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姑慕蘇氏
秋日，清晨。
茂盛林木邊緣一處平坦的草地上，近百人雙目閉阖，靜靜地盤坐于地。
他們年歲不等，或是八九歲的孩童，或是十五六歲的少男少女，此刻，衆人雙手十指正以一種怪異的姿勢疊扣于腹前。虛空宛如漣漪，不斷以衆人的軀體為中心，向四周微微波蕩開來。
周圍涼風習習。
可衆人卻似感受不到絲毫的涼意，沒過多久，就已個個大汗淋漓，仿佛置身于火爐之中，到最後，幾乎人人衣裳濕透，就像是剛從河裏撈出來的落湯雞。饒是如此，卻也沒有一個人動彈。
“三十六神竅……我突破了！我突破到奪命境了……”
倏地，欣喜若狂的叫聲打破了四周的沉寂。
一個身軀頗為高大健壯的少年陡然睜開眼睛，手舞足蹈地蹦跳而起，那張猶有稚氣的面龐竟是激動得通紅。
霎時，幾乎所有人都驚醒過來，一道道目光向那健壯少年看去。
“奪命境？是蘇紋哥哥！恭喜，恭喜……”
“蘇紋……你真的突破了？”
“十五歲就突破到奪命境了，蘇紋哥哥真是厲害。”
“……”
短暫的愕然過後，衆人全都跳了起來，呼啦一下圍攏在那叫蘇紋的健壯少年身周，叽叽喳喳不停，眉眼間有着羨慕和歡喜。
人體內有一百零八竅穴，或淤塞，或通透。
通透的竅穴稱作神竅，其餘則為死竅，只要天生有九處神竅通透，便可引動天地靈氣進行修煉。若是能夠再打通另外二十七處死竅，令其蛻變為神竅，則有機會開啓神庭，跨入奪命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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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命，顧名思義，便是為自己奪取壽命。
普通人能夠活到一百歲就非常不錯了，而開啓神庭、踏入奪命境後，壽數大增，基本上都能夠活到二百歲。
早日突破到奪命境，便能在修煉之路上走得更遠。
過了好一陣子，衆人才安靜些許。
蘇紋眉開眼笑地在額頭上抹了一把汗水，卻似突然想起了什麽，猛地一拍腦袋：“對了，蘇夜哥哥呢？”
“蘇夜哥哥？”
衆人面面相觑，旋即，他們幾乎同時将目光投向同一個方向，只見三十米外，一名黑衣少年正如雕塑般靜靜地盤坐在一棵參天大樹的陰影下，脊背挺得筆直，仿佛一柄插在地面的标槍。
那黑衣少年年紀比他們都大，約莫十七八歲，五官俊秀，軀體卻是頗為清瘦。
此刻，他仍舊雙目閉阖，似乎并未察覺到剛才周圍的動靜，可雙眉卻緊緊地擰在了一起，面頰肌肉也在微微地抽搐，臉色蒼白如紙，似正承受着劇烈的痛楚，涔涔而出的汗水不斷順着下巴滴落。
“蘇夜大哥，又在沖擊奪命境了……”
“蘇夜嘗試沖擊奪命境，恐怕有上千次了吧，希望他這次能夠成功。”
“蘇夜哥哥天生二十八神竅通透，不到八歲就打通了另外八處死竅，擁有三十六神竅，是我們姑慕蘇家有史以來最出色的天才，而且以蘇夜哥哥這樣的資質，就算放到整個大羅界，都是千年難見。可惜的是，蘇夜哥哥一直沒能沖擊奪命境成功，不然的話，現在肯定已經踏入靈通境、甚至是沖玄境了。”
“是啊，到現在已經十年，蘇夜哥哥真是太辛苦了。”
“……”
衆人嘀嘀咕咕，有些擔憂的看着那叫蘇夜的黑衣少年，不過從他們眼珠子裏流露出來的，更多的卻是敬佩。
大羅界，是修士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天地間游離着各種各樣的靈氣，人類可引動靈氣進行修煉。靈修之道，有奪命、靈通、沖玄、法身、真空、絕念、須彌、神幽、羽化九重境界，每突破一重，壽數和實力都會大幅度提升。
在廣闊無邊的大羅界中，修士宗派和家族不計其數，而姑慕城蘇家，便是一個這樣的修士家族。
姑慕城人口數十萬，但在大羅界西南區域依然只能算是座并不起眼的小城。在姑慕城，能在十五歲就擁有三十六神竅、踏入奪命境，已頗為難得，更何況是天生二十八神竅、不到八歲便擁有三十六神竅！
