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夜淩岳燃姍姍來遲,花元白也不特意等他,已經睡下了。
匆匆洗漱過淩岳燃到了卧房,點了一根蠟燭。燭光搖曳,給屋子裏添了一絲暖意。淩岳燃湊近去看花元白的臉——他顯然已經睡熟了,溫暖的被窩裏臉頰紅撲撲的甚是好看。
然而眼波流轉了一陣,淩岳燃卻半笑着垂了眼簾——“也不稍稍等等我。”
細微的響動似是吵醒了花元白,他半睜開眼睛看了看淩岳燃,半夢半醒之間彎出個朦胧的笑容——“岳燃……”
嗓音懶懶的還帶點兒啞。
淩岳燃一怔,一時難忍便吻了下去。
兩唇相接他暗罵自己沖動,本是想着等自己登基了,一切都穩定了才能對元白……但這一時片刻忍不住了。平日裏都是花元白早醒,他哪裏見過哥哥這半夢半醒之間勾人的模樣。淩岳燃一般吻着一邊想到,若是早叫他看見了,只怕早就忍不住了吧。
花元白被吻得迷迷糊糊,心下卻越發清明,他笑了笑伸手摟了淩岳燃的腰把他帶到溫暖的被窩裏。
自己是賭對了。
但這種愛到最後除了走到盡頭和空無還能有什麽呢。
淩岳燃倒不似花元白想的這麽多,這兩片唇瓣他想了多少年,今天終于嘗到了口裏,心底越發的纏綿缱绻。
兩個少年吻得沒什麽章法,你來我去也只是親着親着,最後不知誰先伸了舌頭,勾了對方的攪在一起,更是吻得情動不已。
也不知過了多久,花元白一把推開了淩岳燃,伸手刮了他鼻子一把——“睡了,明天還要早朝。”淩岳燃不依,還想抱着他繼續親,花元白卻附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句“日後再給你”,跟着把身子一蜷便窩進他懷裏睡了。
淩岳燃恨不過也只能啃了啃他白玉似的耳朵,然後抱着懷裏的人睡去了。
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着,花元白看似只不過一直在太子府念書,卻令人料想不到他對政事十分有見地,每每進言都極得皇帝賞識。
轉眼又過兩年,老皇帝看着兒子羽翼日漸豐滿便想着早日退位,也好過自己駕崩後又一場血雨腥風。陸陸續續給皇子們安排了不同的出路,晃眼便只剩下一個花元白……淩岳燃恭敬的站在皇帝身邊,彎了腰叫了聲父皇。
老皇帝嘆了口氣,只說這萬裏河山自己都并不擔心,擔心的不過是淩岳燃到現在都未娶妻。淩岳燃笑了笑說登基之後便會考慮,眼底卻只閃過一抹淡淡的愁緒。
那朝新皇登基不是血雨腥風……皇帝雖然替淩岳燃安排好了不少事情,也難免有所疏落。只不過大抵那疏落是他料想不到的吧。
……
宮裏這個月又忙了起來,一切緊鑼密鼓的為新皇帝的登基大典做準備。太子府這下是不能住了,淩岳燃站在自己住了多年的宮殿門口嘆了口氣,然後吩咐了幾句。
下午花元白便看着原本太子府的那株老梅樹被移到了自己的寝宮裏。梅樹移栽好了,他忍不住走過去輕輕撫摸那樹幹——這株梅樹年紀大了,再這麽一折騰不知道能不能挨過這個冬天。
大雪又落,似是預兆着又一個豐年,花元白站在那棵老梅樹下出神——今年,梅花還沒有開……終于是熬不過了麽?
沒能站太久,身後便有一雙手一圈一摟,花元白又落在了那人懷裏——“皇上別鬧。”熟悉的觸感和味道都讓他辨別出伸手來人是誰。而淩岳燃反倒把手緊了緊,只說已經把所有人都打發走了。
“哥哥,我明日才是皇上。”他依然執念的喊他哥哥,未曾叫過一聲皇兄。
“明日今日又有多大分別?”
“哥哥,你說當了皇帝,有什麽好的嗎?”
“怎樣不好?這天下什麽都是你的。”
“那哥哥想當皇帝嗎?”
“……誰不想當皇帝呢?”花元白調笑了一句,身子卻沒忍住的僵了僵。
好在淩岳燃似乎并未察覺,只是埋了頭在他頸間——“那,哥哥……也能是我的嗎?”
