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花胥自顧自地繼續說着:“我說到這裏時昭王殿下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但我也沒太理會,又想當個好幫手, 又不敢說話怎麽行。我就又說, 據說烏蠻國國主殘暴不仁,性格喜怒無常,常以殺人取樂。公主們也是昭王殿下的妹妹,他怎可忍心将她們推到那吃人的魔窟裏去?昭王殿下就說,成大事者必要有人犧牲。我又說, 如果連自己的至親骨血都保護不了,那還成什麽大事?我說到這裏時,昭王殿下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爹就罵我,說我什麽都不懂,胡言亂語的。我就說我都十八了,怎麽就什麽都不懂了。”
花胥說了這麽一大堆話,有些口幹舌燥的,端起旁邊的茶潤了潤嗓子接着道:“然後爹就把我拽出了昭王府,臉色沉得也很難看。到家後劈頭蓋臉地就把我給罵了, 說什麽我對昭王殿下不敬,不會審時度勢, 不會看人臉色。反正亂七八糟地說了我一大堆,我氣不過就和他說,我本來不願意去昭王殿下那裏做事,是他非要逼着我去的。到了那裏什麽都不說,他就說我像根木頭似的, 又說我不如做個啞巴得了。可我說話了,又說我說的不對,這也不對那也不對的。大哥你說,我就是怎麽做都不對呗。”
花淩憤憤道:“就是的,怎麽這也不對那也不對,那到底要怎麽做?”
花胥拿起擺在旁邊的蘋果似洩憤一般咔嚓咔嚓地啃了起來,晏莳瞧他大口吃着,竟也來了幾分食欲。花淩一眼就瞧出他心中所想,喚來下人将蘋果切成一小塊一小塊地擺在晏莳面前。
“然後我又問爹,我說的怎麽就不對了?就算不對的話,你們也不該這麽生氣。善用人者要聽取八方意見,要容納不同種的聲音,”花胥嘴裏還含着蘋果,說這話時的聲音有些含混不清,“就昭王殿下這樣的,我一說反對的話,就和我生氣,這整個不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嗎?我說他成不了什麽大器,頂多也就這樣了。我還勸他離昭王殿下遠點兒,免得以後哪裏惹得他不高興,再歸罪于他。然後爹竟打了我一巴掌,大哥你知道我長這麽大,爹還是第一次打我。你看看,這臉上的巴掌印還沒消呢。”
花胥邊說着,邊将左臉湊到花淩面前讓他看,那上面的巴掌印确實是清晰可見。
“快取止痛膏來。”花淩忙命令着下人道。
“我不塗那些個玩意,塗到臉上膩膩的,我這也沒事,等明天就好了。”花胥搖着頭表示拒絕,又接着道,“爹打完了我之後,我就和他說,我以後再也不去昭王殿下那裏了,然後他就讓滾,我就滾了。”
止痛膏拿來了,花淩不管花胥怎樣掙紮,按在那裏就給他塗了厚厚的一層,還用幹淨的布片給他在腦袋上纏了一個圈包紮上了。
花胥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垮着一張臉:“這看起來我好像受了很嚴重的傷似的。”
花淩忍着笑意:“這樣挺好的,明天早上掌印就會全消了,二弟晚上就住在府裏吧。”
花胥拒絕着:“不住了,我這是趁着夜色偷偷跑來和你說的,和你說完了心情好多了。我要是被爹發現我在這裏就更不得了了。不說了,我得走了。”說着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可這麽晚了你要去哪住啊?”花淩一臉的擔憂。
花胥吐吐舌頭:“哪裏不能住?以前我不也整日夜不歸宿的,不也沒什麽問題。”
花淩被他這麽一說便沒在堅持,花胥确實像他所說的那般,他還沒嫁過來時,花胥就整日不在府裏,總是跑出去玩兒,一個月能見到他兩三次都算是好的了。
花胥抱抱拳:“王爺,大哥,我走了。”
說罷,身形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花胥走後,晏莳的臉上一點一點地沉了下來。花淩湊過去一臉擔憂
地問:“哥哥,你這是怎麽了?是肚子不舒服嗎?”
