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高長庚突然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說來也可笑,他們倆都被同一個人辜負了。
“坐吧。”高長庚用下巴指了指旁邊的椅子。
蕭白連扶着椅背哆哆嗦嗦的坐下了。
“咱們喝一杯?”
“我不會喝酒呀。”蕭白連剛說出口的話突然又憋了回去,“好吧,我陪你喝一點兒。”
酒菜很快就上來了,高長庚給他倒了杯酒放在他面前。
“你怕我?”高長庚輕笑一聲,看着對面那個摸着酒杯低頭看着桌子局促不安的那個人。
蕭白連連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放,只能低頭看着桌子倒也坦承“有,有點兒。”
高長庚又笑了一聲“為什麽?我又不能把你給吃了?我似乎,也沒找過你什麽麻煩吧。”
“你身上,你身上有股氣質,讓我只能仰望又有些畏懼。”蕭白連結結巴巴地解釋着,“我也,我也說不好。反正,反正就是覺得你挺吓人的。”
高長庚雖說是讓蕭白連陪他喝酒,但給他倒了酒之後也沒讓他喝,他自己拿過酒杯喝了一口。半晌後方道“當年你怎麽那麽快就嫁人了?”
當年,在查南決定與高長庚在一起後的不到一個月,蕭白連就火速将自己嫁到了外地。是給人做了繼室,據說那人的兒子都比他大。
蕭白連小聲道“當年查南就與我說過,他是假意與你在一起,我們倆在私底下偷偷的。可我不想這樣,為了讓他死心,我就找了個人嫁了。”
“我以為你是悲痛欲絕,想重新展開一段新的戀情撫平傷痛。”高長庚拿着酒杯的手微微攥緊,他是真沒想到啊,同床共枕了三年的人,卻是一開始就對他存着不良的心思,真是可悲可笑可嘆。他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又問,“那你怎麽又回來了?”
蕭白連繼續道“我嫁過去後那人沒到兩個月就得了一場急病死了,我給他守完了三年的孝。我又是個男人也不能留下什麽孩子,他兒子說我是個白吃飯的,就把我趕出來了。我其實真的不想回來的,可我身上沒有銀子,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只能回來,在這裏,我好歹有個遮身之所。剛開始回來時,我每天深居簡出,不敢讓人發現,就是怕傳到查南的耳朵裏,可到底還是被他知道了。我,我真的沒有想過打擾你們的生活……”
在蕭白連沒踏進府裏之前,高長庚最讨厭他這種模樣,像朵白蓮花似的。但此刻聽完了他的話,心裏倒是有了一種別樣的感覺。他輕輕嘆了口氣“你也是個苦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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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白連不知道該說什麽,就低着頭看着桌子什麽都不說。
“對了,”高長庚喝了一口酒後看着他道,“我記得你之前在橫州當過一段時間的賬房先生,怎麽現在卻在那酒館裏當店小二?”
蕭白連解釋道“這不都是因為你嗎。”
“因為我?”高長庚用手指指自己。
蕭白連點點頭“你們高家是橫州城裏的大戶,這橫州城裏的許多買賣都是你們高家開的。別的生意人也不敢得罪你們,咱們之間的事在橫州也不是什麽秘密,我現在回來了,他們怕得罪你,就都不敢收我。我只好四處打打零工,那家酒館我也不是總去的,只是偶爾去幫幫忙。”
高長庚倒是沒想到自己還給蕭白連帶來了這樣的麻煩,心中微微有些歉意,但嘴上卻不依不饒“你都窮成這樣了,還有心思給別人做墊子?”
“那些都是實在穿不了的舊衣服。”蕭白連擡頭看了他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能,能幫幫就幫幫吧,生活不易,但願我做的這點兒事能讓他們在這個凜冽的寒風中感受到一絲溫暖吧。”
不知是燭火晃人,還是
酒喝得太多醉人,高長庚突然覺得蕭白連長得是真不錯。其實蕭白連長得本就不錯,只是一直以來他視他為敵人,只覺得他哪裏都不順眼。
高長庚又喝了一口酒,重重地将酒杯放下,雙眼如炬般地望着他問“我與查南是不可能的了,他如果再找你,你會接受他嗎?”
蕭白連果斷地搖搖頭,又慢慢地擡起頭來,做出最大的勇氣看着高長庚的眼睛“我不會再接受他,他負了我一次就能負我第二次。我今天來此一看,只是全了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今後他的事再與我無關。”
“他若是再去糾纏你呢?你還要像上次那樣将自己嫁了?”
