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節
袍醫師剛剛解釋完病情。我沒送進加護病房,還真是萬幸。
軒淇哭着跟母親說,都是她亂說話,事情才會變成這樣,她自願照顧我。
“塗媽媽,我從護校畢業,懂得怎麽照顧病人。”
軒淇的長頭發,現在挽成一個髻,以方便她照顧我。她一邊替我蓋上被子,一邊抽抽搭搭哭個沒完沒了。
“軒淇,還好硯齊沒什麽大礙,住兩個星期就能出院了,妳別自責。”
為什麽闖禍的人,還要母親安慰她。我不懂。
前天剛入夜,我想青妍應該睡夠了,再不起來,會影響到晚上的睡眠,我便上樓準備叫她起來吃飯。才一踏上樓梯,我就有說不上來的感覺。樓上安靜得吓人,渾無絲毫聲息。異常的寂靜,讓我心慌,我三步并兩步的往上沖。
房內整潔,被子疊的像豆腐塊。床頭櫃上,有一張寫滿字的白紙。那是青妍的筆跡。她的字跟她的人一樣,是那種小顆小顆的少女體,整整齊齊、幹幹淨淨。
文字的邏輯不太通順,反反覆覆敘述的只有一件事,她是瘋子,她不能害我,所以她要離開,千萬不要找她。
她的手機丢在後門的草叢中,GPS定位沒有用。那一晚我好像跑了半座山,拚命的喊,卻沒有任何回應。我不相信,她一個人、一條狗,沒有車是怎麽走的,為什麽怎麽樣都找不到人。保全跟範軒淇找到我時,我已經跪在地上不能動了。媽媽接到青妍發的訊息,急急忙忙上山查看究竟。
我怎麽被弄上車送進醫院的,我忘了這段記憶。
醫師診斷出我有橫紋肌溶解症,要緊急住院治療。我像當初青妍一樣,一身管子,被綁在病床上,動彈不得。
大家是防備我,怕我拔掉這些累贅,又出去找人。
“塗媽媽,還好發現的早,不用洗腎,不然就麻煩大了。我會一直在這裏照顧硯齊,直到他出院。”
範軒淇一面淌眼抹淚,一面對母親說。
“不怪妳,妳也是為了硯齊好。唉!他跟青妍,兩個是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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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嘆了一口氣。
一樣是兩個女人,母親跟範軒淇一般高,兩個人說起話來像朋友,不像青妍。青妍是小女孩似的,會挽着母親的手臂,會倚靠在母親的懷裏。我喜歡看她們兩個抱在一起看電視,也喜歡看她們兩個一道逛街挑衣服。
我的青妍,我的女孩,妳在哪裏?妳怎麽舍得丢下我,丢下我一個人孤零零的。
醫院的天花板,漆得雪白,加上燈光的映射,很是刺眼。青妍在這間病房住了三個月,就躺在這個位置上。那時節,我每天都好累好累,可是心裏是滿的。現在,累的是旁人,可是心裏是空的。
“硯齊,青妍沒事。她這兩天都給我傳訊息,連相片都有,你想看嗎?”
母親坐在我身旁,拿着手機,滑給我看。相片不是很清楚,但還看得出來是青妍。她的眼睛腫得像核桃一樣,應該哭了很久。
“怎麽會沒事呢?媽,妳看,她的眼睛腫得多厲害,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是這樣的,一傷心就不吃飯,我沒哄着她,她連一口都吃不進去。妳們将我綁在這裏,不讓我去找她,她會餓死的。”
母親還是嘆氣:“硯齊,青妍是打定主意要躲開你的。她把手機給扔了,還換成預付卡的號碼發訊息,甚至,兩天的地點都不一樣,你怎麽找?她都成年了,我們又不是直系親屬,就算報警,警察也懶得幫忙。”
母親不停的拍着我的手,希望我能接受現實。
“媽,她只是跟我鬧別扭,妳把手機給我,讓我回傳訊息給她,她看到我的樣子,她就會回來了。”
青妍是那樣心軟的女孩,我一身的管子,躺在病床上,她看了哪能不心疼?我要拍幾張照片給她看,她看到以後,一定會飛也似的回到我身邊。
“硯齊,你醒醒好不好?青妍就是不想拖累你才走的,她不會回來了。”
母親終于也掉眼淚。
我瞪着天花板,心裏有麻麻鈍鈍的疼。
“媽,青妍生着病,妳說她會記得吃藥嗎?她要是想不開死了,我也不想獨活。”
母親忍不住抱着我大哭。
“塗硯齊,你說什麽傻話,你還有伯母,這樣就要死要活的。何況青妍發訊息給伯母,就是要你們安心,幹嘛往壞處想。”
範軒淇伸手抹去自己的眼淚,抽咽的說。她的話有道裏。
“那她為什麽不發給我,只給媽媽?”
