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花草
來人腳步很快,似乎有些焦急,但是看清楚館內的情況時,有些發懵,停在了門口,同時随着他的動作,身後跟着的少年少女們也都紛紛停住腳步。
就這樣,很多人擋住了門口的光。
松柏內的氛圍還算融洽,大孩子們帶着小孩子們正做着基本的太極練習,雖然語言不通,但是元武道終歸是通的。
好歹有方婷宜在,只要安撫住了金敏珠,其他的小朋友們都好辦。而那個丫頭,此刻正膩在黎藍和百草身邊,有模有樣地做着一些她早已爛熟于胸的動作,表情認真,也沒有絲毫不耐。
是大師兄。
昌海的人一見到闵勝浩過來了,紛紛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自動地從人群之中出來,很快整齊列隊。
闵勝浩回過神來後,跨步往裏,走到若白面前,先是鞠躬,随後才開口:“給你們添麻煩了,我很抱歉。”
若白颔首,客氣地寒暄,“沒什麽。”
“敏珠。”闵勝浩叫了一聲,小姑娘自覺地往前出列。
“有沒有闖禍?”
敏珠拉下嘴角,警惕地看了一眼師兄手裏的尺扇,軟糯的韓語從口裏蹦出來:“才沒有呢,我很乖的。勝浩師兄你別總是以為我很能闖禍。”
“真的?”
“當然,不信你可以問婷宜歐尼。”
方婷宜發現她最近被點名的次數有點多,心中無奈,但還是從松柏師妹們中間出來,說:“勝浩前輩,敏珠沒說謊,下午在松柏,還是比較乖的。”是真的很乖,比起她平時的做派,簡直不要太乖巧。當然,她并不知道在全勝的時候是個什麽樣的狀态。大概先是遇上了黎藍,收斂了爪子,而剛巧,碰到她也在松柏。
闵勝浩并沒有回應婷宜的話,只對敏珠說:“回去再審你。”
“哼。”小姑娘撇着嘴回到隊伍中跟師弟妹們繼續站一塊,而靠近門口的師兄師姐們看到這樣的情況,個個都是目光溫柔、嘴角帶笑,似乎是一種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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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勝浩的中文說的很好,雖然個別地方生硬,但終究口齒清晰,“來之前,我們沒有了解岸陽的情況,聽萬館長說,你們馬上要開始道館挑戰賽了,所以也打算聽從他的建議,不到各個道館去交流切磋了,改成直接去國家隊訓練基地。一直聽說松柏的大名,謝謝你們對師弟師妹們的指點,他們年紀小,不懂事。”
若白說:“武者交流,不分國界和年齡,松柏的人也很愉快跟昌海相處,希望你們在岸陽過得開心。”
“預祝你們道館挑戰賽取得好成績,有機會一定來韓國,來昌海。”
“會的。”
兩個同樣威嚴氣勢的人,在握手禮節之中結束了昌海在松柏的訪問。
看着昌海包車揚長而去,曉螢雙手掐着腰,“終于走了,我的老腰,可酸了。”
一邊的亦楓出口道:“才一下午的基本功就酸了?你做的動作還沒人家小朋友标準呢,我算是看出來你平日裏偷了多少懶了。”
“亦楓師兄你還說呢,平日裏我也看你一直在偷懶,你怎麽就沒事呢?要不是為了不讓拿幫小蘿蔔頭看不起我,我早撂挑子不幹了,我……”真說着話的範曉螢突然沒了聲,她小動物的直覺敏銳地感受到一道冰冷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她心虛地挪着目光,果然對上她的若白師兄的平靜的眼,心裏暗叫不好,這樣的眼神她實在是熟悉得不要不要的,于是本能地往百草後面躲,但是依然逃不過。
“範曉螢,蛙跳,五百個。”
懲罰下來,胡亦楓很沒義氣地笑了,但是他沒想到若白下一句話就是,“胡亦楓,蛙跳五百。”少年眨着無辜的眼睛,誰能告訴他,為什麽會有他的份兒?
“好啦曉螢。”百草安慰道,“蛙跳很能鍛煉腿功的,若白師兄是在為你好,只要你的腿部肌肉力量再強勁一點,今天也許就不會輸了。”
“你還說呢……”曉螢把頭靠在百草肩膀上,小聲地說:“我這又是被金敏珠打,又是練了一下午功,哪還有力氣蛙跳啊……五百個,你說的倒輕松,你來試試?”
百草點頭說好,“那我陪你一起做?”
“嘤嘤嘤,百草你夠意氣!”
