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繩子與粽子6
程妙秋和那位男同學不可思議地望着他。
都上大學了,怎麽還要找家長呢。
安樂也有點後悔,怎麽脫口而出“家長”這個詞了呢,蔣鳴玉也不能被稱作家長。
安樂尴尬地咳嗽一聲,程妙秋瞪着他說:“沒想到你還是個寶寶。”
……我不是,我沒有。
“我是說要找點幫手來。”安樂連忙解釋。
男同學很不贊同:“我把事情講給你們聽已經不太好了,還要讓別人知道,早知道就不跟你們說。”
他左右為難,最後咬牙道:“如果真的要找替死鬼,肯定是從我們剩下的人裏挑選,說不定下一個就是我。不管怎樣,總要試試把鬼送走。”
程妙秋還是不相信這一套,但她說什麽也要參與這件事,她說:“我沒有玩過那些游戲,所以不怕,我還能在旁邊幫你們放哨,有什麽不對勁提醒你們。”
學生猶豫片刻,就被程妙秋說服了,程妙秋又對安樂說:“安寶寶,別想着去找家長了,跟我們一起吧。”
這真是上了賊船。
結果最後根本沒有那麽多膽子大的人,一統計要去送鬼的只有四五個學生,其他人都怕得躲在人多的地方不願意去,所以程妙秋和安樂加入他們也沒有反對。
程妙秋仔細地詢問了送鬼活動的時間與地點。
那些玩游戲的學生本來想在半夜、行政樓前的老地方展開行動。安樂知曉後竭盡全力制止,他說:“反正是送鬼又不是招鬼,當然是趁白天鬼氣比較弱的時候方便啊,大晚上的鬼那麽強,人家才不願意走。”
其他學生被安樂的歪理震驚了,又找不到什麽理由反駁,紛紛陷入沉思。
同時現實也給了他們沉重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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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連番出事,學校加強了管理,晚自修必須本人簽到,晚上睡前也會查寝,不準擅自外宿,所以想半夜溜出來太難了。
于是他們決定把時間改在傍晚時分,有個學生振振有詞:“傍晚是逢魔時刻,非常合适。”
安樂又是一陣無語,二次元動畫看多了吧。
安樂充分體會到這群人的不靠譜,非常憂心忡忡,他想了想,給蔣鳴玉打了個電話。
可直到電話忙音,蔣鳴玉都沒有接聽。
安樂心裏湧上不好的預感,他又撥了幾遍,還是沒有通。
他立即給江虹打電話,電話一通,劈頭就問:“大佬呢,他為什麽不接電話?”
江虹有點奇怪安樂為什麽這麽急,說:“先生在睡覺。”
睡覺睡得電話都聽不到?
安樂擔心地問:“他是不是不舒服?”
江虹說:“看不出來,不過他上次病的時候,也是這麽越來越沒精神,最後昏過去。”
安樂一拍大腿,大聲說:“那就是餓了!”
江虹被他吓了一跳,說:“什麽餓了?先生在睡覺之前,我還逼着他吃了點東西墊肚子。”
安樂跟江虹講不通,愁得不行,江虹似乎也察覺出什麽,問:“有什麽事嗎,要不要聯系蔣家?”
安樂再次拍自己的大腿:“別!給我點時間。”
“什麽時間?”江虹徹底不懂安樂在說什麽了。
“反正如果大佬醒過來,你就說我給他去找吃的了!”
安樂挂了電話,下定決心朝着那群學生走去。
黃昏降臨,殘陽如血,正是逢魔之時,行政樓前太顯眼了,學生們在學校廢物收集站的旁邊找了塊地方準備開始行動。
曾經參與恐怖游戲的學生個個臉上挂滿了不安,面如白紙,安樂則是站在一旁看着,沒有什麽表情,只有程妙秋左看看右瞅瞅,一副想對這群同學進行思想教育的樣子。
他們用粉筆在地上畫了個井字,用來代替現實中的十字路口,然後拿出五彩紙、黃表紙、金元寶和香,還有幾個白饅頭。
沒想到準備還挺齊全的,安樂問:“你們是從哪裏弄的這些?”
“淘寶上買的,包郵還多送一對蠟燭。”
安樂:“……”他就知道。
“這裏離行政樓有點遠,如果真的有鬼魂,人家也是在樓頂上待着,你們在這裏燒東西有用嗎?”程妙秋嘴巴上說着沒有鬼,卻還設身處地地提出疑問。
幾個學生互相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人默默從書包裏掏出一本筆記本和一個水杯。
“這是我找他借的筆記,本來還說好了,等我抄完就請他吃飯。”那個學生說着眼眶開始泛紅,“還有這個水杯,是他放在開水房的,這幾天一直就放在那裏,我看到就收起來了。”
這些東西屬于前幾天跳樓的學生,東西還在,人卻沒了。
雖然這些學生是作死了點吧,但鮮活的生命就這麽消失,還是很讓人難受。
他們把筆記本和水杯放在“十字路口”的正中央,說:“這是他生前的東西,這樣他應該會過來了吧。”
剛才還在說話的程妙秋,此時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個本子和杯子,面容灰敗。
安樂站在她的身邊,察覺到異樣,問她:“你怎麽了?”
