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章節
好朋友,您放心。”
李先生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知道周小姐是聰明人,不用我多說。”
李先生的手肘支在桌上,他用手撐着無力的頭,一副有話想說,卻說不出口的感覺。
他最後深深嘆息:“妳的過去,我并不是一無所悉。我知道,是菁菁橫刀奪愛。我們李、魏兩家對不起你。”
此時,一名男子端來飲料,暫時打斷我們的對話。我轉頭看看那兩個身穿西裝的男子,長相、身材具佳,送上伸展臺都足以當走秀名模。不知他們是何職務,願意當跟班的。
“周小姐,不瞞妳說,我這趟過來處理完業務,順道來接旭恩回家。我需要妳,需要妳幫忙勸他。”
菁菁的哥哥最終還是說出他的意圖。
“我會勸旭恩回去,您放心。菁菁生了兩個孩子,一個剛當父親的人,會想回去看孩子的。”
血濃于水的手足親情,真是感人。一個大老板,千裏迢迢地,來替自己的妹妹找丈夫,連我一個外人,都要感動落淚。
相較之下,旭恩的哥哥們,實在太無情,連來看一眼都沒有。錢比血的味道重。兄弟間争財産,手足情誼,不重要。
李先生原本低下頭,卻忽然擡頭,吞吞吐吐的說:“周小姐,謝謝妳的成全。還有,還有我願意替旭恩照顧妳,如果妳接受的話。”
我眨眨眼,愣了一下,一時間不明白他的話。我過了好一會兒,這才會意過來。
我冷笑:“李先生是打算拿錢打發我?那好,反正你們家有得是錢,就多給我一點,我不介意給錢淹死。”
我沒料到,在他人眼中,我是如此不堪的女子。
“周小姐,我不是這個意思,妳誤會了。我說的是照顧妳,照顧妳下半輩子。”
他說這話更讓我昏了頭。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男人,突然說要照顧我下半輩子?難道,他真的當我是職業情婦?從一個男人身邊離開,馬上就可以換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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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退休了,不打算換老板。你拿錢羞辱我就好,我願意接受這樣的羞辱。”
我大概是怒極反笑,一串話說得極流利。
李先生慌忙地說:“妳真的誤會了,我絕無羞辱之意,只是單純想照顧妳的生活。”
不管他的本意如何,或想的是甚麽,總之就是補償,拿金錢補償罷了。那我就給他一個爽快的回答,大家銀貨兩訖,交易愉快。
“李先生,給我錢,很多很多的錢,就是最大的照顧。”
我掏出手機,也示意他掏出手機。
“我發給你,我的銀行帳號,我收到一個讓我滿意的數字,自然就會消失的。”
我對面的中年男子,應該很注重養生,一點都看不出快五十歲的年紀。但是跟我的對話,大概讓人很不知所措,什麽擡頭紋、魚尾紋全冒出來,甚至連眉頭都皺成一團。最後他擡眼看了我很久很久,給我一組手機號碼。
“周小姐,妳真的誤會我了。但我會給妳一個滿意的數字。”
菁菁的哥哥站起身,朝我深深一鞠躬。在嘆了一口氣以後,他才轉身離開。
第 55 章
告別青妍的那一刻,我的心有微微的不安。在青妍的眼睛裏,有着清明瞭然的澄澈,而這不是個好預兆。
雖然我不愛她跟魏旭恩有糾葛難斷的感情,但是,過于平靜甚至微笑以對,本身就是件怪事。
一定會有什麽發生,而她慣會用的招數,就是消失。以前對我是如此,她對魏旭恩也是如此,要不然,魏旭恩不會萬念俱灰到自尋死路。菁菁挾着孩子,青妍勢必不會再與魏旭恩糾纏下去。所剩下的,只是選擇何時以及離開的方式。
我好不容易在茫茫人海中,在流逝的光陰裏,與她再次相逢,我不能再次失去她。她要離開魏旭恩很好,那就跟我走。畢業在即,加州的醫院,已經等不及,随時等候着我,我可以帶着她,重新開始。
我看看時間,眼見快交班了,我一定要找到她,跟她表明心跡。
新進來一個中風病患,是出血性中風,剛開完刀,還留了引流管,腦壓依舊偏高,是個随時會走的病患。雖然我惦記着青妍,但我不放心他的狀況,一直同接替我的人,千叮萬囑。
最後我是被轟走的。唉!人年紀一大,越來越婆媽。
我滑開手機,發出條訊息,約青妍到中庭碰面。
我低頭看看手機,已經等了将近三十分鐘,她再不來,我只好去敲病房的門了。我玩了二回合的部落沖突,用以按耐住自己焦躁的情緒。
當我結束游戲,起身晃到大廳,準備上樓去敲病房門時,轉頭卻看見青妍一個人,獨自坐在大廳候診區的一隅,低着頭一動也不動。這個時間早已經結束門診,大廳空蕩蕩的,連個清潔工都沒有。為了節省能源,大廳的燈光熄滅,只有最基礎的安全照明。
她一個人在微弱的光線中獨坐,落寞孤寂得彷佛千百年來,天地間只有她一人存在。因為曾經的病史,讓我不免開始擔心,這樣的狀态,會不會誘發她的憂郁症。而現在我能做的,就是無言的支持與陪伴。
我垂下打算按電梯的手,緩緩的走向她。候診的長條椅,不是舒服的沙發,但是可以肩挨着肩坐着。我靜靜地坐到青妍一旁,伸出手摟着她的肩膀。青妍沒有擡頭看我,只是默默地靠過來,将頭倚在我的臂膀。
“塗醫師要到加州,享受加州陽光,缺一個女伴,想不想一起去?”