在一旁觀看全程後,方婷宜感慨了一句,“百草這丫頭也太實誠、太好欺負了吧。”
黎藍慢悠悠地插嘴道:“這說明人家身正又心正,哪裏是你能懂的。”
“切。”婷宜撇嘴,跟着隊伍後邊進松柏。
走在路上的時候,她習慣性地去看身邊若白的神色,但是順着對方的目光,她看到了前頭正夾在打鬧的曉螢和亦楓中間的百草。
戚百草。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後兩句用來形容這個姑娘,實在是貼切。
若白對百草,是滿意的吧?
自她再次見到若白以來,第一次看見他眼神裏泛起別樣的波瀾,那種欣慰和滿意,讓他渾身的冰雪抖落不少。
想到這兒,婷宜突然心中一動,也許,百草可以改變些什麽呢?
松柏失去了喻初原,需要另一個重新讓它發光發熱的人。戚百草的天賦和拼勁,再有若白的指導和帶領,說不定就是下一個喻初原?
而且初原哥哥也對她說了,希望她能夠幫幫若白。
只要那株小草能夠盡快成長,若白不就輕松很多了嗎?
方婷宜看着眼前前頭呆呆的、纖瘦的背影,嘴角一勾,不管怎麽樣,都可以試試,希望百草她,對得起若白的期待。
趁着空閑的時間,婷宜想去小木屋幫初原哥哥打理一下花草的時候,在那裏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卻又情理之中的人。
“喻伯伯?”
“是婷宜吧。”中年男子和藹地開口,“聽初原說你回來了。這麽多年長大小姑娘長成大姑娘了,高了,瘦了,也漂亮了。”
“但是喻伯伯看上去還是跟當初一樣,一樣年輕。”婷宜嘴甜地接上。
“就你這丫頭嘴甜,這一兩年,頭上都長出白頭發了。”喻世松笑呵呵地說,手裏拿着水壺往盆栽上澆水,“初原學醫忙,卻還養這麽多花草,都沒人照顧。”
“喻伯伯。”婷宜斟酌着開口,“能問您一個問題嗎?也許不太禮貌。”
喻世松看了她一眼,“你是想說我為什麽将松柏松手給若白是嗎?”
婷宜不語。
男人嘆了一口氣,很是悵然,“我們這些做長輩的,最是不希望上一代的恩怨延伸到你們身上,可是你們的淵源來自于我們,自然而然就該承受我們留下的責任和期待。”他放下手裏的水壺,面向婷宜,繼續跟她說:“你們都長大了,應該學着像一個成年人那樣去思考,不能夠再使小性子,想怎麽來就怎麽來……初原年紀比你們都大,他願意補過他媽媽的過失,我很為他驕傲,這個世界上從來不是有人生下來就是幹什麽的。從前大家都說他天生是為了元武道而存在,可是婷宜,我現在了解的,可不是這樣。他的那些導師都跟我說,初原天生是為了醫學而存在。你說說,究竟是哪一方人說的對?”
婷宜抿着唇,猶豫地開口:“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就對了,有些事情,要做了才知道。”喻世松擡頭去看松柏上方的天空,“放棄元武道,是很難的事情,他連那麽難的事情都做到了,你難道不應該為他感到驕傲嗎?”
“可是哥哥他……”
提到方廷皓,喻世松也是皺着眉,“廷皓是最有本事的人,大概是他太過鋒芒畢露,所以才對有些傷害始終耿耿于懷,從武學上來講,這就是心魔。”
婷宜伸手去出觸摸架臺上的太陽花,“喻伯伯,我挺想修複他們的關系的,本來在韓國的時候,心裏想了很多計劃,但是回來之後,感覺不知道從哪裏下手,他們都太堅持了。”紅色花瓣張揚着笑臉,鮮豔而奪目。
“誰也比不過若白的堅持。”喻世松看向她,“無論是廷皓還是初原,誰都比不過若白的堅持。”
“若、白?”
“你和若白是他們的紐帶,你記挂着你的初原哥哥,若白也依舊維護着他的大師兄,廷皓割舍不下對若白的兄弟情,初原也愛護你們當成他自己的親弟弟、親妹妹。”
婷宜看着腳下的茵茵草地,喻伯伯這番話說到了她的心裏,她原本也是這麽打算的。
松柏是所有故事開始的地方,她待在這裏,肯定能夠把所有人聚齊。
“喻伯伯。”婷宜叫道,“你放心吧,我長大了,會好好在他們身邊看着的。”頓了頓又染上笑顏,“盡量不給他們添麻煩,也不讓他們給我收拾殘局。”
腦海裏閃過些什麽,喻世松大聲笑了出來,儒雅溫和的臉上滿是欣慰。
“咦?”
