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三次分裂
環湖路8號, 南雲市頂尖的私廚餐廳。和謝銘還有李進一起來到這裏的喬喬在推杯換盞之間被省院的趙主任及其部下勸了不少酒,回到家時只是大着舌頭蛇形一路而不是斷片兒了就已經算是自制力驚人。
沈蒼是在綠景雅苑外接到了乘出租車回來的喬喬的。他扶着喬喬去衛生間吐了兩回,見跪在馬桶前的喬喬臉色白得吓人,急忙去廚房裏開了火,又端了水來讓喬喬漱口。
喬喬吐着吐着就清醒了些。不是她不愛惜自己,而是飯局上的酒不可不喝,因為在飯局上你杯子裏的酒不是酒,是忠誠,是服從, 是上司的面子。你喝多少就代表了你有多少的忠誠和服從,你喝的多少直接與你上司的面子挂鈎。
只有忠誠和服從和面子才是上~位者看中的。才華?實力?當你身處的世界全是和你實力相當,就連才華都勝你一頭的人時, 你就會發現自信不過是因為看得太窄,懂得太少。
人嘛, 總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而天的外面還有宇宙。真正驚才絕豔的天才是一千萬個凡夫俗子也無法勝過的。這種天才就像高智能的外星人一樣,腦回路從一開始就和凡人不同。
喬喬吸了吸鼻子。
作為一個沒有父母扶持的孩子, 她自認能力不俗。當初還是個學生就已經炒更炒出點兒小名氣的她也有過中二病看不起身邊其他吃穿都是家裏給的學生的時候。
即便後來因為一些事情喬喬的這份傲氣被磨掉了棱角,可是私心裏喬喬還是相信自己走到今天那憑的是實力,而自己的實力值得更多。
今天白天謝銘在電梯裏的那一段話卻讓喬喬的自尊掉到了泥裏。
因為公司的方針,因為她的性別是女,所以謝銘和李進才把她推作了管理層的候補。這讓清楚自己幾年都得不到合理晉升的原因是自己性別的喬喬心裏不痛快極了。
敢情不管她是有作為還是沒作為, 上面都只看性別的嗎?
那她付出的努力有什麽意義!她熬的那些夜,絞出的那些腦汁,掏出的那些心肝肺腎都算是什麽東西!
她喬喬, 自以為有能力、自以為不是“繪圖師”而是“設計師”的喬喬,又算是個什麽東西?
“喬姐,來,喝水。”
漱了口的喬喬一仰頭,眼淚就從眼角流了下來。酒精過度地放大了喬喬消極的情緒,喝蒙了的她茫然地睜着眼睛,只覺得眼前模糊什麽都看不清楚,渾然不覺自己眼淚流了個一塌糊塗。
沈蒼甫一碰到喬喬的肩膀手就抖得差點兒把玻璃杯裏的水給灑出來。偏生醉鬼喬喬已經被沈蒼給纏煩了,手一推杯子裏的水就灑了兩人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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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蒼連忙把杯子擱到一邊,扶住了亂動的喬喬。犯渾的喬喬擰巴勁兒一上來,沈蒼這個青年人都沒法把她扶到卧室,只好把她放客廳的沙發上,自己去拿了抹布給喬喬擦她職業套裝上的水。
等沈蒼處理完了喬喬和自己身上的水漬,喬喬也靠在沙發上以一個極度別扭而不舒服的姿勢蜷成了一團,臉上還帶着眼淚印子。
那反射着微光的印子就像有什麽魔力似的,只是一瞥就吸引了沈蒼的目光。他的腦海裏擅自浮現出從下位分裂體裏那裏得到的記憶,的士上自己用手抹掉喬喬臉上眼淚的那一幕就此定格。
指尖上仿佛還留着喬喬肌膚上的溫度,拇指上似乎還殘存着喬喬唇膏的香氣,沈蒼控制不住身體裏那種不可言說的沖動與渴望,以前從未産生過這種沖動與渴望的他就像是在旁觀自己的下位分裂體那樣眼睜睜地望着自己朝喬喬伸出的手。
鹹鹹的味道從舌上傳來的時候,沈蒼才發覺自己情不自禁地舔了舔為喬喬拭掉眼淚的拇指指腹。他愕然于自己的行動,甚至有種自己是不是被下位分裂體的意志給控制了的恐慌。
然而就像是回應沈蒼這種念頭似的,一個人形從沈蒼的身體裏分裂了出來。
