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這些日子寶玉過得很是惬意,賈政忙着政務沒空管他,學堂裏有秦鐘耳鬓厮磨,家裏有衆姐妹捧着,特別是寶釵的冷香丸完全勾起了他的興致。
這天,又到梨香院去尋寶釵,說到落草時含的那塊寶玉,莺兒聽見“莫失莫忘,仙壽恒昌”兩句,笑說:“倒像和姑娘項圈上的兩句話是一對兒”。寶玉方知寶釵有個金璎珞,鬧着非要寶釵來出來細細的看,但見上面刻着“不離不棄。芳齡永繼”兩句。念了兩遍,寶玉笑道:“果然是一對兒。”
莺兒接口道:“是個癞頭和尚給的話兒,讓刻在金器上,說是…”話未說完,寶釵微紅着臉把她趕出去倒茶了。
“說是什麽?好姐姐快告訴我。”寶玉好奇問。
寶釵笑說:“哪裏有什麽,不過是和尚的兩句瘋話,要不是怕母親和哥哥憂心,便是這璎珞我也是不想帶的。寶兄弟是讀書做學問的人,當在科考上多用心,怎麽竟好奇起這些來了。”
寶玉聽她又要說些經濟仕途的話,很是沒趣,站起來就要走。
正巧莺兒端了茶來,見寶玉起身問道:“寶二爺怎麽就要走了嗎?才剛用前些日子起出來的往年收的梅花上的雪沏了茶來,不嘗嘗了?”
說話間薛姨媽也過來了,說:“外面下雪珠兒呢,在姨媽這兒吃了飯再走不遲,正好也讓丫頭們拿了鬥篷來。”又吩咐說整治一桌好酒好菜來。
寶玉見長輩相邀也不推辭,重又坐下來說話。
正屋裏薛姨媽三個喝酒吃菜好不熱鬧,只留了幾個人在裏頭伺候,外頭小丫頭們也擺了一桌,莺兒幾個一起坐了。期間又說起寶釵的金鎖,莺兒笑說:“那和尚說了的,以後要配個有玉的才好。”其他人一聽,想起寶玉落草時就含着一塊玉,俱都開起玩笑來,有那比莺兒大兩歲的還說莺兒到時候可不就是板上釘釘的陪嫁大丫頭,就跟琏二奶奶身邊的平兒一個樣。說得莺兒鬧着要撕她的嘴。
再說黛玉和柳哥兒兩個,外面下着雪珠兒不能出去,老在屋子裏憋着也無趣,柳哥兒想起來好久沒見過蘭兒了,覺得那孩子聰明伶俐懂事乖巧很是喜歡,對黛玉說要去李纨那裏。黛玉素日看着李纨安分随時不争不搶也覺得她可憐又可親,對她也願意親近,聽柳哥兒一說想想是有好幾天沒見了覺得怪想的,就答應了。
去的時候李纨正邊做針線邊看着蘭兒寫字,見黛玉姐弟來了趕緊迎進屋,讓蘭兒收了書本子陪着柳哥兒玩。
黛玉随手拿起蘭兒寫的字,看見是《大學》裏的話,說:“蘭兒已經念到《大學》了?字寫的越來越好了。”
李纨笑答:“不過是囫囵吞棗認認字罷了,正經的詩書我也不會,只能教着他認幾個字,還得過兩年去學裏再好好學吧。”
黛玉點頭,拉過蘭兒來随口問了兩句,蘭兒卻答不上來。黛玉也沒說他,讓他跟着柳哥兒玩去了。只對李纨道:“要說光起蒙很不必就用《大學》的,好是好就是太早了些,還得基礎打牢固了再學這些才好。”
李纨嘆口氣說:“我又哪裏不知道這些,只是我雖出身書香之家,父親卻向來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只叫識了字讀了女四書便罷。我有心去娘家問問該如何教養蘭兒,可是這邊自有他祖父和叔父在,沒得讓人說不識好歹。偏偏他祖父和叔父哪個也沒管過他,老太太那裏還有寶玉也不好麻煩,倒是給太太說過一回,太太說先識字等上了學自有先生教導。妹妹說說,咱們這樣的人家哪個爺們是光靠着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起蒙的。我只好拿了你先珠大哥哥留下的書本子,撿些都知道是好的讓蘭兒抄背,盼着不要落下太遠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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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收了收淚不好意思的說:“妹妹別怪,這些話憋在我心裏許久,又實在不知道該跟誰說,知道妹妹雖然年幼但是個有主意能藏事的,這才憋不住念叨念叨。”
