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賈赦的奶兄也知事情緊急,自己在後面壓着財物慢慢走,找了堂兄弟先将信件快馬加鞭送去揚州。賈琏接到信時心裏咯噔一下,浮出不好的想法,急忙忙去找王熙鳳商議。
鳳姐兒被賈敏推心置腹一番,又生了兒子,便也想開了許多,見賈琏還是好色之心不改,也不去強求了,只要不鬧出笑話來不生出庶子女來且不去管他。在又有了一個兒子之後,就更将心思放寬。賈琏也被賈敏和林如海一頓教訓之後改了好些,最起碼在鳳姐兒教訓侍妾通房灌避子湯的時候不會再說話。本來那些女子就是拿來取樂的,不是為了生兒子,沒必要為她們去惹正經的嫡妻不痛快。
王熙鳳正和巧姐兒逗兩個兒子玩,見賈琏急匆匆趕來,面色有異,忙吩咐奶娘們将孩子領下去。問他:“你這是怎麽了?這個時候怎麽來了後宅?”
賈琏只将手中書信交給她,“你快看看,出大事了!”
鳳姐臉色微變,“二爺這是擠兌我不識字呢!看來是新收進來的嫣然姑娘攏住二爺的心了,到我這裏還想着紅袖添香呢!可惜了,我就是個村婦,學了這許久也未識得這些方塊字。”
賈琏一拍腦門,“二奶奶別氣,是我急糊塗了。你坐下我說給你聽,老爺的信,這回是真出大事了!”
鳳姐兒看他的臉色,知道确實有事,便不再計較他一時失言,坐下來又給他倒了杯水靜聽他說。
“朝廷邸報還未到呢,這是老爺派人快馬加鞭送來的,賢德妃娘娘在太上皇葬禮上勞累過度一屍兩命。”又龇了龇牙艱難道:“怕裏面有事兒呢,老爺不讓咱們回去,說只要不是皇命,任誰來也不許回京。後頭還有一大批財物運來,讓咱們看着辦。”
鳳姐兒這會兒也驚呆了,使勁抿了抿唇問:“你說娘娘的事是不是跟太上皇有關?是皇上……”
賈琏嘆口氣道:“看來是了。你知道,咱們家和寧府那邊,向來都是追随太上皇的,這回的事透着一股子邪性,老爺又說了這樣的話,怕是要不好呢!”接着又嘆氣道:“幸好咱們早就離了府裏,當初林姑父回京也聽了他的勸留下了,縱然這幾年過得艱難些,卻也值了。”
鳳姐兒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那麽說咱們會沒事了?”
賈琏搖頭,“一點事沒有怕是不能,老爺是襲爵之人,正經的一家之主,咱們府裏沒有分家,一個治家不嚴是跑不了的。我是嫡長孫,縱然咱們都幹幹淨淨的也會被追究。只是,要說多嚴重應該也不會,要真應驗了老爺的話,怕是會奪爵罷官将榮國府宅邸收回,阖家回金陵老宅種地去。”
鳳姐兒慶幸地拍了拍胸口,“幸好當初知道了二太太賣祭田之後給老爺通了信,将祭田的田契收了回來。這些年我又買進了好些,也算是一份能看得過眼的家業了,以後咱們兒子且不用受苦。”然後又問:“那二太太呢?做了那些事又會怎麽樣?還有二老爺?”
賈琏搖頭不知。
過了幾日,老太太果然來信要讓鳳姐兒回去主持內務,據說王夫人和邢夫人連帶着李纨都病了,薛寶釵正懷有身孕五個月,京裏正值多事之秋,實在抽不出人手管家,只能讓鳳姐兒回去。
鳳姐兒和賈琏兩個人呵呵冷笑,當即回說小兒子病了,不便遠行。然後更加快了購買田産歸做祖産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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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回京裏的時候,老太太氣得直哆嗦,一直叫着賈琏和鳳姐兒不孝,不再是以前一樣遮遮掩掩充滿諷刺味道的指桑罵槐,而是就明明白白點出了不孝二字。賈赦直接冷哼回去,要是以前可能還會擔心一下,到了這個份上,不孝就不孝了,誰還耐煩管你這個,反正估計下面孫子輩的都做不了官了,沒誰會抓着一句話不放。
太上皇喪禮剛過,皇上就對着賈家動手。先查抄的是寧國府,将賈珍賈蓉全部關押,之後才開始動榮國府。
也許是皇上不像厭惡寧國府一樣厭惡榮國府,抄寧國府的時候是剛歸來的征西将軍帶着自己親兵去的。榮國府卻是北靜王帶着禁衛軍來的,雖也會趁機撈點,但比那些兵痞可規矩多了。
北靜王吩咐長史和随從盯着,自己與賈赦和賈政坐在廊檐下看着,太太奶奶姑娘們和寶玉都聚集在老太太屋裏。