程妙秋喃喃地低聲道:“我想起了我同學。”
安樂記得她曾經說過,她寝室有一位室友因為心理問題休學了,所以她才致力于關注大學生的心理健康問題。
安樂嘆了口氣,說:“我也想起我同學了。”
說好的一起去吃火鍋,結果他拎着醋穿越了,放人家鴿子,也不知道那頓火鍋最後有沒有吃上。
程妙秋聽他這麽說,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學生們圍住十字路口,在遺物下方劃出一個圈,點燃了各類冥紙元寶,投進那個圈裏。
他們一邊燒,一邊嘴裏念念有詞,無非就是“對不起”“原諒我們”“不要再挂念這裏了”“好好地去投胎吧”之類的話。
火焰舔着紙張,紙張卷縮變黑燃成灰燼,安樂注視着火光,皺起眉頭。
真的這麽簡單就能送走鬼魂嗎。
按照學生們推測的,自殺而亡的鬼魂會尋找替死鬼,直到找到下一個跳樓的人才能解脫。
安樂想起蔣鳴玉說的,這世上大多數人,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除非死時怨氣深重。
第一個跳樓的人怨念這麽重麽。
“嗚嗚嗚。”
身邊突然響起哭泣的聲音,安樂還以為那些學生忍不住哭了出來,扭頭一看居然是程妙秋。
程妙秋流淚滿面,哭得很傷心,不停用手抹眼淚。
旁邊的人有點驚訝,大家以為女孩子比較敏感,容易共情,此時傷心哭出來,也沒說什麽。
只有安樂瞪着哭成淚人的程妙秋,像不認識她似的。
最後的紙錢燒完,擺上饅頭,所有人對着灰燼拜了三拜,然後面面相觑。
“呃,好像沒有發生什麽事。”
“你還想發生什麽啊,沒有事是最好的。”
學生們小聲交流了幾句,最後決定各自回各自的學院,畢竟晚自修還要點名。
安樂陪着程妙秋跟那些人告別,兩個人走在路上,程妙秋通紅着眼睛還在小聲抽泣,惹得路過的人頻頻側目。
安樂:“……”誤會啊,不是他弄的。
他忍不住對程妙秋說:“你這麽傷心啊。”
早先她還說要來破除封建迷信,給那些學生上一課,結果燒紙錢的時候她就只知道哭了。
程妙秋吸吸鼻子,說:“觸景生情,我現在懂人們為什麽創造出鬼神一類的東西了,是因為感情可以寄托。”
安樂幽幽地想,那是因為你沒見過真鬼。
快到端午,太陽落山得晚了許多,但經過一番折騰,現在還是天黑了。
天一黑,安樂心裏就像在打鼓。可能是學生都去上晚自修,校園小路上的人越來越少,最後像全都消失了一樣。
夜晚還是有點涼意的,安樂搓搓胳臂,對程妙秋說:“你快去自習教室吧,我回家了。”
程妙秋終于收拾好情緒,嘲笑安樂:“安寶寶要回家找家長了。”
……這個梗過不去了是吧。
安樂沖程妙秋揮揮手,剛想轉身走,這時候路燈的光投射下來,照在兩個人的身上。
他分明地看見程妙秋踮着腳。
确切的說,是腳尖點在地上,整個後跟懸空。
安樂呆住了,這時候程妙秋笑着靠過來,用腳尖走路,說:“你怎麽了,突然臉色這麽不好。”
……卧槽。
真的,每到這種時候,只有卧槽能表達心情。
程妙秋臉上還挂着剛才的淚痕,表情卻是笑嘻嘻的,她過來要拽安樂的胳臂,安樂擡起手本能地擋了一下,他身上冒出一道刺眼的白光。
一條青色的大蛇從他腰間竄出來,紅眼碧麟,有碗口那麽粗,朝着程妙秋張開大嘴吐出信子。
程妙秋被青蛇吓住,尖叫一聲,此時勇猛的安樂同學使出了他的絕學——拔腿就跑。
他不僅專業課成績好,體育成績也好!
他一邊跑,一邊感覺褲腰上一陣灼熱,伸手一摸,摸到了蔣鳴玉給他編的小白娘子草蛇。
艾葉做成的蛇閃爍了一瞬白光,接着化成了灰。
蔣鳴玉經手的東西果然有靈,原來不是白娘子,而是小青啊,謝謝你。
安樂朝着校門口的方向跑過去。眼見着就要到大路上,眼前的景色變幻,他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空闊的平臺被欄杆圍住,安樂沒來過這裏,但他認得這裏。
他正站在行政樓的天臺上。
安樂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跑着跑着變場景的情況,他明白自己是撞了鬼。
他就說傍晚的時候什麽都沒發生很奇怪,原來鬼單獨等着他呢。
這時候他反而冷靜下來,慢慢地往天臺邊上走過去。
行政樓好像有二十多層高,安樂靠着圍欄,從上往下看,看見樓下的地面上躺着一個人。
那個人摔得頭破血流,以扭曲的姿勢倒在地上。
畫面太血腥,此處又需要馬賽克,安樂知道他是跳樓的學生,不忍心多看。
他把目光移開,再次看向天臺周圍,想着應該有出口可以下樓,結果天臺入口的門打開,剛才在地面的跳樓學生,出現在門口。
……不想看還非要你看。
學生的全身都摔得不成樣子,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再稱作人,安樂自動模糊化處理,可經不住人家挂着脖子非要湊過來。
眼見着它越來越近,安樂步步後退,退到最後無路可退,他後背抵在天臺的欄杆上,而欄杆的外面就是二十多樓的高空。
安樂長嘆一口氣,早就應該想到要選替死鬼,最佳人選是自己。
摔死的學生馬上就要跟他進行親密接觸,血腥氣撲面而來,安樂側過頭閉上眼睛。
“跳。”
這個時候熟悉的聲音傳來,如同清風擊玉。
安樂心念一動,轉過身,用手撐住欄杆,雙腳蹬地輕巧地越過天臺的保護屏障,向高空墜落下去。
狂風在他臉側呼嘯,哇,太刺激了,他以後再也不想跳樓了。
安樂閉着眼睛感受急速下樓的恐懼,就在他越來越驚慌的時候,他落進一個懷抱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