晏莳搖搖頭:“晏旌竟想要獲嘉去和親。”
“啊?”花淩呆愣愣的沒明白什麽意思。
晏莳瞧着小王妃這副表情頗為有趣,心情不由地大好,在他臉上捏了捏:“晏旌想要用身份最尊貴的公主去和親,放眼整個宮中,未出嫁的适齡的公主只有獲嘉最合适。”
花淩的臉上當即顯示出一股愠色:“這個昭王怎麽這麽壞!心腸都是黑的。可是哥哥,他不是還在以獲嘉來要挾你嗎?怎麽會把她推出去,讓她去和親呢?”
“昭王以為,他派到外祖父軍中的人已經在那裏紮根牢固,這樣我的作用就小了。”晏莳耐心地給小王妃解釋着,“更何況現在父皇把我堆出來,這讓晏旌感覺到了威脅。他這個人,自負什麽都比我強,只在這身份上,卻是他怎麽也改變不了的事實。前幾年,他幾次讓他的人旁敲側擊的和父皇說,要立他為太子。可都被一些老臣打了回來,原因無他,就因為他不是嫡長子。其實就算他現在不找我麻煩,等他收拾了穆王以後,也一樣會找我的麻煩。只要我在的一天,他便不能如願以償。”
“那咱們現在要怎麽辦?”花淩有些着急,仿佛明天獲嘉公主就要去和親似的。
“不急。”晏莳看着小王妃着急的樣子,心倒是一點點穩了下來,“晏旌此時只有這個打算,想必再過幾天便會禀給父皇。咱們還有時間,要趕在晏旌把和親這事告訴給父皇前面把這事解決了。”
晏莳現在倒有點兒感謝花胥了,若不是花胥,他們就不知道昭王還打着這麽個主意。若是等他把事情禀明了崇謹帝之後,他們就會被動許多。不過花胥此舉,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
這些容不得晏莳細細思慮,為今之計最重要的就是保住獲嘉,不讓她去和親。
晏莳命人将江清月喚來,将事情的經過與他細細地說了,江清月也是面色一沉。
花淩道:“咱們可不可以先一步找個好人家把獲嘉給嫁了?”
“此法雖好,但并不可行。”晏莳道,“我一直想給獲嘉配上一個好夫郎,但縱觀整個朝廷卻沒有合适的人選。況且,就算有适合的人選,只要我一經提出此事,昭王那裏便會反對。他若是那時便将和親一事提出來,獲嘉怎麽都逃不掉的。”
“昭王此舉實則是想給殿下一個下馬威。”江清月清冷的聲音從口中傳出,“他想讓殿下知道,這就是與他作對的下場。”
晏莳點點頭:“據我對晏旌的了解,他在向父皇奏請此事之前,一定會來探探我的口風,想看看能不能在我這裏取得些什麽好處。”
花淩問道:“那他想要什麽?”
“定是讓我将父皇壽宴一事讓給他。”他那點兒小心思他又怎麽會不知道。
“如果哥哥真把這事讓給他了,他就能放過獲嘉嗎?”
“自然不會。”晏莳冷哼一聲,“他還是會推薦獲嘉去和親,一來是為了敲打我之前的‘不聽話’,二來是認為應當趁我羽翼未封之時将我除掉。”
花淩緊蹙眉頭:“他怎能這般無恥。”
“不無恥又怎會是昭王呢。”晏莳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陰狠,“他與他那個母後的心都是一樣的陰狠,一樣的無恥。當初那個皇子到底是怎麽死的,只有他們自己最清楚。”
花淩張大了嘴巴:“哥哥是說小皇子是被他們殺的?然後嫁禍給了母後?”他說的這個母後指的是晏莳的親生母親。
“此事我一直在查,相信終會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晏莳道。
花淩将手覆在晏莳的手上:“哥哥,總有一天咱們會還母後一個清
白的。”
晏莳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氣,坐了這麽一會兒只覺得胃裏又是一陣翻江倒海,又俯下腰吐了一陣。也許是最近這幾日習慣了,晏莳的精神看起來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
“咱們再來說說獲嘉的事吧。”晏莳接過花淩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道。
江清月道:“殿下,我倒是有一法子,若是獲嘉公主生了重病呢?”
“生了重病?”晏莳重複了一句,驀地眼睛發亮,“妙啊妙啊,清月不愧是清月,這個主意妙極。”
花淩一臉的困惑:“哥哥,你這是在笑什麽啊?獲嘉如果生了重病哪裏好了?”
