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上)
天地間翻卷起青色雲霧,剎時間,從遠處緩緩逼近的輕雷四散在神周大陸,我在恍忽中只身一人行走在一片荒地上,這裏似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惡戰,周圍的血氣映着我一身櫻紅衣衫格外猩豔。我不知何去何從,一瞬間幾乎忘了自己是誰,一個人在這片四處升騰着黑色障氣的荒地上盲目的游蕩,一直到遠處一個白影漸漸逼近。
那是一頭銀白色閃着星光的青眼麒麟獸,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麒麟,而騎在麒麟身上的,是一副我所見過的,世上最精致美麗的面孔,每一絲輪廓好似冰雕而成,傾城絕世的容顏,無法令人忘懷。他一身白衣,看見我,微微一笑,聲音是讓人柔軟的溫柔“跟我走。”我将手伸向半空,在半夢半醒間突然想起,他不就是那日在宜歡堂的畫師居夏嗎!
我被這樣虛幻又奇特的夢驚醒,揉了揉惺松的睡眼,起身掀開面前的暗金色簾帳,濟水江面上腥甜的海水撲面而來,已經在濟水江面上行駛了一天一夜,明天清晨應該就可以到達齊國國都臨淄了,因為齊衛兩國隔山毗鄰,想要到衛國去必先經歷齊國,所以我們只好先去齊國了。
我坐在些微搖晃的渡船上,想着那個奇怪的夢。自從離開了莆草之後,我就沒有再見過那個叫居夏的家夥了,而且我們說到底連朋友都算不上,可是為什麽我會夢見他。還有那頭漂亮的麒麟獸,我記得師父說過,麒麟是上神的坐騎,在宜歡堂的時候我曾經看到的将軍畫像,裏面将軍騎的便是那頭青眼白麒麟。而那個居夏頂多是個魂術師,怎麽會有麒麟坐騎嗎?這個夢太奇怪了,一定毫無意義。
不過倒是那個荒地,我總是覺得好像在那裏見過似的,前世今生之說師父曾經和我講過,可是要是執念很深的人才會記得前世,莫非我的前世也有什麽執念很深的事,可是那又和那個叫居夏的人有什麽關系啊?
就在我這樣想着的時候,流火從門外探進來一個白衣身影“齊國到了。”
我和流火為了租渡船把馬車給賣了,所以只能步行。還好濟水碼頭離城裏不遠,我和流火徒步走了一柱香的時間便到了臨淄。
說來齊國連年征戰四方,國都卻是一片繁華盛世的景象,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與小販的叫賣聲支撐着臨淄的熱鬧喧嘩。我和流火走在臨淄的集市上,我被周圍的氣氛點染,四處張望新奇的玩意兒,五彩的面具,紗制的花燈,鳳仙花熬成的胭脂還有各種手工編織的挂飾。流火背着古琴緊緊跟着我,生怕我走丢了。
我以前在聖陵古鎮從來沒有見過面具,于是好奇地停在一個面具攤前把玩各種各樣的面具,面具上面畫的圖案多是一些傳說中的神獸,有上古的梼杌還有深海的燭龍。我挑來挑去從面具攤中扯出一個銀白色的蝴蝶面具戴在頭上,然後調皮地向流火問道“嘿!像不像師父啊?”
然而流火卻并沒有在看我,我順着流火和街上衆人的目光看過去。越過熙攘的人群,和着一陣誘惑迷亂的音樂,一群青色衣衫的美麗姑娘游走在人群中,那些姑娘每一個都長得嬌豔欲滴,她們身着青色的曼紗,手上帶着金色的手環,變換舞姿時手臂上發出叮當脆響。我當時并不懂得什麽叫做風塵女子,只是和路上的男人一樣,覺得這些姑娘很好看。
流火多半也是出于好奇而看着那些姑娘。那些姑娘游走在街上,和着竹罄樂器與叮當脆響,其中一個姑娘走到了流火面前,那姑娘的妝容雖然濃豔,但也不失一張标致的面容,尤其那雙明眸顧盼生姿,格外美麗。那姑娘熟稔地擺動着自己曼妙的身子,我在一旁看得入迷,流火卻突然拉着我的手離開。
我慌忙摘下面具丢給小販,跟着流火跑出了繁華街市,一直穿過一條小巷子來到了一戶人家的院子裏才停下來。我喘着粗氣擡頭看見流火白皙的面頰上升起兩團紅暈,與他帽檐發鬓處的紅色交響輝映。我那時并沒有想太多,只是開心地嘲笑着流火“诶呀!你被那個漂亮的姐姐給弄得臉紅了!”
“什麽?”流火明知故問,眼神慌亂地瞅向別處。我起了興致,便繼續說道“沒關系啦!我的好兄弟!你要是喜歡,我們可以去找她嗎!你跑什麽跑啊?”
