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今天是謝簡出差的第三天。秦苒不知道他是不是太閑的緣故,基本每晚都會打電話過來和她聊上半個小時。他的話題不多且老舊,聊到沒聊的便會尴尬地沉默許久。
秦苒很意外:“你也會煲電話粥?”
他的理由很簡單:“我晚上一個人在酒店比較無聊。”
她打了個呵欠,翻身面對着床頭擺着的相框:“那你跟我說說你上大學時候的事情吧。”
他停頓幾秒,問:“你想聽哪方面的?”
“唔……學習以外的。比如交了幾個女朋友、去哪些地方玩過,再不濟說說你最崇拜的那位老師吧。”她一直知道在那所學校裏,有一位謝簡很尊敬的大學老師。謝簡每年都會去拜訪那位老師幾次,送去的禮物也是珍貴的字畫古玩等。
謝簡沒有說關于老師的事情,他只是告訴她,他上大學時交了一個女朋友,分手原因沒說;還告訴她,他去過拉薩、西安、大理……最遠的地方是希臘的聖托裏尼。
她笑着問:“是跟你前女友去的?”
謝簡答:“是。”
她沒有再問下去,只是攏好被子,又打個呵欠,對電話那邊的他說:“我有點困了,你也早點睡吧,晚安。”
謝簡遲遲都沒有開口。她從那邊聽到他沉穩而有規律的呼吸聲,忽然間覺得煩躁而無力。
秦苒盯着手機屏幕上的通話時間,最後毅然決然地将其摁掉。
屋裏黑漆漆的,她一時間還不習慣,起身去把燈打開了。謝簡在一旁時,她會安然地接受黑暗,但現在,燈開着她反而比較能睡着。
那篇關于謝簡和另外一個女人的報道她沒有看,可這個新聞倒像是燎原的星星之火,從一開始的小篇幅到現在的熱搜。她不得不去關注。可秦苒事先就認為這只是三人成虎,并沒有真實性可言。
媒體倒是給出了幾張暧昧不清的模糊照片。她看見其中有張是戴着棕色帽子的女人從一輛黑色寶馬上面下來,還有一張照片放大了駕駛座上的男人,即便是看不清真正容貌,但光看氣質,旁人便曉那是謝簡。最能引人遐想的一張上面,謝簡和那位佳人靠得極近,頭幾乎要碰到一起,昏暗的燈光遮住了兩人的動作,但足夠別人對此津津樂道。
謝簡常開的車并不是寶馬,而是一輛外形低調的卡宴。那輛寶馬是他曾經打算用來送給秦苒當代步車的,可被她單方面回絕了。秦苒只見過那車一次,是謝簡事先挑選好送到她面前的。她不喜歡黑色,同時又因對開車有恐懼,所以并沒有接受他的這份好意。再後來那輛車被謝簡放進了閑置別墅的車庫裏,她便再也沒去關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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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這個月份,開始連日地下暴雨,甚至有臺風從周邊襲來。因為這個緣故,謝簡回程的航班耽誤了兩天。他試着給秦苒打電話,卻發現她的手機二十四小時都沒開機。後來他改變策略,打給了岳母杜依依。
杜依依很關心他的行程:“等臺風過了再回來吧,注意安全啊。”除此之外,并沒有提及最近發生的事情。
他秉着耐性問:“媽,秦苒呢?”
“不是在家麽?怎麽了?”
“她的電話關機了。”
杜依依語調上揚地“哦”一聲:“是最近那個新聞吧?”
謝簡頭皮一僵,突然覺得有種被抓現行的尴尬。
杜依依接着說:“苒苒跟我們解釋了,那是假的。你這幾年在外面的風評,我和苒苒他爸,還有你的父母,都看在眼裏。爸媽相信你,不過最重要是苒苒相信你。你是我看着長大的,那些八卦媒體也真是閑得慌,淨瞎說。不過媽覺得你還是澄清下最好,別讓苒苒受了委屈。”
謝簡誠懇地答:“我會的。”
末了,杜依依說:“我去一趟你們那裏吧。今天苒苒休假,應該在家。”
“謝謝媽。”
謝簡收起電話,揉揉鼻梁骨,叫來了隔壁的秘書。以前的不實新聞都是壓壓就過去了,他也從來不會去背這個黑鍋,因此私底下警告過不少人。但今天這樁新聞,他卻不知道該怎麽面對秦苒。
秘書問他:“要和許小姐聯系麽?”
“不用。”他盯着窗外的大雨,靜默片刻後開口,“先讓人把消息壓下來。”
——
昨天的那場雨說來就來,秦苒從附近的超市裏出來,正走在路上,雨點就從天上砸下來,沒多久,整個視野都被一片歪歪斜斜的雨簾給遮住。好不容易回到家,洗完熱水澡後,她給自己煮了碗姜湯喝下去。可不知道是感冒病毒潛伏已久,還是病來如山倒的緣故,那晚她睡下去之後,整個人都開始發燙,第二天醒來渾身無力。幸好杜依依冒雨來到她和謝簡的公寓。
杜依依沉着臉責備她:“你這孩子,生病了怎麽不知道給媽打個電話?”