我是她的硯齊,她愛的硯齊,怎麽能這樣狠心就丢下我。
“你是笨蛋喔!她現在哭都要哭死了,還能給你發什麽訊息。”
範軒淇又開始哭了。
“你把自己照顧好,別讓她在另一頭還要替你擔心。”
我的眼睛酸澀得難受,現在卻連想揉揉眼睛都做不到。
“是嗎?她會擔心我?她會擔心我就不會抛下我了。還說什麽自己是瘋子,她就算是傻子,我也沒關系,她一點都不懂我。”
我側過頭,眼淚不争氣的流出來。我還記得青妍以前笑過我,說我的眼淚比她還多。她真的好狠心,狠心讓我一個人,獨自為她掉眼淚。
護士拿着點滴進來,還帶進來一管針,我知道那是鎮靜劑。不管天崩地裂,等一會兒,我就會昏睡過去。
“媽,妳幫我找李菁菁,她是青妍的同學,她一定知道她的消息。”
再昏過去之前,我拜托母親。
當再次醒來,病房裏很安靜,只剩下軒淇。她趴在病床沿上,一動也不動的睡着了。我想這兩天,軒淇真的是辛苦了,我被拘束在床上,連上廁所也一樣。看護不在,我想上廁所,只好喚醒軒淇。
“軒淇,軒淇。”
她揉着眼睛,坐直身體。
“軒淇,我想上廁所,妳幫我解開這些布條,好不好?”
她怔怔地看着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沒睡醒,所以沒聽見。
“我拿尿壺幫你,布條我不能解開。”
她站起來,準備到廁所去拿尿壺。
“軒淇,都兩、三天了,青妍已經不是我跑出去就追得上了。解開我,我沒失去理智。”
軒淇的眼睛,一直以來都像嬰兒一般,幹淨無憂,現在卻蒙上一層霧氣。她瞅着我遲疑了一會,最後替我解開手腳綁着的布條。
“硯齊,躺了兩三天,剛起床時可能會頭暈。我扶着你,記得小心慢慢來。”
軒淇個子高,我扶着她的肩,慢慢站起身。一陣暈眩襲來,我往後又坐下了。
“別急,你先适應姿勢的改變,再站起來就不會了。”
我喘了一口氣,扶着她的肩膀,再試一回。而這一次,沒事了,只有腳步虛浮點,但全身的肌肉,仍是酸疼不已。
“你等我拿點滴,我扶着你慢慢走。”
軒淇将點滴從架子上拿下來。她舉高手,怕點滴逆流。這一小段路,不到五公尺,可是我卻走得極艱辛。
我喘籲籲的說:“軒淇,将點滴挂着就好,妳出去。”
軒淇将點滴挂好,人卻沒有離開。“不行,你要是昏過去怎麽辦?”
男女有別,我提醒她:“不會的。而且,妳一個未婚的女生,我是男生,不方便。”
“我是護士,什麽沒見過,大驚小怪。”
軒淇白了我一眼,沒理會我說的話。接着她還替我脫褲子。
我急紅了眼:“軒淇,妳停下來。”
“塗硯齊,我們當白衣天使的,要是怕羞、怕髒、怕血,那就別當了。你呢!以後要當醫生,也是一樣。”
人躺了幾天,身體的确是虛弱無力,但還不至于不能動,軒淇的舉措讓我很難堪。我連忙撥開她的手。
軒淇嘆口氣:“好吧!你自己來。”
她轉過身背着我,卻還是沒有離開。我打了點滴,膀胱脹滿,也顧不得羞了。
“褲子我幫你穿好,真的沒什麽。”
她何時轉過來,我不知道,但是褲子她連問都不問,就幫我提上。然後就是攙着我去洗手,再走回病床。
“硯齊,那時青妍住院,你日夜照顧她,有什麽男女之間的分別?還不是什麽都不忌諱。現在,怎麽扭扭捏捏的小家子氣。”
範軒淇扶着我上床坐下,替我将床墊的上半部升高,讓我能靠着坐好。
“我跟她之間不一樣。妳不方便,也不需要幫我做這些。”
我跟青妍怎麽同,我們是彼此認定要過一輩子的人。
“硯齊,我不時那種會藏心思的女生。我待你如何,你應該很清楚。老實說,我很忌妒青妍。我是女生,長得又不醜怪,誰想當你的兄弟,你的眼裏何時也能看見我的存在。”
軒淇手插着腰,也不理會我在病中,心裏還想着青妍,一古腦兒的,将心底的話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