有聲音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婷宜看過去,發現百草正站在不遠處,手裏拿着水壺和大剪刀,一雙鹿眼有些疑惑,疑惑見到了不認識的人。
“這個女孩子沒見過啊。”
婷宜回答喻世松的話,“是新來的弟子,您沒見過嗎?百草,過來吧。”
女孩兒來到他們跟前,婷宜介紹說:“這是喻館長,是松柏的館長,也是你們初原師兄的父親。”
百草愣了一下,連忙放下手裏的東西,對着喻世松鞠了一躬,“館長您好,我是戚百草。”
“原來你就是戚百草啊,亦楓跟我說過,你是從全勝來的吧。”喻世松笑道,“我一直在體育大學,難得回來一趟,也不清楚若白招了什麽人。但既然你是他首肯的,一定是個不錯的孩子。”
百草低着頭,小聲道:“謝謝館長。”
婷宜聽見喻世松話裏的信息,問道:“您現在在體育大學嗎?”
“是啊。”對方說道,“你認識的那些叔伯,有去健身房當教練的,有去開什麽體育用品商店的,也有開藥館的,老馮就是。我呢,就看着體育大學教教書挺好,都是有熱血的年輕人,亦楓上學期上了大學後也能時常跑過來陪我喝喝茶。日子過得惬意,寒暑假的時候飛趟北歐,住個一兩個月,和初原媽媽一起度度假。”
婷宜眉宇間染上笑意,說:“是挺好的。”
“好了,我晚上還有一個會要開,你們年輕人聊着吧。”
“喻伯伯再見。”
“館長再見。”
看着喻世松走遠,婷宜才将視線拉回來,看着百草的裝備,問道:“你也是來給花草澆水的嗎?”
百草小聲說是,解釋道:“我之前還沒開始練武的時候,就在松柏打掃打掃、照顧一下一些花花草草,也幫大家洗洗道服、做做飯什麽的,初原師兄說他有時不回來,所以也托我過來給它們澆水。”
“是這樣啊。”婷宜笑道,“這樣也好,反正你就住在這裏,就近照顧也方便,只要不耽誤訓練,我想若白也同意你做這些雜活。既然這樣,植物有點多,一起吧。”
“好呀。”聽到前輩願意和她一起幹活,百草很高興,“那我再去提點水來!”
婷宜連忙攔住她,“喻伯伯已經澆了一部分水了,用不着那麽多,這些足夠了。這樣,我不懂修剪花草枝葉,我來澆水吧。”
“好,婷宜前輩。”
遠處,喻世松在一棵柏樹後面,看着屋前忙碌的兩個女孩,對着手機裏說:“你想讓我見的,就是那個叫‘百草’的丫頭吧?”
“爸您覺得她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喻世松笑道:“看上去挺好的孩子,就是年紀還小,懵懵懂懂的,你要是喜歡她,可還得等上一兩年,至少也要讓她明白什麽是感情。”
“我知道了,爸。”
“對了。”喻世松繼續說道:“我在你木屋這邊看見了婷宜。那丫頭,就因為從小沒什麽親近的朋友,黏你黏得比誰都緊,自尊心強,占有欲也強,這麽久了還是記挂着你。你呀,還是找個機會跟她說清楚,這麽好的丫頭,錯把親情當愛情,要是走太多的彎路,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
“我知道了,爸。婷宜在松柏很好,有她在這裏,我想廷皓不會過分為難若白、為難松柏的。”
喻世松嘆了一口氣:“你呀,當初做出那麽決絕的決定,現在膽子比誰都小,一點都不如他們。”
電話那頭傳來輕笑聲:“大概是我把所有勇氣都留給那個決定了。”
“要不是為了若白,我早去國外陪你媽媽了,現在弄得我們兩地分居,你好意思嗎?”
“是是是,是我的錯。”
“行了,你有事你就忙,這就挂了。”
“爸。”
“還有什麽事要讓我幹的?”
“沒事了。只是想告訴你,松柏會好起來的,若白的病也會好起來的,廷皓的病也會好起來的。還有就是,爸爸我愛你。”
喻世松一噎:“瞎說什麽呢,挂了。”
另一頭的辦公室裏,一身白大褂的喻初原聽着電話裏傳來“嘟嘟嘟”的聲音,嘴角揚起甚是好看的弧度,看着醫院外的人來人往,窗明幾淨的玻璃映着十分俊朗的身影,高雅從容似天上走下來的天使。
“師哥。”門被人打開,“藤堂醫生過來了,老師說在手術室集合。”
“好,馬上過來。”喻初原放下手機,拿起桌上的筆記本和鋼筆,大步出了門。那張整潔幹淨的書桌上,放着三張照片:一家三口的全家福,舊時四人的合照,還有一個純真清秀的女孩。
醫院高樓外,陽光正好,藍天白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