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姜婓作為90後的尾巴，其實和00後沒相差兩歲，以往網絡上出現嘲諷00後的聲音時，姜婓從來都是為00後鳴不平的。
但是今天，姜婓面對方童詩睿，情不自禁地感慨了一句，“現在的小鬼，怎麽心裏想的都是歪門邪道呢？”
身為一只鬼，和玄門中人讨價還價也就算了，讨價還價的內容竟然還是“我可以幫你偷看考試題目”？
沒想到方童詩睿的态度卻十分理直氣壯，“考試不能作弊，這些規則不都是約束活人的嗎？”
“我都變成鬼了，人間的美食都吃不到嘴裏了！為什麽還要管人間的紀律！”
姜婓：……
現在的小鬼竟然還很伶牙俐齒，她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好在姜婓也不需要反駁，她擡起手腕，晃了晃戴在自己手腕上的槐木镯的母镯，“因為你現在歸我管束，必須要聽我的。”
“要是不聽話，我分分鐘可以讓你魂飛魄散，不僅這輩子吃不到好吃的，下輩子、下下輩子……你再也別想吃到好吃的了。”
方童詩睿： (⊙⊙)
姜婓自然會超度鬼魂。
這甚至不是她後天學來的本事，而是天生存在于血脈裏的傳承。在她年滿十八歲的時候，也就是今年，覺醒了靈媒的體質。
如今姜婓可以引鬼上身，與鬼魂共享五感七情。換句話說，就是以自己的身體作為容器，羁押鬼、超度鬼，直到鬼魂放下執念、往生投胎。
因為姜家代代傳承的靈媒體質，家族裏的人自然而然地入了玄門，其中不乏天資卓越之人，一代代人留下的筆記中記載了無數利用自己的靈媒體質，再結合以玄學手段，消弭鬼魂的執念，從而超度鬼魂的方法。
姜婓年少時對此并不感興趣，但是在媽媽去世之後，姜婓日日都會對着筆記勤學苦練，不曾有一日懈怠。
如今她閉上眼睛，腦海中立刻能浮現出無數種化解厲鬼的仇恨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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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何化解方童詩睿這個小鬼對美食的執念，姜婓一時間還真的想不出來。
姜婓對着方童詩睿念了一遍《靜心咒》，命令方童詩睿一字一句仔細聽。念完之後，姜婓問道，“還想吃火鍋嗎？”
方童詩睿一臉呆滞地點頭，“想吃啊。你剛才念的經是幹嘛的？幫人減肥的？不對，幫鬼減肥的？”
姜婓深吸一口氣，将《靜心咒》換成了《清心訣》，對着方童詩睿念了一遍，然後開口問道，“現在還想吃火鍋嗎？”
方童詩睿繼續點頭，“想吃，想吃四川火鍋，毛肚、黃喉、豬腦……在又麻又辣的紅湯裏面涮……”
姜婓：？
這怎麽還點上菜了呢？
剛才她念《清心訣》的時候，方童詩睿心裏沒想別的，一直在琢磨火鍋裏要涮什麽菜吧？
不過姜婓倒是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方童詩睿的饞并不屬于惡念，因此一切祛除惡念的咒語，都對方童詩睿沒有效果。
而姜婓掌握的只有種種祛除惡念的辦法，畢竟倘若讓鬼魂羁留人間的執念并非惡念的話，玄門中人是不會幹涉的。譬如說，如果一個鬼魂的執念是陪伴在自己深愛的人身旁，不會做壞事的話，玄門中人是不會強行超度這樣的鬼魂的。等到鬼魂陪到自己不想陪了自然會離開，大不了陪完對方的一生一世，在對方離世之後，鬼魂總會跟着對方一起轉世投胎。
只是方童詩睿的情況又有所不同，陪伴在深愛的人身旁，這樣的事情鬼魂自己就能做到，但是嘗遍人間美食……方童詩睿現在根本嘗不到人間的美食啊！
除非她為方童詩睿供奉，但姜婓是不可能這麽做的——她很窮，自己吃飯的錢都要緊巴巴的算計，哪裏有錢供着方童詩睿吃吃喝喝呢？
姜婓只能勸道，“你去投胎吧，再世為人之後，就又可以享受到人間的美食了。”
方童詩睿卻不願意，“再世為人之後，就算能享受到人間的美食，但是那時候享受到人間美食的還是‘我’嗎？”
姜婓：……
現在的小鬼怎麽還思考這些哲學問題呢。
方童詩睿可憐巴巴地朝着姜婓哀求，“小姐姐你不願意幫我供奉的話，能不能幫我向我爸媽捎句話？這樣就不用你出錢，也不用你出力，我爸媽肯定願意天天在好吃的上面插三根香請我吃的。我爸媽叫……”
“我爸媽叫……叫……”
方童詩睿突然滿臉驚慌，“我爸媽叫什麽？我怎麽會想不起來我爸媽叫什麽了？”
