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陳建設和周曉玉一聽她要寫信去北京,讓北京方面的人過來調查此事,吓得冷汗都下來了,忙說:“曲知青放心,今天這事兒我們會給你一個交代,先給孩子們看病吧。”
今時不同往日,大動亂的時候,曲紅梅還是大隊裏人人看不上的資本家壞份子。
那十年的時候,每次大隊開會,她都得在脖子上挂一個羞辱牌子,站在講桌的旁邊,接受社員們的各種白眼議論,時常窘迫的擡不起頭來。
可現在大動亂結束,曲家以最快的時間平反,并且曲紅梅的父母認識北京不少有權有勢的人物。雖然曲紅梅說的話有吓唬人的嫌疑,不過陳建設兩人不敢賭。
萬一曲紅梅真寫信去了北京,上面派了人下來,查出确有此事,那他們的大隊幹部就別想幹了。
這時代的大隊幹部,手中握的諸多權限事宜,但工資不高,一個月可能就10-30塊錢不等,工資不高不低,但比起在地裏埋頭辛苦勞作一整年,只能換未來一年的口糧,手頭沒有多餘一分錢的社員們來說,當大隊幹部實在是好了太多。
幹部們不但有工資拿,大隊還給每人每年補助一百到三百個工時。這些工時可以換算成工分去換糧食,除此之外,還在年末享受各種比社員們多一倍的獎勵和稀罕的福利。
即便這大隊幹部不好當,每天要處理許多大大小小的事情,但在各種利益面前,誰也不想失去自己的職位。
得了陳建設兩人的承諾,曲紅梅知道分家的事□□半功倍,心裏稍安不再說話。把小花和佑佑抱在懷裏,坐在牛車上跑了大概半個小時,就到了紅旗公社的衛生所。
紅旗衛生所不大,方圓幾個公社都挨在一起,且都是些偏僻的地方,紅旗公社的地勢稍微平緩些,有一片不大不小的平原。于是政府部門就在紅旗公社設立了衛生所,周圍幾個公社的人就在這裏看病。
紅旗公社有5個醫生,7-8來個醫護人員。看病的人挺多,衛生所工作人員都忙得團團轉,沒人搭理曲紅梅三人。
周曉玉急的不行,從排隊的人群中擠到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醫生面前道:“鮑爺爺,我們大隊有個娃子被他爺爺打暈過去了,到現在都沒醒,您能不能先給他看看?”
“哪個當爺爺的這麽狠心喲?娃子再不聽話,也不能往死裏打啊!把孩子打壞可怎麽好。”
人群聽到周曉玉的話議論紛紛,沒有絲毫被插隊的不悅,反而讓出一條路,示意她把娃子抱過來:“趕緊給鮑醫生看看,別耽誤了。”
鄉下人大多善良淳樸,沒有那麽多的心機算計,在外看見別人有困難,大多是能幫則幫。
“謝謝你們。”曲周曉玉內心感動不已,跟大家道着謝,讓曲紅梅抱着兩個孩子到鮑醫生面前。
鮑醫生問了事情起因,再拿着一只小手電筒照了照佑佑的眼睛,又看了看小花被踹的心窩子,以及曲紅梅臉上拇指粗的血條,嘆了口氣說站在曲紅梅身後的陳建設:“大娃子,你咋當四大隊長的?瞅瞅這娘仨受得傷,打他們的人是存了心要把她們打死啊!”
“是我的疏忽,鮑爺爺,您看,那昏迷的孩子......”
鮑醫生是紅旗社岩門第四大隊的人,以前是赤腳醫生,後來被政府召集進了衛生所給人看病,他說的話就是權威,陳建設冷汗涔涔的承認錯誤,小心翼翼的問:“那孩子沒事吧?”
鮑醫生道:“沒多大事兒,最多有點腦震蕩,多卧床休息休息幾天就好了。倒是這個曲知青,她臉上和脖子上被馬鞭子狠狠的打了下,這要不好生的修養着,只怕會留下疤痕,會毀容。還有那個小姑娘,心口都被踹烏紫了,恐怕傷着了心肺,也得好生修養着。我開些藥,有口服的,也有外敷的,都一日三次......”
佑佑沒什麽大礙,陳建設兩人松了口氣,又聽說曲紅梅搞不好會毀容,小英傷着心肺,兩人的心又提了起來。
周曉玉義憤填膺:“這肖家的人,真不個玩意兒!曲知青你放心,回去我就給你讨公道。”
陳建設推回曲紅梅拿錢的手:“這事兒是我這個大隊長的疏忽,醫藥費我出,你把藥拿了,趕緊給孩子們吃了。”
他堅持,曲紅梅也沒轍,只能道了聲謝,拿了藥後,向一位護士要了一杯熱水,給兩個孩子喂了藥後,自己也把藥吃了。
鮑醫生給她開的藥,有擦在傷痕上的藥膏,有預防感冒的藥,還有她磕在石頭上失血過多,開的補血藥。
拿到擦傷藥膏,她先個小英腫了的臉上擦了點,自己則沒擦。她要讓肖老頭子夫妻倆身敗名裂,臉上的傷痕不猙獰點怎麽行。
三大兩小回到隊委會的時候,已經接近晌午了。
李有德和魏大富盤問了肖家人一番,平時在肖家話不多說的李霞,早已公諸了王金鳳兩口子、馬豔蘭三人的諸多惡行。
大家夥兒半信半疑的時候,看見陳建設趕着牛車回來了,紛紛圍上去問怎麽樣。
陳建設跳下牛車,沉着臉兒把鮑醫生說的話跟大家夥兒講了一遍,回頭怒瞪肖老頭一家人:“你們還有什麽話說!今天你們要不給說法,那只有去公安局立案了!”