我倆不知道這樣坐了多久,後來由我開口打破寧靜。
青妍慢慢的擡起頭,離開我的肩膀。她坐直身子後,一動也不動的望着前方非常久,久到讓我幾乎要後悔講出這樣的話來。
“塗醫師,我是縱火犯喔!你不害怕?”
青妍瞬間轉過頭,用她那極黑極清亮的眼睛直視着我。
“是殺人犯都不怕喔!”
她悲慘的過去,我改變不了,但我能接受。愛一個人,愛的就是她的全部。我非常正經的回望着她,希望她能懂。
青妍不可置信的說:“我講的是真的,我是縱火犯喔!
那時候,媽媽吸毒被抓,我則被她丢在工寮跟幾個工人一起。剛到青春期的我,每天都好痛,痛得快死掉,卻死不掉。
還記得季節是冬天,工人叫了一桶二十加侖的私釀酒,天天晚上煮燒酒雞吃。
你看過人家煮燒酒雞嗎?最後一到手續,就是在鍋面點火,燃燒掉多餘的酒精。
那一天我同時被三個人折磨,痛得昏過去。等我醒來時,他們都醉了。只剩下桌上有一鍋半殘的燒酒雞。
我小六了,知道後果會是什麽,但我想就一起死吧!于是,我拿起酒,加滿一整鍋,甚至讓酒留了一桌一地。一桶二十加侖的蒸餾酒,還沒用到一半,我全倒出來了,酒流得到處都是。于是,我打開瓦斯爐,煮開了那一鍋,然後在鍋面點火。
藍色的火,透明藍色的火焰,一下子就全着起來了,那火真漂亮!
熱度将我逼到門邊,但是零星的火苗,燒着我身上的衣服,還有卷曲我的頭發。我想,大概再痛一下子,惡魔跟我的生命就一起結束了。
沒想到,濃煙跟火光太大,保全破門進來,我被拖出去。
我沒死成,但是惡魔全燒死了。
這樣的我,你難道不害怕?”
青妍發病的那一刻,她洗掉自己身上一層皮。皮膚是人體最大的器官,保護人體不受外界的感染。她居然能刷洗到全身是血,那是多疼的一件事。
精神科醫師,懷疑發病的原因不單純,一定有更深刻的事件不為人知。今天,我終于懂了。
“幹得好呢!我怎麽會怕。”
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保護不了自己,只能尋求一死。這是誰的錯,是荒謬的社會、殘酷的現實的錯。不是她。
我靜靜地抱着青妍,什麽都沒再說,只是搓着她的背。
大廳一隅昏暗到接近全黑,我們兩個就這樣默然相擁,直到巡邏的警衛,用手電筒照射過來,我倆才有反應。
“我該回去陪着旭恩了,你的提議,我會考慮考慮。”
青妍掙脫我的懷抱,擡手抹掉自己的淚,丢下一句話,就走了。
我還待在原地,坐了很久,才起身開車回家。
隔天再見,青妍的态度,仍是照舊,不冷不熱。魏旭恩則對我更加不友善。
“青妍,我想吃蘋果,可不可幫我削一顆?”
當着我的面,魏旭恩幼稚的向青妍撒嬌。青妍則溫柔微笑點頭。
“硯齊,有空嗎?我也給你削一個?”
再沒空也得擠出時間。我連忙點點頭。
青妍微笑:“那去洗洗手吧!出來就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