看着一箱箱的東西往外搬,老太太仰躺在榻上喘粗氣,邢夫人和李纨兩個擰着帕子皺着眉張望,王夫人面色煞白,特別是聽說從她屋裏搬出兩個大箱子來的時候,更是像要暈倒一樣搖晃着。寶釵捧着肚子坐在旁邊,不知是心理原因還是真的受刺激太大,一直覺得肚子隐隐作痛,可是看着府裏亂糟糟的樣子,她卻什麽都不敢說,只能盡量讓自己坐的舒服一點。惜春在寧國府被抄的時候就已經變得很是沉默,如今榮國府也遭了難,她更是一句話不說,坐在離衆人最遠的地方,一句句念着佛經。而寶玉則和甄姨娘一起站在窗口,一手拉着女兒一只手,眼睜睜看着禁軍在府裏四處行走。甄姨娘眼裏含淚,喃喃自語道:“莫非這就是我的命,終究是躲不開的。”寶玉像是沒有聽見一樣,他眼裏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失了顏色,無端想起那年看戲時寶姐姐說的一句“沒緣法,轉眼分離乍。赤條條,來去無牽挂。”
不一會兒,卻見北靜王讓人擡了兩個大箱子進來,到了如今這步田地也沒那麽些講究要回避外男了,滿屋子女眷一齊拜見北靜王。老太太也顫微微扶着鴛鴦和李纨的手站起來向北靜王見禮,北靜王趕緊将老太太扶起來,“老太君不必多禮,小王進來是想問問這兩箱東西是哪位太太的。”
打開一看,其中一箱是各種當票,另一箱卻是放印子錢的借據。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夫人身上,王夫人眼一合暈倒過去,額頭撞在椅子腳上,鮮血流出來觸目驚心。
北靜王心中有數,又指揮着人将這兩個大箱子擡出去,然後貼上封條要帶回去做為物證。
老太太哆嗦着手指着王夫人,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鴛鴦用力給她順氣才好一點,怒罵道:“做死的娼婦,你這是要害死全家人是不是!上回老二被人堵着告狀的時候,已經警告過你,沒想到當時你燒了借據,平了賬冊,之後竟然還敢再犯!你,你……”
“老太太……”鴛鴦大叫一聲,見老太太說着話就要往後仰,使出吃奶的勁兒扶着。邢夫人等人也趕緊跑上前去扶着老太太重新回到榻上躺着。
誰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老太太這兒剛平靜下來,就聽見寶釵身邊的莺兒大喊,“二奶奶,您怎麽了,太醫呢,快叫太醫啊。”她這會兒還沒反應過來,依然按着慣例叫太醫呢。
只見寶釵抱着肚子痛苦的呻吟着,臉已經扭曲的不成樣子,血從衣服上慢慢滴到地板上,一滴一滴彙聚成一大灘,看着就讓人揪心。
寶玉已經被前後的變故吓傻了,還是甄姨娘看不過去使勁推他一把,“快去求王爺找個大夫來啊!”
寶玉才跌跌撞撞跑出去,跪在北靜王身前痛哭,“求王爺慈悲幫忙找個大夫來吧,內子,內子……”
賈政忽的變了臉色,大聲喝問:“你媳婦怎麽了?”
寶玉痛苦地吐出一句“孩子要沒了……”然後就壓抑着嗚嗚哭個不停。
北靜王當機立斷從外面請了大夫來,然而寶釵的孩子到底沒有保住。寶釵像是被抽了生氣一般,面如金紙,躺在那裏不發一語。北靜王看她可憐,便沒硬将寶釵帶走,而是叫人去通知了薛蟠,讓薛家代為照顧。然後壓着一幹男女走出榮國府。
賈敏與迎春聽到消息便匆匆趕來,正巧遇見北靜王出來。二人急忙從車上下來,身後的丫鬟各帶了幾個包袱,朝女眷那邊走去。
賈敏向北靜王求情道:“王爺公務在身,本不該叫王爺難做,但是可憐我母親和嫂子們,都是沒吃過什麽苦的,懇請王爺可憐我們這些出嫁的女兒一片孝心,允許送些衣物吃用給她們帶着。”迎春在後面跟着點頭哀求。
北靜王終是答應了,且說:“夫人不必憂心,皇上聖明定不會冤枉了無辜之人。”說罷便上馬離開,女眷以老太太為首,男人以賈赦為首也都跟着被押解離開。
迎春擔心的随着賈敏回去林府,在路上不住地問:“老太太大太太她們會沒事吧?”
賈敏自然要說她們定然無事,然後又問她:“你送的包袱裏面都是什麽呢?婆家可曾因榮國府之事怪罪于你?”
迎春道:“倒是與往常一般無二,大爺和太太都還勸慰我不要多想。包袱裏的東西不過是幾件不值錢的棉布衣裳,和一些吃了容易飽腹的餅子點心之類,還有一些藏在衣角裏的戒指玉佩金銀裸子之類的小物件。我本來想多裝些金銀的,還是我們太太說怕還沒摸着就讓別人搶了去,不如準備些實用的,小東西易藏,到了牢裏也方便拿出來賄賂獄卒不至于吃苦。”
賈敏道:“是這個理,我準備的也是這些東西。雖然婆家對你一如往昔,你也要知道感恩才是。”迎春欣然點頭。
因上頭施壓,刑部對榮國府諸人的審判倒是很快,審明之後一本奏折奏上,沒出十天聖旨就下來了。賈赦奪爵,賈琏罷官,賈政和王夫人流放三千裏,府裏財物除了老太太的私産和李纨的私産外一律充公,榮國府宅邸收回,仆役下人全部發賣。至此榮國府這一支身上唯一還帶着品級的就只剩了老太太一人。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前面有一回內部追究了王夫人的責任,所以這裏只有兩箱借據當票之類的東西,所受的刑罰也就輕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