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孽鏡臺5
安老爺見安樂沒個正經, 立刻罵他:“什麽老爸老媽, 爹娘是你這麽喊的嗎?喝酒喝糊塗了吧。”
安夫人連忙拽住自家老爺,說:“樂兒如今是探花郎, 已經是半個官員,你關起門來罵還好, 要是被外人聽了去,會說我們家沒有規矩。”
安老爺嘟嘟囔囔:“這還沒赴任呢, 就已經比他老子地位還高了。”
安樂望着這對夫婦,眼眶發熱, 沖到他們面前,仔細地打量着他們。
這兩個人跟他爸爸媽媽長得一模一樣, 連說話的口氣都差不多, 自從他穿越之後,他一直不敢去想自己的父母,每次稍微提起就會想家, 他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他們, 一時心情激動, 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好想你們!”
老爺愣了愣被他這麽直白的話鬧得有點別扭, 夫人則是笑着拍拍安樂的手,說:“馬上就是要當官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似的。”
安樂看着媽媽的臉, 每多看一秒都感覺自己貪心又奢侈。
以前在父母身邊的時候, 覺得什麽都是理所當然, 等到他穿越了, 突然離開他們的庇護,才一點一點地回憶起父母對自己的好。
幸虧他穿越後遇到了蔣鳴玉,日子過得有驚無險,除開總是撞鬼甚至還挺滋潤,但他依舊在空閑的時間,想念爸爸和媽媽。
現在能見到他們真是太好了,安樂管不了那麽多,将安老爺和安夫人當成自己的父母,就算是幻境,他也甘之若饴。
既然鏡子裏的世界有父母,安樂不介意多待一會。
他在安府裏住下來,了解了一下情況。
他在鏡子的世界當然也叫安樂啦,因為他已經二十成年,還有個表字叫做“子悅”。
鏡中的安子悅,人生可謂是順風順水。他出生在大戶人家,安家祖上有人當過官,父親安老爺雖不在官場,也是一方的大地主,家裏良田萬頃。安子悅從小不差錢,父親對他寄予厚望,給他請了不少先生教育他,其中不乏當代的名師,指望他能中個進士,光耀門楣。
結果他還真的在科舉殿試裏得了第三名,摘了個探花回來,這可大大出乎安老爺的意料,更是讓全鄉人民喜出望外。安子悅騎着高頭大馬在紅花朱旗裏回鄉,安老爺嘴巴上對兒子嫌棄,實際上從心底對兒子引以為傲,在安子悅高中之後便宴請四方,一時之間安家好不風光。
安子悅雖然書念得不錯,可從小錦衣玉食玩樂慣了,也是個愛玩的主,所以總有些狐朋狗友喊他去喝酒,安樂穿越之後反倒将那些酒席全推了,每天就守在屋子裏陪父親母親。
安老爺和安夫人的性格跟安樂的爸媽一樣,安樂很難把他們當外人,天天膩在他們身邊。
而且安府不差錢,每天有好多好吃的。
安樂躺在院子裏的椅子上,吃着梅子醬涼糕。
新摘的梅子去核制成泥,用冰糖調味,放在冰塊裏凍着,涼涼的,酸甜爽口,沖水喝解暑,沾涼糕更是美味。
古時候的涼糕不放明膠,大米磨成漿用鹵水沉降,最後成為糕點,不是那麽緊實卻松軟滑嫩,淋上梅子醬,大中午的來幾塊,再睡個午覺,實在是美滋滋。
安樂這才相信自己除了愛招鬼,命其實真的好,因為他不管走到哪裏都有吃的,從來不會餓肚子。
安樂在家裏吃吃喝喝不幹正事,安老爺又開始不滿:“馬上就是混跡官場的人了,不多出去走動走動,整日困在家裏成何體統?”
安樂心想當官有什麽好,皇帝能比爸媽大麽,笑嘻嘻地對安老爺說:“我去了京城就不知道多久能回來一次了,眼下多陪陪你們不好麽。”
一提到這個,安夫人眼眶就紅了,說:“以後在聖上面前當差一定要注意分寸,就算不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千裏之外的爹娘,保重好自己。”
安老爺瞪着她:“還沒出發呢,就先說喪氣話。”
安夫人望着安樂,說:“我擔心啊。當年算命先生說樂兒在投胎時被文曲星點化過,弱冠之年必能高中,如今不久應驗了?他還說樂兒今後會飛黃騰達前途不可限量。”
那不挺好的麽,有什麽好擔心的,安樂一邊吃東西一邊聽娘親說話。
安夫人繼續說:“可是他也說樂兒在當了翰林之後會有一次大劫,經歷過九死一生才能步步高升。”她憂愁地說,“我是怕孩子吃苦頭啊。”
這麽邪乎嗎,大劫是什麽,會比連環撞鬼還可怕嗎?