“不,”蕭白連道,“當時我年歲小,又有些,沖動之下才會做出那樣的舉動。若他以後還會對我糾纏不清,我打算,打算出去看看。我長這麽大,還沒去過太多的地方呢。”蕭白連說到此處時,一改方才的瑟縮,眼睛裏亮晶晶的。
“你這幾日先留在我府上吧。”高長庚道,“查南一定會去找你。”
蕭白連想了想同意了“那就有勞了。”
高長庚看了他一會兒,舉杯将杯中酒一飲而盡“我突然覺得你挺不錯的。”
“啊?”蕭白連呆愣愣地看向高長庚,但高長庚酒喝的太多,說完這話後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蕭白連伸出一根指頭戳了戳,沒醒。他只能架起高長庚,讓他到床上去睡,剛才他說的是醉話吧?蕭白連想了想沒理出頭緒,索性也就不想了。高長庚方才說讓他留下來,可沒給他準備房間。他本想回家,後來一想查南已經被趕出高府了,他沒地方可去,若是去找自己,難免又是一番糾纏,想想頭就痛。
最後,蕭白連把桌上的殘羹冷宴收拾好,又環顧了下四周,就在外間的矮塌上對付了一夜。
高長庚從知道查南又去找蕭白連的那一刻起,這心就像撕裂般疼痛。但今日起床後,這心裏卻莫名的舒爽。他走到外間後,就見蕭白連像貓一樣的蜷縮在那矮塌上,無奈地搖搖頭,給他拿了被子蓋在身上。
他當時的眼睛是有多瞎,看中了查南,忽視掉了蕭白連呢?
宴莳房門前。
幾乎宴莳與花淩梳洗已畢,曲流觞就擠進了屋子裏,神秘兮兮地道“我和你們說件新鮮事。”
花淩毫不讓他失望地問道“什麽新鮮事?”
曲流觞就将昨晚在高長庚房頂上聽到的看到的都講了一遍。
花淩的嘴巴張的像塞了枚雞蛋那麽大“他們倆?真能在一起?”
“我覺得他倆挺般配。”曲流觞搓搓手,“咱們幫一把?”
“好啊,好啊。”花淩的眼睛頓時變得亮晶晶的,又看到身旁的宴莳,拽拽他的衣袖問,“哥哥,你覺得呢?”
宴莳笑了笑“若是他們都有意,幫幫亦是在情理之中的。”
“那查南呢?他是不是還會作什麽妖?”花淩有些擔憂地問。
“自然會的。”宴莳捏捏花淩的小臉,“用過早飯後,我讓趙春海到官府暗自查查,瞧瞧這查南與官府可有什麽勾結沒有。”查南早就對高長庚有異心,高家的生意也一直是由他打理的,他要是在從中做什麽手腳那是輕而易舉的事。
高長庚是個雷厲風行的人,既然已經下定決心與查南斷絕關系,那便是要斷得幹幹淨淨。早上從房間裏出來時,便讓管家去通知商行的人,讓他們帶着賬本巳時之前來到高府商讨事宜。
高長庚與宴莳并肩站在長廊裏,看着從天空中突然飄落的雪花,高長庚道“宴兄,我從未想過,我們會有這麽一天。”
宴莳伸出接到一片雪花“你給過他機會了不是
嗎?是他不珍惜,沒必要為了這麽一個人傷神。高兄還是幸運的,在知道他真面目之前并未與之成婚。”大淵律,男子與男子成婚不可合離,不可休棄。
“是啊。”高長庚的眼睛突然看到了遠處過來的幾個人,目光在某一個雪白的身影上停留,他笑笑,“我相信下一個我的眼光不會再這麽差了。”
花淩蹬蹬蹬地跑了過來“哥哥哥哥,下雪了。”
宴莳将他的雙手放在手心裏捂着“怎麽也沒拿個湯婆子?”
“不冷的。”花淩笑嘻嘻地,又看了眼跟在後面的蕭白連,“等一會兒雪大了,我還要和白連堆雪人,哥哥如果有空的話也來哦。”
花淩似乎對成了男妻的人有着一股特殊的親切勁,對沈沉碧是這樣,對蕭白連也是這樣。
蕭白連剛開始在高府裏微微有些尴尬,他膽子本來就小,況且他與高長庚又是那樣的關系。但這種心情沒持續多久,就被花淩打破了。
花淩親親熱熱地找他說了一些話,又要與他一起玩兒。方才,他便是陪着他去高府的花園了。現在已是冬季,花園裏沒什麽好看的,倆人看了一會兒樹上的麻雀就又回來了。
蕭白連再看見高長庚時,想起他睡前說的那句話,臉微微有些泛紅,與衆人打了個招呼就站在一旁。
花淩像是小鳥似的叽叽喳喳地與宴莳講述他方才看到的那些麻雀,正說得興起,只見高府的管家來報“老爺,商行的人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