十年前埋下的種子,兩年前的賭局,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花元白輕輕笑了一聲,“不是說了天下什麽都是你的麽,皇帝。”
“我還不是皇帝。”淩岳燃皺了眉頭,雙手将花元白一圈帶入屋內。
屋子裏暖爐正旺,兩個人抱着親了一會兒,覺得有些情動。淩岳燃脫了自己的外衣,又幫花元白脫了衣服,然後抱着他上了床。兩個人分明是體格相近,花元白不依他抱,卻還是拗不過他便應了。
兩個人依偎在床上,淩岳燃伸手攬了花元白的腰——“哥哥,我要你,行麽。”
花元白卻看也不看他,只默默笑:“皇帝都登基快要二十了……該納妃了。”
淩岳燃一時間氣上心頭,伸手擰了花元白一把便去扯他的衣服。
濕滑甜膩的吻從脖頸一路向下,手指跟着往下探去,卻忽然被花元白制止了動作——“有了今天便沒有明日了。”
淩岳燃卻忽然冷笑一聲,所有的動作都跟結了冰霜一般停了下來——“我的好哥哥,這麽多年我對你如何你是最清楚不過,但即便如此和敵不過一個早已飄搖遠去的王朝麽?”
花元白心下一凜——“你都知道了,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淩岳燃的态度卻又軟下來,直趴在了花元白身上,“我有自己的情報網,只怕比父皇的還全……我不知道你是用什麽方法假扮成了花将軍的遺孤……或者你能告訴我你的本名應該叫什麽?”
花元白愣了一愣——“我是叫元白。”
“原來你還有事情是沒騙我的。”淩岳燃慘淡的笑了笑,翻了個身背對着花元白,又長長緩緩的嘆了口氣——“你還有什麽是沒騙我的?沒有了吧……”
花元白猛然覺得自己從心底冷了起來。
他是前朝皇族遺孤,假冒花将軍家的孩子混入王室,是想着能從內部多或許一些情報,裏應外合,重新取得皇權。
那時候孩子年紀還小,只是日日被這麽念叨着,便也漸漸懂了。
但十年一夢終有醒日……只是淩岳燃是何時知道的……為什麽他知道了卻還是這樣對自己?
哥哥,我要你,行麽?
半晌再無響動,花元白以為淩岳燃或許會殺了自己。但他好像只是睡着了,一如往日裏許多個平常的日子。
他總不能半夜跑出宮去,便也又躺下身來——既然事情已經敗露,且等處置吧……淩家真的沒有絲毫對不起自己的地方。
想着想着,只覺十年間一幕幕都從自己眼前溜過,記得最多的全是淩岳燃……暖意襲來,竟也昏昏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花元白醒來時才發現天已經大亮,幾個侍女匆忙跑進來在他床下跪了一地,一時間讓花元白摸不着頭腦。
等到皇帝匆匆趕來,花元白才知道,淩岳燃不見了。
毫無征兆,亦毫無線索,一個大活人就這麽消失了。但登基大典已然準備好不能荒廢,老皇帝一臉沉痛說自家兒子毫無建樹,但願花元白能一頂天下……只求他将來傳位于淩家的血脈。
原本準備動手去搶的江山,就這麽忽然落到了自己手上。
花元白莫名其妙的登基成了新皇帝。
“皇上考慮皇後的事情吧。”有人建議。然而花元白一手回絕,只動用起所有的勢力尋找淩岳燃。
還記得前朝破滅的時候,帶着自己偷跑的人指着那宮殿說“這些都是你的,殿下,有一天你都會拿回來,今日落到我們頭上的末日,來年也要讓他們嘗嘗滋味”。
小小的孩子不懂末日為何,然而此刻,只身站在風雪中,即使黃袍加身萬人跪拜,卻再有沒有一雙手從後面圈住自己,蹭過來叫“哥哥”了。
這是你給我的懲罰嗎?
一個人很冷,一個人睡不好,一個人……才像是末日般啊。
第二年春,新皇帝改國號為“真”,前朝餘孽叛亂卻自然消停了下來。皇帝勵精圖治,多得百姓稱頌,卻不知為何一直空着後宮,未納一人。
他其實……只要那一人啊……
所有點滴累積而成的感情早已融入血脈,奔流在身體的每個角落。
岳燃……岳燃……
……
……
又是一年落雪。
花元白孑然一身站在老梅樹下……即使當了皇帝他還是喜歡自己原本這間冷僻的寝宮……而空落落的太子府……去了也怕睹物思人。
去年未開的老梅樹今年卻意外萌了一朵梅花,正靜靜綻在雪下,幽幽一縷芳魂。
花元白長長的嘆了口氣……
身後卻不知從哪裏伸出一雙手将他圈住,拉進了懷裏——跟着那他思念了許久的聲音便纏了上來——“哥哥……”
我只道天下人都想要我的江山,但哥哥是想要我的……可哥哥要的也不過是我的江山。
但那江山,你想要便送了你吧。
我只要你。
哥哥,我要你,行麽?
岳燃……岳燃……
江山還你,把你留給我吧。
給我吧。
雪依然靜靜落,一株老梅煥了新春。
一對人,終于擁有了彼此。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