這樣的蘇夜只能用“超級天才”才能夠形容。
當年這消息從蘇家流傳出去時，不僅姑慕城為之轟動，便是周圍其它城市也都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然而，接下來的情況卻讓所有人大跌眼鏡。
一般來說，擁有三十六神竅後，突破到奪命境雖有不小的難度，卻也不是特別的遙不可及，就算有少數人實在難以突破，花費點時間再多打通一處或者幾處死竅後，也同樣能夠踏入這層境界。
可蘇夜卻不同。
在擁有三十六神竅、多次嘗試沖擊奪命境失敗後，他又陸陸續續打通了數處死竅，但每次嘗試都是以失敗而告終。
到如今已過去十年，外人雖不知蘇夜已擁有多少神竅，可他始終停留在奪命境門檻之外的事情，姑慕城中卻是人盡皆知。很多人、包括蘇家族人都覺得蘇夜今生已不太可能再踏入奪命境。
不過，不管他人如何看待，蘇夜自己卻是從來不曾放棄過修煉，甚至比任何人都要勤奮刻苦。
這也讓他贏得了衆多族人的尊重和敬佩，尤其是在小一輩的蘇家子弟中，蘇夜更是他們崇拜的偶像。
“蘇夜哥哥，一定要成功……”
時間悄然流逝，蘇夜那原本紋絲不動的身影終于微微搖顫起來，整個面部都為之扭曲，似乎體內承受的痛苦強烈了千萬倍。看到他這副模樣，周圍那些蘇家子弟都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眼中憂色更濃。
“噗！”
幾乎是下一剎那，蘇夜突然身軀一晃，鮮血猛地從口中噴吐而出，将身前那小片地面染得殷紅。
“蘇夜大哥！”“蘇夜！”“蘇夜哥哥……”那些蘇家子弟面色一變，紛紛驚叫出聲，沖了過去。
“又失敗了！”
長長地吐了口氣，蘇夜緩緩睜開眼睛，入目而來的全是關切的面龐和焦急的眼神，不由得心中升起一股暖意，臉上随即浮起一抹笑容，站起來擺擺手，“大家別擔心，我沒事，早就習慣了！”
一口鮮血吐出來，蘇夜的臉色反倒不像之前那般蒼白。
“蘇夜啊蘇夜，我看你還是不要死撐下去了，奪命境可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突破成功，要換成是我，早就認命了，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年。”衆人還沒開口，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便突兀地響了起來，卻是數米外不知什麽時候多出了四名少年，都是十五六歲的模樣，臉上滿是戲谑和嘲弄。
“又是你們這些混蛋！趕緊滾，這裏不歡迎你們！”
衆人一見，都是氣憤無比，尤其剛剛突破到奪命境的蘇紋，更是火冒三丈地大罵出聲，兩眼惡狠狠地瞪着對方，反倒是蘇夜，平靜如常，臉上依然挂着笑容，似乎對剛才的譏諷毫不在意。
“不要激動。”
對面其中一名瘦削少年掃視一眼，笑嘻嘻的道，“這‘落雁谷’不僅是蘇家的，也是唐家的，更是我們秦家的，我們愛什麽時候來，就什麽時候來，愛呆多久就呆多久，你們可沒資格叫我們離開。”
“你……”
蘇紋為之氣結，其餘蘇家子弟也都是咬牙切齒。
這落雁谷距姑慕城極近，而且谷中靈氣比其它區域柔和許多，非常适合奪命境之下的人修煉。姑慕城共有蘇、秦、唐三大修士家族，勢力相當。一直以來，落雁谷也由三家共同擁有。
見蘇紋等人被堵得說不出話來，那少年得意地挑了挑眉頭，眼珠子旋即一轉，憐憫的目光看向蘇夜：“蘇夜，你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人見人誇的天才了，還是早點接受現實，乖乖當個普通人吧。”
“閉嘴！”
見少年這般肆無忌憚地奚落蘇夜，衆多蘇家子弟都是氣憤填膺，紛紛怒罵出聲，蘇紋更是惡狠狠地瞪着那雙銅鈴般的眼睛，“秦風，我看你是皮癢了故意過來找打的吧？既然這樣，那我就成全你！”