王金鳳喊冤:“推倒那事兒,我又不是故意的,是她自己沒站穩,能怪誰?她把一只雞偷摸着吃完了,沒給咱們留一塊肉,我家老頭子氣不過打她一下,教訓一下又怎麽了!這是我們家裏的事兒,你們管得着嗎!再說了,曲紅梅那賤人,還拿刀砍了我家老頭子,這事兒怎麽算!”
先前李霞就把為何吃雞的事情跟大家說了一遍,看婆婆還死不知悔改,登時氣笑了:“要不是公爹欺人太甚,把兩個孩子往死裏打,三嫂被欺負狠了,哪會還手。如果三嫂不還手,她們娘仨早就被打死了,哪還有她們說話的地方!是你搞封建迷信,殺雞取血,想潑在三嫂身上驅邪在先!三嫂氣不過,這才把雞分給我和孩子們吃了。你別不承認!就公公不分青紅皂白打人,按照我們國家的法律已經攤上了刑事責任!他是要抓去坐牢的!而你這種搞四舊的作為,直接抓去公社好好的鬥一鬥,看你認不認!”
“好你個小娼/婦,張着一張嘴就胡口亂言,看我不打死你!”平時悶聲不吭的老四媳婦,竟然為了曲紅梅那個賤人,吃裏扒外的威脅自己,王金鳳氣的七竅生煙,擡手就往李霞臉上扇。
李霞立馬動作麻利的跑到最靠近她的李有德身後,“書記,你看見了吧?這就是我婆婆的為人,我三伯哥不在的時候,我三嫂就一直被這麽欺負!”
李有德的年紀,其實和肖老頭差不多,都快七十歲了。
不同的是李有德以前讀過書,認識字,為人處事都十分講道理。
以前沒公社化以前,他是岩門村的村長。後來公社化以後,岩門村被分成了四個大隊,每個大隊有上百戶人家,第四大隊覆蓋的區域在他的本家,他便拒絕了第一大隊的大隊長職位,甘願到第四大隊做書記。
要說李有德和肖老頭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李有德該幫着肖老頭說話。可李有德能一直當幹部,除了個人的本事,最主要的說話做事公道,社員們心服口服,這才能長盛不衰。
他淡淡的看了一眼王金鳳,王金鳳知道他在四個大隊人心裏的地位,不敢造次,讪讪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李有德冷哼了一聲,撇了一眼用衣服包住受傷的胳膊,身上血跡斑駁的肖老頭說:“六子,你說,這事兒怎麽處理?是進局子,還是給老三媳婦兒一個交代。”
六子是肖老頭的小名兒。
肖老頭知道自己一時沖動,犯了大錯,嘴巴嗫嚅了一下:“聽老三媳婦的吧。”
李有德點點頭,把目光看向曲紅梅:“老三媳婦,你有什麽要求,只管說吧。”
“我要分家!”曲紅梅斬釘絕鐵道:“我要肖家荒廢的老宅單獨過,屋裏的物件兒我都要帶走,另外我和承國掙了一年的工分,他們得分我600斤糧食。還有家裏的鍋碗瓢盆、針頭線腦、鋤頭用具啥的,都要勻給我一份。家裏的三只老母雞要分給我一只,還有就是家裏有兩畝多自留地,最少得分我五分地兒......”
她說的很仔細,一樁樁,一件件,直聽得肖老頭眉頭緊皺,王金鳳大罵:“要這麽多東西,你不如去搶!我們就算把東西打爛,把地送人,也不會便宜你這個賤骨頭!”
“婆婆,您急什麽?我還沒說完呢!”
曲紅梅心中冷笑,面上一副虛弱至極的樣子,“鮑醫生說我很有可能會毀容,我一個好好的皮囊被公爹打成這樣,醫藥費不能少!”
“還有佑佑被打出了腦震蕩,小英被踢的心肺受損,鮑醫生說需要卧床靜養,還得買那些金貴的藥吃着。”
“加上之前婆婆你和馬豔蘭想殺我,故意把我推倒磕在硬土上,流了很多血,差點死了。我現在身體虛弱的很,沒有一兩個月,身體別想恢複成原樣,這期間不能下地幹活掙工分換糧食。所以醫藥費和養傷費,一共加來兩百多塊,念在我們公婆一場,我就抹了零頭,給你們算兩百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