“我哪有!”流火把我推到一邊,擦了擦額頭上并沒有的汗。擡頭看見周圍滿天飛舞的乳黃色花朵,微風輕輕吹過,棠棣樹上大片的黃白花瓣便飄落下來。我又一次聞見了那清甜的香氣。以前生活在聖陵古鎮,我和流火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漂亮的棠棣花,我沉醉在這樣的美景中,突然聽到前方有人說話的聲音。這才意識到,我和流火此刻是在人家的院子裏。我拉着流火慌忙躲到一處假山後面,透過石頭的縫隙,我看見遠處一男一女緩緩走了過來。
只見那男子将近三十多歲的年紀,衣着格外華麗。身後跟着一個身着淡藍色織錦袍的姑娘,黝黑的劉海襯得那雙幽深的眼眸格外迷人。那男子剛想要說話,卻突然被姑娘打斷,那姑娘一雙眼睛徑直看向我和流火的方向,我瞬間感到了不對勁。
只聽那姑娘的聲音如同寒水珠玉般清冷“七爺,那裏有人。”她伸手指向我和流火的方向。我知道她已經早就發現了我們,而現在,我也可以确定,這個姑娘絕對不是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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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流火從假山後面走出,那華衣男子看向我們,只是微微一笑,說道“不知二位來我繁花蕪境做甚?”
我并不知道這個繁花蕪境是什麽地方,但是看這被成為七爺的公子衣着華麗,又像是經商之人,于是便狡猾地說道“我們是來住店的,可能是走錯了,就走到了這來了。”
“哦???來住店的。”七爺唇邊挂着淡淡的胡茬,揚氣一個似乎帶着陰影的笑容,“二位想必不是齊國人吧,竟要來繁花蕪境住店。”
“我們是外地人,要去衛國,只是途經此地。”
“這樣,好啊??????”七爺擡手剛想說些什麽,卻見那身旁冷豔的姑娘俯到七爺耳邊說了些什麽,七爺用一種很好奇的眼光打量了一下我,于是又笑着說道“二位恐怕找錯地方了,我這繁花蕪境只接待男子,這位姑娘恐怕不能在我這住下。”
“為什麽只接待男子?”我一邊問七爺,一邊用魂力探知着那姑娘的身份。那姑娘能夠查覺我的所在,可是又不像是魂術師,更不像是修仙練法之人???“因為我們這只有男子可以住。”七爺從腰間抽出一柄二十四骨紫折扇,抖出一個利落的聲響。揚氣空氣中棠棣花的清甜。
“那為什麽這個姐姐可以住在這裏?”我指向那姑娘,然而她卻并無任何反應。
“因為她是我們這兒的人。”七爺面露倦容,似是不想要與我再做糾纏。我又看向那姑娘,依舊面無表情,似乎周遭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她的氣場很奇怪,讓我感覺她不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人,而像是那滿天飛舞的棠棣花般虛無飄渺。
“那好吧!我們只能再去找客棧了。”我嘆了口氣,裝作很可惜的樣子,然後又從後門離開了繁花蕪境。
下午的時候,我和流火在離繁花蕪境的不遠處找到了一家客棧住了下來。我從客棧小二那裏得知,原來繁花蕪境就是曾經書上寫的那些男子尋花問柳的地方,俗稱妓院。可是不是聽說那些地方的老板都是年老的女子嗎!怎麽這個七爺是個男人。還有那個很冷漠的姑娘,看起來應該不是人類,可是也不像是妖魔啊,身上倒隐隐有股仙氣,可是仙人為什麽要生活在妓院啊?
夜深,我因為對繁花蕪境的好奇而躺在床上久久無法入眠,腦子裏面盡是那滿天飛舞的棠棣花,那個叫七爺的男子臉上挂着狡猾的笑容,邪魅的雙眼似是能夠看透人心,他身後的姑娘面無表情,冷豔的眸子裏閃着冰藍色的星光,他們兩個迷一樣的人,就這樣在波光晝日與繁花甜氣之間駐足而立。
只要我閉上眼睛,就能夠看見那姑娘冰藍的深眸。而自從上次驅動魂力看古琴的景象之後,我仿佛是與古琴中的故事有了感應,有的時候,就算不用驅動魂力,腦中也會莫名閃現出一些景象,但是很少是關于慕傾棋的,而多是古琴裏面的另一段記憶。
我緩緩登上潔白無痕的樓梯,在雲霧缭繞的純白空間裏,一個白衣飄飄的男子和一個一身芍藥紅紗的女子。我無論如何也看不清他們的面容,那時的自己似是一個游靈飄浮在他們的上空俯瞰着一切。
那男子撫琴,指間發出絕妙的聲響,女子似是和我一樣陶醉于這聲響。不知過了多久,遠處緩緩走來一個女子,那女子一身明黃衣衫,長長的發辮閃着栗色光暈。女子的面容姣好,妝飾豔麗,卻給人一種冷豔的美感。她緩緩的走到白衣男子和紅衣女子面前,似是說了些什麽,之後便離開了。
我的視線漸漸模糊,周圍的雲霧漸漸凝聚成黑色的障氣,我猛的睜開眼睛,只覺得一陣疲憊,窗外的知更鳥滑過,發出清脆鳴叫。
我從客房走出,想到自己确是對繁花蕪境的那位姑娘充滿好奇,于是便決定自己一個人去一趟繁花蕪境。我從流火的房裏偷偷拿出一套男子服飾,穿戴好後給流火使了一個睡眠魂術,于是便放心地去了繁花蕪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