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是是是, 不敢了, 再也不敢了......”朱賴皮捂着自己已經脫臼的手腕落荒而逃。
肖承國望着他離去的方向,又淡淡的瞥一眼周遭看熱鬧的人們。有哪些從前欺負過曲紅梅, 或者肖承國不在家,說過曲紅梅壞話的大人,還有那些欺負過佑佑和小英的孩子們, 全都被看得毛骨悚然,紛紛溜走, 不敢再去招惹他們一家子。
肖承國回頭,看見曲紅梅臉色慘白,眼中泫然欲泣, 心中一疼,牽住她的手說:“梅梅,不要想了,沒事的。有我在, 誰也不會欺負你。”
曲紅梅剛下鄉的那年, 大隊上不少光棍打她的主意, 想占她便宜或是娶她,都被她給躲開拒絕。
這個朱賴皮也是那幫打她主意的人之一,當年他占便宜不成, 就動了壞心思, 找了一個人少的地方,把曲紅梅拖進草叢裏進行猥亵。
那時候肖承國偷偷進山打獵,給家裏人弄點肉吃, 恰巧從那裏經過,聽見曲紅梅的求救呼叫,過去打跑了朱賴皮。
當時曲紅梅衣服被扒的只剩下內衣和亵褲,披頭散發的抱着自己被脫掉的衣服,縮在草叢裏瑟瑟發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滿是淚水和恐懼、絕望的眼神。
肖承國從未在一個女孩子眼裏,看到過那樣絕望恐懼至極的眼神,不知為何,心裏有些替她難過。小心的問她:“曲知青,還好嗎?要不要我送你回知青點?”
她流着眼淚,卻笑着對他說:“我很好,再好不過了。謝謝你救我,給你添麻煩了。”
明明差點被強,遇上了一個女孩子最痛苦的事情,她卻那樣笑着說沒事,說給自己填麻煩了。
怎麽會沒事,怎麽就添麻煩了?如果他不經過這裏,她不知道自己會面臨什麽事嗎?
肖承國想起那幫惡習的社員如何欺負這幫新下鄉的知青們,心裏不敢茍同,卻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就說:“你穿上衣服,我送你回去。”
他轉過身去,聽見她窸窸窣窣的穿上了衣服,然後走到他面前,笑着說:“不用送我回去了,你有自己的事情就忙去吧,希望你好人有好報,我會給你祈福。”
什麽叫祈福?他聽着總覺得不對勁,又不好堅持送她,雖然他們在同一個大隊,不過之前一直沒有接觸過。
他就見過曲紅梅幾次面,都離得很遠,沒有多少記憶。映象最深的,是在第一批知青下到他們岩門大隊,隊長叫大家去隊委會開會的時候,看到她站在兩張桌子拼成的演講臺上,意氣奮發的向大家夥介紹自己,向大家講述她是響應國家領導人的號召,到農村來,與各位社員建設新的天地。
那時候的她臉上帶着燦爛的笑容,眼中帶着希望,整個人都在發光,哪像現在死氣沉沉,眼神畏縮絕望,人活着,看着和死了沒有什麽。
肖承國不太愛管大隊上的閑事,卻也從自家八卦的娘和二嫂的嘴裏,聽到了關于她不少事情。
他知道大隊的女人們嫉妒她的容貌身世,嫉妒她是城裏的嬌小姐,暗地裏罵她是不要臉的騷狐貍精。
知道時代變了,沒有人給知青們撐腰,那些男人開始明目張膽的打她主意。時常對她摸摸搞搞,吓得她驚叫哭泣不停,那些人還在旁邊哈哈大笑,仿佛她哭泣的樣子是什麽好玩的事情。
知道有人看她不順眼,故意使絆子,讓她挑糞、掘土......做那些最苦最髒的活兒。磨得她手腳都破了皮,身上傷痕累累,還罵她矯情。
知道還沒落馬的老隊長,借發糧食為由,趁機要挾她順服自己,她不從,便每天扣她一半的工分和糧食,把她餓了個半死......