黛玉寬慰了李纨好一會子,才又說:“要是大嫂子信得過我,我那裏倒是有些東西可以叫蘭兒先學着。我在家的時候父親是把我當成個男孩兒在養的,準備了好一些書本子,這次來也都帶着,柳哥兒來京裏之前父親也是囑咐了好幾遍柳哥兒的起蒙該如何做。還有我家在京裏也有宅子,那邊還住着父親專門請的先生,以後蘭兒有什麽不懂的大嫂子就說話,我讓人去問先生。放心,必不讓別人知道的。”
李纨很是感激,拉着黛玉千恩萬謝的。黛玉先不習慣了,“大嫂子也別客氣,左右費不了多少功夫。我很喜歡蘭兒,就是柳哥兒也跟着蘭兒投緣呢。”
李纨看着正玩得高興的兩個人,柳哥兒正教蘭兒算數,說:“雖說姑媽不在身邊,妹妹也将柳哥兒教的極好,不愧是姑丈這個探花郎教出來的。”
黛玉笑而不語,柳哥兒哪裏是用得着她教的。
等二人走了,李纨摟着蘭兒說:“為娘的厚着臉皮給你找了門路,你可要好好争氣才行,沒了你父親咱們娘兩個也萬不能就一直讓人這麽低看着。”
賈蘭也抱着李纨安慰道:“母親放心!林叔叔剛還跟我說,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他跟我是知己,跟寶叔就是話不投機。我們要學林姑爺爺考探花考狀元!”
李纨擦擦淚很是欣慰,該教訓的卻還得教訓,“寶玉是你的叔叔,有些話你林叔叔說得,你卻說不得,知道嗎?君子端方,可不能編排長輩!”,賈蘭乖乖答是。母子兩個又去做自己的事。李纨想着針線上的人做的活計終究不貼心,自己除了針線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再說林家也不缺,以後倒可以多做些衣帽鞋襪的給他們。
回到頌竹軒,月照像開炮一樣向李嬷嬷學李纨的話,完了還抱怨說:“要我說二老爺和二太太也真是偏心,雖然沒了珠大爺,蘭哥兒到底是二房正經的嫡長孫,老了奉養也得靠着人家,寶二爺再怎麽樣那還是二爺!”
白桦也是撇嘴,“要我說,這偏心就是一脈相承的,老太太不也是這樣?!”禪心瞪她一眼也不改,小聲嘀咕,“怕什麽,又不是說的什麽壞話,這屋裏也沒外人,誰還不知道啊!”
陳嬷嬷也說:“珠大奶奶也真是可憐。姑娘這回做的對,能幫的就幫一把,蘭哥兒看着就是個有出息的。真不知道是個什麽眼神都,拿着個水珠子當夜明珠,正兒八百的珍珠當破爛。”
黛玉柳哥兒也是氣了,只當聽不見這些話,兀自收拾了些賈蘭能用的東西又寫了條子給李纨送去。
被當成夜明珠的水珠子寶玉寶二爺,從梨香院喝了些酒暈暈乎乎的回來,喝了茶醒醒酒,見到只晴雯麝月幾個在,便問:“襲人哪裏去了?”
晴雯撇嘴說:“回來就問襲人,這些人連看都不帶正眼看一眼的,可見人家是心尖子上的寶,咱們都是野地裏的草!”下巴朝裏一弩手一指,“呶,睡下了。”掀開簾子出去做自己的事了。
寶玉嘿嘿笑笑,“好姑娘,我這不是沒看見襲人麽,往日都是她迎出來的。”接着脫了大衣裳往裏面去了。
襲人也并沒實睡,聽了外面的動靜心裏甜絲絲的。見寶玉進來,趕緊坐起來掀開被窩,“凍壞了吧,先進這邊來暖和暖和,大床上才放上湯婆子。”
寶玉搓着手進了襲人被窩就往她身上湊,“好姐姐,冷死人了,快借點熱乎氣過來。”說着話手就要往裏伸。
襲人邊笑邊躲,“哎吆,別鬧。”到底是沒拗過寶玉,兩個人鬧成一團。
麝月聽着裏邊的笑鬧聲還有間或一二喘粗氣聲和呻吟聲,怔住癡笑了會兒,捂着發燙的臉自去睡了。
其實有些事本來就是瞞上不瞞下的,漸漸的阖府的小丫頭們都把襲人當成寶二爺的姨娘看待,有那心氣高的也覺得自己是有機會的,細細思量等待機會。還有那有遠見的,已經思量着怎麽跟襲人處好關系,以後寶二爺當家了家裏小子們也能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