那是和她相伴十幾年的親人啊！她最愛也最愛她的親人啊！
然而她現在不僅想不起爸媽叫什麽名字，也想不起自己家住在哪裏、想不起爸媽在哪裏工作，甚至連爸媽的樣子，在她心中都漸漸模糊了……
姜婓看到崩潰不已的方童詩睿，出聲安慰道，“這是正常的。之前那道亮亮的光，其實就是你走在黃泉路上的指引。黃泉路你已經走了一半，前世的記憶自然會漸漸消散。”
“你的一輩子已經過完了，現在的你已經不屬于這個人間了，還是盡早去投胎吧。”
方童詩睿沉默在站在一旁，沒有任何反應。姜婓也沒有催促她，小鬼應該受到了很大的打擊，需要一些時間想通。
方童詩睿想通的時間倒是比姜婓估計的更快，沒過太久，姜婓就聽到方童詩睿說道，“那你現在送我去投胎吧。”
姜婓搖頭，“這個我幫不了你，只能靠你自己。”
“不過你想去投胎的話，其實很簡單。你身上沒有任何罪孽，只要你真心想去投胎，之前消失的那一束亮光就會重新出現，你跟着那一束亮光走，就能通往來生了。”
姜婓指導方童詩睿，“你閉上眼睛，在心中默想……看到那束光了嗎？”
方童詩睿閉着眼睛搖頭，“沒有。”
姜婓皺眉，“沒有嗎？那你看到的是什麽？一片漆黑？”
方童詩睿繼續搖頭，“也不是，我看到了珍珠奶茶、三文魚刺身……還有一只烤鴨。”
姜婓：……
“想要投胎成功，一定要心誠啊！要像你當初在心裏想‘好想吃一口啊！給我吃一口吧！’的時候一樣誠懇、一樣發自肺腑！”
方童詩睿一下子就哭了，“小姐姐，那我覺得自己沒辦法投胎了！”
姜婓讓方童詩睿又試了幾次，然而沒有一次能成功。
眼看就要到寝室的熄燈時間，姜婓必須要回寝室，否則該來不及洗澡了。姜婓從方童詩睿的手腕上，将槐木手镯的子镯收回來，對方童詩睿說道，“我先回寝室了，你自己再試試吧，記得心一定要誠。”
姜婓早已看透了方童詩睿，小鬼能想到的壞事僅限于“偷看考試題目”這樣的水平，完全不必擔心她做出什麽壞事。就算這些都是方童詩睿在她面前僞裝的，但是鬼氣無法僞裝，方童詩睿身上沒有任何殺氣、怨氣、血腥氣，足以說明她內心純淨，沒有惡念。
因此她不需要用槐木手镯約束方童詩睿，小鬼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吧。
姜婓朝着宿舍樓的方向走去，方童詩睿一直在她身後亦步亦趨地跟着。眼看就走到宿舍區了，姜婓回頭提醒方童詩睿，“你別再往前走了，前面都是人，人氣旺、陽氣旺的地方對你不好。”
“不僅男生宿舍樓陽氣旺，女生宿舍樓也是一樣的，對于鬼來說，不管男人女人都屬陽，沒什麽區別。”
姜婓看方童詩睿之前只進女生宿舍樓偷吃東西，從不去男生宿舍樓偷吃東西，認為她知道自己現在不适合去陽氣旺的地方。但是恐怕方童詩睿只是一知半解，否則也不會頻繁出入女生宿舍樓，将自己鬼身的邊緣都弄得有點模糊了，剛才帶上槐木手镯的時候才會舒服地喟嘆一聲。
然而方童詩睿聽到姜婓的話，卻一副驚訝的樣子，“啊？我不能去人多的地方嗎？”
姜婓皺眉，“你不知道？那你之前怎麽不去男生宿舍樓呢？”
方童詩睿回答道，“其實我去過一次……但是男生宿舍樓裏的零食花樣比較少，很多寝室又髒又亂。而且……而且很多男生都不穿上衣，甚至在寝室裏只穿一條內褲……”
姜婓忍不住笑了，原來方童詩睿不是知道要躲開陽氣旺的地方，而是對于十幾歲的初中少女而言，進入男生宿舍樓實在是太難為她了。
倒也歪打正着。
姜婓走到宿舍樓門口，再次回頭對方童詩睿說道，“別跟了，自己去人少的地方吧。”
方童詩睿想跟着姜婓，又不敢再跟，身形在原地飄飄蕩蕩。
姜婓嘆了口氣，“我們剛認識沒幾個小時，你不認識我的時候，自己不也過得挺好的嗎？”
豈止是好啊，都快把女生宿舍樓裏的零食禍害一遍了。
方童詩睿低聲回答道，“可是之前，我也一直在女生宿舍樓裏呆着啊？”
“我不敢在人少的地方呆着……現在天黑了，學校裏人少的地方都好黑，風還把樹枝吹得一搖一晃的……我害怕。”
姜婓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一時間難以理解。再說人或許怕鬼，方童詩睿已經是鬼了，還有什麽可怕的？
姜婓想走進宿舍樓，然而看到方童詩睿臉上的表情，就像是一只被主人抛棄的小狗。
姜婓嘆了口氣，重新将槐木手镯的子镯套在方童詩睿的手腕上，“你先跟着我進來吧。”
“其實想要化解你的執念，我倒還有一個辦法。但我必須先問清楚——”
“你想吃的那些好吃的……貴不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