那時候的肖承國聽見王金鳳和馬豔蘭每次八卦之時附帶的笑聲,總覺得是那麽刺耳。
諾大的一個生産隊,因為不喜歡上頭的安排,覺得大隊要負擔這些知青的糧食,讓他們分到手的糧食少了些。便借由曲紅梅的家庭背景發揮,各種欺負她和其他兩個知青,其愚昧和蠻橫的舉動,讓他生為本地人,也覺得心寒。
看着曲紅梅跌跌撞撞離開的背影,他心裏不安,總覺得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猶豫了一下,偷偷的跟在她身後。
他當過偵查兵,知道怎麽跟蹤人不會被人發現。
他跟着她走過了村道,看見一個婦人故意潑水在她身上,嘴裏不幹不淨的罵着她,說她勾了自家男人的魂。
她像是沒有知覺,任由那個婦人罵,頂着一身濕透的衣裳,經過田地之時,被幾個老光棍攔住,一邊對她動手,一邊污言穢語的調/戲她。
她像個沒有感覺的機器人,從他們身邊走過,回到了知青點,不知道在裏面做什麽,沒過幾分鐘從知青點走出來,手裏多了一根繩子。
肖承國為避免被她發現,也避免被人說閑話,跟她的距離有點遠,但還是看清了她手裏的東西,眼皮一跳,趕緊追了上去。
發現她移動的速度很快,方向是朝着岩門大隊人煙稀少的後山移動,那裏草叢茂密,有很多小路岔道。
他跟了一回兒就把人跟丢了,只能一條條的路去找,最終在一條路比較偏僻,路盡頭是一片樹林的一顆桦樹粗枝上,找到吊頸的她。
他有一瞬間的慌亂,很快冷靜下來,把她放了下了,一陣掐人中,灌自己随身攜帶的水,一聲又一聲的喚她名字,她總算睜開了眼睛。
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人人都說死了之後會看見黑白無常,怎麽這個黑白無常,長得那麽像救我的那個人呢。”
肖承國心中一塞,搖頭說:“曲知青,你沒死,你被我救下來了。我知道你經歷的事情,讓你覺得生無可戀,我也知道我們大隊有些人做得很過分。可你要相信,世間是美好的,大隊上的人大部分是好人,你的父母還等着你回家,你不能這麽輕易結束自己的生命。”
她呆了呆,很快回過神來,眼中一下蓄滿淚水,捂住臉痛哭:“我不死,還能怎麽辦?等着那些人糟踐我嗎?我明明是下鄉來支援農村建設的,為什麽都針對我,欺負我。我的家世背景不是我的錯,為什麽要一直折磨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麽。我死了也好,還能落個幹淨,只是愧對養育我的父母。我已經給他們留了遺書在知青點,相信李知青、楊知青看見了,會幫我郵寄給我父母。”
國家決策如此,肖承國不好說什麽,心裏對她的遭遇萬分同情,一個想法湧上頭顱,“曲知青,本人今年22,當過四年兵,退伍不到半年,目前在本隊上工,如果你願意的話......”
這時代的人說話都很婉轉含蓄,肖承國後面的話沒說出口,曲紅梅卻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驚訝,又有些不信:“我這樣一個人,你和我在一起,只會受到牽連,甚至會連累你全家,被小hong抓去批D下牛棚,我不想害你。”
肖承國笑了起來:“我既然向你開了口,就已經做好了迎接一切的準備。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向你保證,疼你護你一輩子,不讓你受半點委屈。”
現在回想起來,他做到了疼她,卻沒做到護她,讓她在自己的父母那裏,受到一次次的委屈和傷害。
從小英出生,他娘趁他不在,不許她坐月子,逼着她下地幹活,還當着諸多人的面兒數落她的不是,和她在麥場打了一架。
到他娘背着他,偷搶她的錢物,背着他聯合二嫂欺負苛待她、挑唆小英和她離了心,甚至他們鬧離婚之時,想要她的命。
一樁樁,一件件,早已寒透她的心,她一個嬌滴滴的城裏姑娘,在娘家的時候,哪受過這麽多的委屈,她想回城,她想逃離這個家,無可厚非。
“媽媽不要怕,我會和爸爸保護你的。那些壞人要是再敢欺負你,我一定咬死他們!”佑佑感受到曲紅梅害怕的心情,小手緊緊的抓住她的手,肉呼呼的包子臉一臉擔心。
“沒事,媽媽不怕。”曲紅梅深吸了一口氣,沖着他們父子倆笑了笑:“時候不早了,我們快走吧,一會兒我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如果是在以前,她可能會很害怕,畢竟差點被強的經歷,再強悍的女人也會感到惡心害怕。
曲紅梅見到朱賴皮時,那些已經快要忘卻的艱苦歲月裏發生過的事情,不斷浮現在腦海。當時那種無力絕望感,即便現在回想起來,也是難受至極。
好在她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這一世她絕不會再畏縮退步!
誰敢欺負她,她絕對會加倍的還回去!
這個朱賴皮欺負過她的事情,她得好好的記着,等尋到機會,看她怎麽收拾他!
四人到達肖家大院的時候,他們正在大院吃飯,看到曲紅梅進屋來,狗蛋立馬嘴賤的喊了起來:“娘,那個賤人帶着小賤種來了!快把他們攆出去,我讨厭他們!”
“哎喲,我的小祖宗!”馬豔蘭看見肖承國的臉瞬間黑了下來,趕緊去捂狗蛋的嘴,卻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