”說着俯下身來，沖躲在角落中的琉璃問道：“你是琉璃？”

小姑娘一雙大眼睛盯着他，怯怯地點了點頭。

莊姜原本盯着容璟挺拔的背影咬牙切齒，此刻差點絕倒。她問了一早上，小姑娘就給了她一個字，還是從鼻子裏哼出來的，可如今容璟一問她便如此配合，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男女有別嗎？

“為什麽不肯告訴我們那只妖的下落？你應當知道，妖食人，你放了它，就等于害了他人的性命。它昨夜已經餓得無法忍受，現在也不知吃了多少人。難道你願意眼睜睜地看着你周圍的人葬身妖腹？”

琉璃顫了顫，卻仍固執地不發一語。

容璟挑眉，一字一句道：“你真是這樣想？還是說，你被它威脅？”

容瘋子的眼神實在鋒利，是個人都堅持不住。而且不知怎麽，今日他的眼神尤其淩厲，似乎夾雜着昨晚整夜沒睡的怨氣與……不知道什麽的怒氣。琉璃哆嗦了半晌，猛地擡起頭，“不，姐姐從沒吃過人！”

“哦？”

“姐姐從來沒有吃過人，也沒有害過人！琉璃知道她是妖，但是、但是……是她救了我。如果不是她，琉璃……早就死了。”

“孽障！那是妖啊！”一旁的國君勃然大怒，“天下哪有不食人的妖？她救你必定有所圖謀，你就傻傻的相信她？”

“相信。”琉璃紅腫着眼睛，大聲道：“琉璃沒有父母，更不像其它哥哥姐姐那樣讨楚王爺爺的喜歡，所以琉璃生病時，也沒有人管我，只有姐姐會關心我。所以，琉璃為何不信她？”

國君翻着白眼差點背過氣去。

莊姜見狀，秉着同門和諧有愛的思想湊上前去，對容璟道：“這難道就是宮鬥後遺症嗎？我看這短時間內問不出什麽了，師弟以為如何？”

少年黑玉般的眼睛劃過她的面容，又迅速移開視線：“不如何。”

“唔……”莊姜被他一句話噎得說不出話來。容瘋子平時跋扈慣了，對誰都是愛理不理，可也沒見他這樣……不給面子？

不過莊姜很快重振旗鼓，“師弟難道不想抓住那只妖嗎？昨日那妖使的神通，可是和護國仙廟那道黑色光環一模一樣。”

容璟蹙眉。這一點他早就發現了，但是那妖看似修為極高，而且似乎在宮中隐匿多年，如果它不願洩露氣息，他們根本找不到它……

“我們可以把它引出來。”莊姜絲毫沒被容璟的冷漠打倒，繼續說道：“它昨日分明餓的臉色青白，氣力不支，倒像小時候我娘給我講的一個故事了。那故事說，一只老虎決定和其它小動物做朋友，就發誓此生不吃肉。第一日，老虎在草叢中追着蝴蝶玩。第二日，老虎趴在河邊睡覺。第三日，老虎在樹下打盹。你猜猜，第四日它怎麽樣了？”

容璟側首，終于正眼看了她一回。

“它死了呀。”莊姜語調輕軟。

死了？！

容璟黑着臉轉身就走，又聽到莊姜在身後道：“師弟，不必心急，天道循環，不複更改。正如人妄想成仙便要遭受天劫一樣，動物想逆天，它只能付出生命的代價。現在這只妖如果真的不吃人，昨夜又與我們大打一場，那麽，她還能忍多久？”

夜色茫茫。

殿內爐火正旺，炭香袅袅。

莊姜坐在火爐旁取暖。容璟背對着她，沉默地看着窗外風景。

今天早些時候，她提出“妖不能餓肚子”的這個理論，得到了國君以及後宮嫔妃的一致贊同。于是衆人在容璟可以殺人的眼神下，決定“守飯待妖”，在宮內布下一個很是人性化的陷阱。

傳說中，妖對于人的血液難以抗拒。于是在國君的號召下，侍衛宮女獻了一回血。鮮血滴滴答答裝了一小罐，散發着些許腥氣。莊姜又加以秘藥，使鮮血的氣息更加濃郁。那馥郁的血氣飄過宮殿，飄過花園，将天地都染成氤氲的紅色。

此後又将罐子放在禦花園中，在陷阱周圍綁了十幾條透明絲線，而每根絲線之上綴着一只小鈴铛，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她都能立刻發覺。

将這一切做好後，莊姜終于在容璟越發尖銳的目光下松了口氣。妖就算再強悍，也不至于和自己肚子過不去。更何況它們本就由草木蟲獸所化，未成妖前骨子裏僅有嗜血的本能，一旦被本能驅使，那腦子都成了漿糊。不過最重要的是……師弟啊你要瞪我到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