晏莳耐心地給小王妃解釋着:“若是獲嘉生了重病,便不用不和親了。曲公子醫術了得,定有那種可以讓人看起來像生病,而又讓太醫查不出病因的藥來。咱們要趕在昭王向父皇進言獲嘉去和親之前便讓獲嘉裝病,這樣一來,昭王也不知咱們是早已知曉了此事,以後的事情就更好辦了。”還有一個原因晏莳沒說,若昭王知道晏莳他們已經知道他打算讓獲嘉和親的這件事,那麽昭王第一個就會懷疑在花胥身上。
晏莳又将曲流觞喚了過來,将自己的想法與他說了。曲流觞果然了得,對晏莳說他今晚配藥,叫他明天取藥。
藥是花淩帶進宮的,每個月的初一和十五花淩都會到宮中給繼後請安,獲嘉當然也在。他趁人不備,将藥塞進獲嘉手中,簡潔地将事情說了一遍。獲嘉公主也是冰雪聰明,将藥瓶不着痕跡的收好了,示意花淩放心。
幾天後的早朝上,崇謹帝上完朝剛要說散朝時,突然看着晏莳又道:“景初,今日去看看獲嘉吧。”已經成年已立為親王的皇子雖說可以入後宮拜見生母,但晏莳只是個郡王,因此無诏不得進後宮,今日崇謹帝是特許他入了後宮。
“獲嘉怎麽了?”晏莳心知此計已成,心中大喜,但面上卻不得不做出一副十分驚訝的樣子。
崇謹帝面色有些陰郁:“你到宮裏看看她就知道了。”
晏莳忙又做出一副焦急萬分的表情,急匆匆地就往後宮走,他不忘偷眼觀看昭王的臉色,發現他面露疑惑,更是在心裏偷偷地笑。
晏莳到了德嫔娘娘宮中,宮人通報允許入門後他方進去。
見過了德嫔娘娘,德嫔娘娘将他帶到到獲嘉公主床前。
床幔下垂,更襯托出裏面的人的脆弱。饒是晏莳知道獲嘉的病是假的,這心也疼了一下。
他幾步走到獲嘉公主床前,獲嘉公主緊閉雙眼,面容十分蒼白。
“德嫔娘娘,獲嘉這是怎麽了?”德嫔娘娘雖然也是知道獲嘉公主是裝病,但她宮中的人并不幹淨,她身邊就有繼後的人,就只能與晏莳接着演下去。
德嫔娘娘用手絹拭拭眼角:“我也不知,只是前幾天獲嘉就說身體不舒服,找來太醫看,太醫也只是說應當是現在季節更替所致,開了幾副藥吃下去也沒見好。現在這病竟越發的嚴重了,昨日竟還吐了血。你來之前她剛剛睡下,王爺再等一等,一會兒獲嘉就會醒。”
晏莳攥了攥拳頭,大怒道:“是哪個庸醫來瞧的病?”
德嫔娘娘道:“是趙太醫。”
趙太醫是昭王的人,晏莳一腳踹在了他的肩膀上,将他踹的一個趔趄,又大罵了他一頓。德嫔娘娘瞧着時候差不多了,就假意勸慰了幾句,晏莳又放了幾句狠話,趙太醫才連滾帶爬地走了。
這時,獲嘉公主的床上傳來了動靜。
德嫔娘娘道:“你們兄妹二人聊吧,我在外面等你們。”說着,她将一幹太監宮女都帶了出去。
晏莳忙到獲嘉公主面前:“獲嘉,你怎麽樣了?
”
獲嘉擠出一抹笑來:“我沒事的皇兄,就是身體有些無力,別的沒覺得怎麽樣。”
晏莳點點頭:“你這‘病’會越來越嚴重,且需再忍耐些時日,再有一個月便是父皇的壽誕,等壽誕結束後,你再慢慢‘康複’起來。”
獲嘉公主點頭應允:“獲嘉省得的。”
晏莳又要說話,只覺得胃裏又湧出一股惡心感。獲嘉公主這房裏有些藥味,他可能是聞着這味道不舒服了。
獲嘉公主見狀,急忙把床下的痰盂找出來,晏莳吐了一陣後才覺得好受些。
“皇兄,你這是怎麽了?”獲嘉公主一臉的擔憂,她是裝病的,她的皇兄莫不是真病了?