秦苒舔了舔幹澀的唇,嗓音沙啞:“我這不是沒力氣下床麽。手機又沒電了。”
“要不是謝簡給我打電話說你手機關機,你就是燒糊塗在這房子裏也沒人知道。”杜依依邊給她擦身子邊念叨,“你說說,都這麽大的人了,也不知道注意點兒……”
秦苒撇過頭去,閉上眼休息。吃過藥後,她很快就陷入了深眠,所以并不知道杜依依什麽時候走的,也不知道謝簡什麽時候回家的。
暴雨從昨天持續到現在,傍晚雨小了些,一股地濕氣蹿上來,混了塵土和青草的味道。淅淅瀝瀝的小雨敲打着窗戶,整座城市還籠在一片茫然中。天色陰,屋裏亮着一盞小燈。她從床上撐起身子,有些煩躁地揉了揉頭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謝簡坐在床邊,單手托着她的背部,另一只手去解她胸前的衣扣,接着又拿熱毛巾在她的身上一點點地擦拭。夜晚降臨,秦苒這才轉醒,他立刻起身用手去探她的額頭。好歹燒是退了,可見她臉上沒什麽血色,他不免惱起來:“生病了怎麽不告知家人一聲?”
同樣的話秦苒懶得再跟他解釋一遍。她撥開他的手,掀了被子下床,往廁所走去。
謝簡跟着追出去,她蹙着眉回頭,聲音聽着不太耐煩:“我要上廁所,你別跟着。”
他頓住腳步,目光沉沉地注視着她臉上的表情。
秦苒在廁所呆了近半個小時,最後謝簡差點撞門。待她出來後,他顯得疲倦而無力:“別鬧行麽?”
她看着他:“誰鬧了?我便秘。”
“我跟你談談。”他拉住她。
秦苒吸了吸鼻子,一字一句道:“我現在很累,沒心情和你談。”這是實話。她的腦子裏一片混沌,胸口更是囤了火,迷惘又難受。
謝簡只得作罷。他平常是個處變不驚的人,有時候面對她的過激情緒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可如今她這樣的态度卻讓他一時無法釋然。
可當秦苒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到一半,卻陡然将手邊的一個抱枕朝他狠狠地扔過去。她借着生病這個理由肆意地發洩着內心的憤懑和郁結,用尖刻的話語挑他的刺:“我還是那句話,你做過什麽你自己最清楚。謝總要幹的事,一直都是不同別人打商量的。所以不管後果怎麽樣,你只要動動腦子擺平就相安無事了。我怎麽敢和你較量?你要說什麽都和我無關,但我會聽着,證明你對這場婚姻還有點念想。”
被摔過去的抱枕滾了一圈,最後在他的腳邊穩穩停下。謝簡站在原地,半響都沒有開口。她恢複冷靜,轉身進了卧室,把門鎖上。
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和諧氣氛被徹底沖垮。而謝簡也因為公司的事情,在第二天便趕去處理。這一去又是兩天沒有踏進過家門。他睡在公司,三餐極為不規律,隔天便犯了胃病。
謝簡的某些舉動在一定程度上證明了那則新聞的真實性。秦苒悲涼地想,她早該知道會有這一天。事實上,她只比梁曉柔幸運一點。至少她沒陪着謝簡十年,也不曾和他經歷過夫妻共同奮鬥的酸甜苦辣。他們之間,只有習慣性的同床共枕和柴米油鹽,淡得不能再淡。
病養好之後,秦苒重新回到雜志社上班。她請了快四天的假期,而那段時間又是謝簡和另外一個不明身份的女人傳緋聞傳得最厲害的時候。一同上班的人百分之八十都用異樣的眼神看她。她即便是刻意忽略,內心卻也難堪無比。這種事情不止發生過一次,但以前她至少是懷揣着自信,堅信那些是浮雲,外人怎麽看也就不關她的事。
這一天的工作下來,秦苒怎麽也投入不進去,做到下午,擱在鍵盤上的手指幾乎僵硬。下班回家的途中,她接到謝簡秘書的電話。秘書告訴她,謝簡胃病犯了,現在在醫院裏。
秦苒問:“沒大問題吧?”
秘書說基本沒大礙。
她淡淡道:“嗯,那你晚點開車送他回來就行了。”
秘書挂了電話,把秦苒的話一字不差地複述給謝簡聽。他看着老板波瀾不驚的面色,心想這人真是比天書還難讀。
從醫院出來,秘書開車送謝簡回家。同為男人,他其實很理解謝簡這幾年來的做法,但他扪心自問了下,如果他處于這個位置上,說不定早就越線。
這個時候的天色已暗,卻能看出團團烏雲将整座城市包圍住的洶洶來勢。堵車堵得最厲害時,一公裏的路走走停停花了一個多小時。
秦苒九點過就睡着了。床頭亮着一盞小燈,屋裏的空氣比外面悶了些。又是一場大雨在即。她蜷在被窩裏,正做着稀奇古怪的夢,客廳的門被人打開,響動聲讓她猛然驚醒。
雨點打在窗戶上,一開始還是極為小聲的,到後來成了噼裏啪啦,像是有人投來一顆顆小石子。這雨聲比前些天的氣勢還大。今天她看新聞,說是全國各地暴雨來襲,很多地方的街上都積了過膝的水。
想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秦苒掀了被子下床。客廳沒開燈,落地窗卻大開着,有雨點經過陽臺飛濺到屋裏。她急急忙忙去将窗戶關上,這時,一道橘紅色的閃電從天而降,頗有劈開一切的架勢。滾滾雷聲被阻擋在窗戶外,變得又沉又悶。
她裹緊睡衣,轉過身去,看見陷在沙發中的男人,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最後只像平常那樣說了句:“你回來了。”
他極為疲憊地“嗯”了一聲,擡眼看向她:“你平常沒睡得這麽早。”
她沒聽出他語氣裏的不甘,回他:“感冒剛好,體力還沒恢複。一個人在家也挺無聊,睡早點也好。”
他起身往浴室走去:“如果還不舒服,就早點去睡吧。我也不打擾你,今晚我睡沙發。”
總是這樣,她不管淡然還是過激,都得不到他的關注。或許這就是感情淡薄的最好體現。
在他進門之前,秦苒突然道:“你在外面沒弄出私生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