安樂吃着點心,不是很放在心上,可能他還沒等到大劫就被蔣鳴玉拽回去了。
哎,這裏好是好,有吃的有喝的,有父母,除了上廁所不是很方便,沒有手機玩,其他都很好,可是他開始想大佬了。
安樂嘗試過照鏡子,沒有什麽用,他似乎被困在鏡子裏。
他還發現一件事,這個世界裏似乎沒有鬼?他曾經大晚上出門亂轉,并沒有勾引到任何鬼魂來見他。
安樂不知道是世界沒鬼,還是他的體質失效,反正一切風平浪靜,直到他進京赴任的日子來臨。
在這個時代,抗旨是要被殺頭的,安樂只能做戲做到底,硬着頭皮啓程去往京城。
安夫人在安樂離家之際,一邊笑一邊哭,安樂見媽媽這樣心裏也跟着難受起來,一家三口圍在一起辭別了幾個時辰,安樂才終于踏上路途。
對于安樂來說,他留在這個世界就是為了父母,如今見到父母在另外一個世界也過得很好,現在他又離開家,繼續待在這裏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
滿腹經綸的是安子悅,他啥也不懂啊,做幾道高數題講講信號理論還湊合,讓他寫文章不如殺了他,進翰林院真的不會穿幫麽?
安樂現在只害怕他必須在鏡子裏渡過一生才能出去。
安樂一路上悶悶不樂,甚至被随行的內侍提點,說他的臉色太喪了,傳出去恐怕會被人抓住話柄。
哇,當官真的好難,還沒見到皇帝呢,就得先擺出歡天喜地的笑臉做給別人看。
于是安樂白天假笑,只能在晚上喘息一會,他在官道的驿站裏坐在床上唉聲嘆氣,拿着鏡子左照右照,指望着能通過鏡子穿回去。
結果跟往常一樣,鏡子并不回應他。
難道是要畫一張符?
可這個世界沒有晏之南,他還得費力去物色靠譜的道士,眼下最要緊的事還是進京,一切等安定下來才能謀劃。
安樂這麽想着,叫人來送了一盆水洗漱。
出門在外,古代不方便的地方就暴露出來了,沒辦法天天淋浴好不爽,但也沒辦法,安樂撩起盆裏的水澆到臉上,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如今他束着冠,穿着長衫,倒是挺像那麽回事,他蠻适合古裝打扮的,早知道之前買幾件漢服穿穿了。
他這麽胡思亂想排解情緒,将頭臉埋進水裏,仔細清洗,剛想擡起頭拿帕子擦臉,猛地感覺到一陣巨大的吸力,把他往水盆裏拉扯。
安樂先是一驚然後一喜,放任自己被那股力量拽走。
下一秒,他醒來,發現自己正站在學院的廁所外,面前是熟悉的水池與鏡子。
安樂望着鏡子裏的自己眨眨眼。
他回來了!
安樂掏出手機看時間,時間居然和他進學院時的一樣,他在鏡子裏渡過的日子仿佛是一場夢,他再次看向鏡子,鏡子裏照着他的影像,一切都那麽正常。
安樂心跳得飛快,不敢逗留,收好手機立馬離開學院,課也不上了,直接飛奔出校門攔了輛車回去。
蔣鳴玉當時正在書房裏,冷不防聽見院子裏傳來聲音,他聽見江虹在外面說:“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蔣鳴玉循聲走出來,就看見安樂急匆匆地從門外進來,神色焦急。
安樂一見到蔣鳴玉,立刻朝着他跑過來,直直地撲進蔣鳴玉的懷裏。
蔣鳴玉和江虹一起愣住了。
安樂摟着蔣鳴玉的腰抱得緊緊的,頭埋在他的懷裏不說話,恨不得将自己揉進蔣鳴玉的身體裏。
蔣鳴玉望着他毛絨絨的頭頂,擡手摸摸他的頭發,低聲問:“又被吓到了?”
安樂搖搖頭。
江虹望着這一幕,臉上的表情非常精彩,他很想問問抱在一起的兩個人,現在男人和男人之間流行一言不合就擁抱嗎?
安樂揪着蔣鳴玉的衣服,臉貼着他的胸膛,吸吸鼻子,吸取大佬身上的力量,終于感覺到了安心,他這才說:“我大概是想念父母了吧。”
所以才會進入到鏡子裏來了一場穿越之旅。
安樂這話一說,江虹的表情就變了,變成恍然大悟。
他看向蔣鳴玉,眼神裏帶着了然與同情。
他就說吧,安小弟特別依賴先生,如今想爸媽了就直接抱住先生,這不等于把先生和爸媽劃等號嗎。
蔣鳴玉看着自家廚子,看他那樣子就覺得他沒想好事,江虹走上前來,拍拍蔣鳴玉的肩膀,說:“先生養孩子辛苦了。”
蔣鳴玉:“……”
無法跟江虹解釋他與安樂不是長輩跟後輩,他們是拜過堂的關系。
什麽時候才能擺脫這種罪惡感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