晏莳瞧見獲嘉公主一臉擔心的樣子,心中十分動容。他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這事不該瞞着她的,于是晏莳便将他懷有身孕一事說了,最後叮囑道:“此事萬萬不可洩露半分,就是德嫔娘娘也不要說。”
獲嘉公主自然知道此事有多嚴重,連忙點頭應允,又真心實意地為晏莳高興着。
晏莳又寬慰她道:“獲嘉,咱們的苦不會白受。皇兄向你保證,用不了多久,母後的仇會報,咱們兄妹二人也會拿到原本屬于咱們的一切。”
見到了獲嘉以後,晏莳的心情很好,回去後還吃了一碗飯,不過這飯沒吃完多久又全都吐了出來。
花淩這陣子跟着晏莳也沒怎麽吃東西,晏莳稍稍皺一下眉頭,他就心疼地不得了。又喚來了下人把曲流觞叫了過來,曲流觞一邊打着哈欠,一邊說道:“王妃,又叫在下來什麽事”花淩自從知道晏莳有了身孕之後,只要晏莳但有些風吹草動的,他就會把曲流觞拎過來,叫他給瞧瞧。曲流觞一天來這暖陽閣裏沒有十次,也有八次了。
花淩道:“哥哥方才把吃的東西又吐出去了。”
曲流觞悄悄地嘆了口起:“王爺請把手伸過來。”
晏莳也覺得自己沒事,但奈何小王妃總是不放心,只得依着他的意思讓曲流觞來瞧。
曲流觞號了一會兒的脈後道:“脈象平穩,胎兒發育的也好,王爺沒什麽大礙,嘔吐只是正常的孕期反應罷了。”
花淩長舒了一口氣,曲流觞又囑咐了幾句後溜溜達達地走了。
晏莳看着花淩的樣子有些哭笑不得:“明庭,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我真的沒事的。”
“可哥哥方才又吐了。”花淩皺緊了小眉頭。
“不妨事的,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晏莳笑笑,“明庭,再給我吹會兒曲子聽吧。”
花淩連連答應着:“那哥哥要吃些東西,吃過後我吹兩首曲子給你聽。”
晏莳嘆了口氣答應着,只得又吃了些東西。
小王妃滿意了,拿起玉笛吹了起來。
吹過笛子後,他又陪着晏莳沐了浴,倆人又一道回床上休息。
花淩也不知是聽誰說的,說懷孕的人最好少看書,當心累壞了眼睛。
于是每天都不讓晏莳看書,只他拿着書給念。晏莳卻也是無奈,他怎麽聽說的是做月子的時候不可以看書?
但晏莳沒有拂了小王妃的好意,每日在床上,伴随着小王妃輕柔舒緩的讀書聲入眠,倒也睡得安穩。
離着崇謹帝的壽誕還有半個月,各國使節便陸續趕來了。因今年是崇謹帝五十年壽誕,故此才會這般熱鬧。
各國使節前往鴻胪寺去,自有鴻胪寺卿交代。晏莳只每日過去露個面,走一下過場而已。
花淩擔憂晏莳的身體,有時也會雖他一起去。
這日二人剛出了鴻胪寺天色已然不早,
夜市剛剛擺起來。晏莳聞着街邊小攤竟來了食欲,便要找一家吃下。
現在天氣已然轉暖,坐在外面也不冷。花淩自從不能不從,晏莳想吃陽春面,花淩就找了個看起來相對安全一點兒的地方讓晏莳坐下,二人等待攤主上面。
面剛一上來,一股香氣撲鼻,引人食指大動。
晏莳吃了一口,眼睛裏放光,花淩更是十分高興,暗暗記下這面攤的位置,想着以後嘗買些給晏莳吃。
面快吃完的時候,就見遠處吵吵嚷嚷的,似乎有人喊什麽“站住!”
緊接着,一個身穿異服的男人從面攤衣衫而過。
這個男人剛過去,就見後面又來了個男人,這男人是大淵朝百姓打扮,三十多歲,劍眉星目,十分的英氣勃勃。他施展輕功,邊追那個男人嘴裏邊喊:“站住!”
本來晏莳無意多管閑事,可看到後面那男人時,這眼睛和嘴巴驀地睜大,滿臉的不可置信:“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