看了一眼因為分裂的痛苦而坐倒在地上的上~位本體,剛分裂出來的下位分裂體像是覺得本體的自己真不中用那樣哼了一聲,輕輕抱起喬喬就回了房間。
和具有魔性魅力的潮男沈蒼不同,這個沈蒼雖然為喬喬脫掉了外套、除下了衣裙,可那雙手怎麽看都不帶情~欲。
打了盆微燙的溫水給喬喬擦了臉擦了身,又哄着半夢半醒地喬喬配合地套上寬大的睡衣睡褲。把手腳都擦得暖烘烘的喬喬往被窩裏一塞,剛分裂出來的沈蒼像是疼愛妹妹的哥哥一樣用大手梳理着喬喬的發絲,柔聲哄着喬喬睡覺。
喬喬沒有哥哥也沒有姐姐,老家那些堂哥堂姐她也不熟。喬喬媽媽的弟弟早年就因病去世,沒留下一子半女,所以喬喬也沒有表兄表姐。
小時候的喬喬特別羨慕那些有哥哥撐腰的姑娘,她們在外愛面受了欺負哥哥會幫她們報複回去,不濟點兒的哥哥也會拿糖哄着妹妹讓她們不哭。那時候的喬喬眼裏家裏有哥哥的姑娘就像是半個公主,所以她羨慕,她眼饞人家的哥哥。
等她再大一些,發覺世界上的哥哥也不全是疼妹妹的,也有對着妹妹拳打腳踢的畜生在,這才不那麽羨慕那些有哥哥的姑娘了。
這會兒哄着喬喬的人就像是喬喬理想中的哥哥,溫柔、溫暖。以為自己已經睡着了正在做夢的喬喬迷蒙得像中了智減法的天真小姑娘,一直強撐着打架的眼皮凝視自己的哥哥,就是為了把這溫馨安寧的一刻多延長一些。
“喬喬是不是有煩惱啊?”
哥哥溫聲問着,雖然喬喬已經第一百零一次想閉上眼睛好好地睡上一覺,可她還是撕開眼皮對着哥哥“嗯”了一聲。
“那我們喬喬的煩惱是什麽呢?”
哥哥的聲音喬喬聽着耳熟,哥哥的模樣喬喬也覺着眼熟。但轉念一想,哥哥可是自己的哥哥,自己哪兒能不熟悉哥哥呢?喬喬又放棄了思考。
……她的哥哥可真好,長得幹幹淨淨,聲音也清澈好聽。尤其是一雙眼睛,哪怕在厚厚的鏡片下面也像是一汪清澈至極的湖水,有着溫柔的波光。
“我……”
喬喬努力地回想自己的煩惱是什麽,她這會兒思考困難,大腦就像是長了鏽的機器那樣轉都轉不動。
“我——”
“我”了好幾次都沒“我”出來,喬喬這個話都說不順溜的醉鬼急得流了眼淚。她沒法用言詞來形容自己的沮喪,光是想到自己敗也性別、成也性別,她渾身的傲氣就化為了憤怒、悲傷與無奈。
怎麽都不被人認可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沒了感情生活那就沒了吧,她還有工作啊。可是當她引以為傲的工作都被上司的話判了“出不出頭都得靠性別”的死刑,喬喬簡直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麽安慰自己。
說實話她不稀罕這種因為性別而得來的優待,可是作為有腦子沒背景的職場老鳥,她也沒有古人不為五鬥米折腰的氣概。于是她只能硬生生地被夾在認為用性別來衡量人不公平和恨不得踩着別人也要更上一層樓的上進心之間,進退兩難。
“原來我們喬喬是在煩惱這個啊。”
哥哥手指實在是太讓喬喬感到安心和舒适了,她就像是被撸毛撸舒服了的貓咪發出幾個表示舒服的音節,連哥哥是怎麽知道自己煩惱的都沒去思考。
哥哥是神通廣大的哥哥,神通廣大的哥哥能知道她在想些什麽,那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喬喬,你可真是個小傻瓜。”
被罵“傻”的喬喬眯着眼睛不高興了,哪怕是哥哥也不能罵她傻呀。她可不傻。
“好好,我們喬喬不傻,就是不知變通變成了小呆瓜。”
喬喬被刮了一下鼻梁,哥哥含笑的調笑微微上揚,聽着這樣的聲音喬喬就是有氣也生不起來了。
“你難過是因為覺得自己占了不該占的便宜,正因為你之前被同樣占這種便宜的人壓得死死的,你才比任何人都不想占這種便宜。你覺得需要占這種便宜才能出頭的自己是實力不被認可……”
“可是喬喬,你想過嗎?”
哥哥撫摸着喬喬的手頓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