“要動手？”
秦風聞言，不但沒有害怕，眼中反而露出興奮之色，嘿嘿一笑，“蘇紋，你才剛剛突破到奪命境吧？很好，我這就讓你開開眼界，見識一下奪命境的真正實力，不過輸了可別說我欺負你。”
說話間，秦風雙掌一拍，“铿”的一聲脆響，宛如金鐵交鳴，他那雙白皙的手掌竟是快速泛起了一層淡金之色。
“大言不慚！”
蘇紋頓時被激怒。
話音剛落，蘇紋口中便咆哮一聲，本就極為健壯的身軀竟是陡然膨脹了幾分，一塊塊結實的肌肉鼓凸而起，連濕答答黏在身上的衣服都似要被撐爆，渾身上下都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
可就在雙方一觸即發的時候，一個淡然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秦浩，把你弟弟帶走吧，不要在這裏胡鬧了。”
說話的正是蘇夜。
衆人聞言，都是一愣，随即下意識地順着蘇夜的目光望去，卻見秦風等人身後不遠處，又多出來一道白色身影，年約十七八歲，身軀修長。那人臉色本就不太好看，聽到蘇夜這話後，更是面色陰沉。
“哥，你怎麽來了？”
秦風轉頭一看，臉上露出喜色。
一見那白影，蘇紋頓時氣勢一洩，眼中露出忌憚之色。
其餘蘇氏子弟也都有些緊張起來，來人正是秦風的哥哥秦浩，那個家夥兩年前就已踏入奪命境，比他弟弟秦風可要強得多，蘇紋才突破到奪命境，連秦風都不一定能戰勝，更何況是秦浩？
如果秦浩厚着臉皮插手，今天怕是會比較麻煩，畢竟對方已有秦風和秦浩兩個奪命境，而己方才蘇紋一人！
好些蘇氏子弟已想着趕緊溜回姑慕城，找幾個幫手過來。
秦風更是得意，旋即便回過頭來，斜睨着蘇夜，譏笑道：“蘇夜，這裏可沒有你說話的份，一邊呆着……”
“夠了！”
秦風話沒說完，就被走過來的秦浩粗暴打斷，“給我回去！”
“什麽？哥，你說什麽？”
秦風呆了呆，随即難以置信地大叫了起來。
別說是秦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是周圍的其他蘇、秦兩家子弟在聽到秦浩這話時，也全都怔住了，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神色，那個秦浩竟因為蘇夜的一句話，就将弟弟給叫回去？
“回去！”
秦浩低聲呵斥，目光又轉向另外三名秦氏子弟，“還有你們三個！”
見秦浩臉上陰雲密布，秦風等人不敢多說，只得恨恨地瞪了蘇夜一眼，如同鬥敗的公雞一般垂頭喪氣地離開。
秦浩目光如毒蛇般盯着蘇夜，一絲懼意快速地潛藏在眼底，狠聲道：“蘇夜，你不要太得意了，我還會再來找你的！”
“随時恭候！”
蘇夜微微一笑，“好走，不送！”
秦浩冷哼一聲，快步追上了秦風等人。兩人這番沒頭沒尾的對話，讓蘇紋等人更是摸不着頭腦，不等秦浩五人的身影從谷口消失，他們的目光就全部看向蘇夜，毫不掩飾眼神中的好奇和疑惑。
“蘇夜哥哥，秦浩那個壞蛋為什麽怕你？”
一個八九歲的小丫頭仰着頭，眼巴巴地看着蘇夜。
數十米外，秦浩似聽到了這話，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忍不住回頭瞪了一眼，眼神中的羞怒之意再也掩飾不住，再前行時，步子竟變得匆忙了一些。
“他可不是怕蘇夜哥哥，而是比他弟弟成熟，不想胡鬧。”
在那小丫頭腦袋上揉了揉，蘇夜臉上笑容燦爛，“各位弟弟妹妹，你們繼續修煉，争取和蘇紋一樣，早日擁有三十六神竅，突破到奪命境。今天是打掃‘登仙閣’的日子，哥哥得先回去了。”
蘇夜的身影也很快就從視線中消失，可蘇氏子弟胸中更是疑窦橫生。
蘇夜和秦浩，一個連續十年嘗試沖擊奪命境都沒有成功，一個兩年前就踏入奪命境，實力有着天壤之別，按理說，兩人應該不會有什麽沖突。可從剛才的情況來看，兩人之間肯定發生過什麽。
而且，最後估計還是蘇夜占據優勢，否則，秦浩肯定不會那麽容易退讓！
衆人已是無心修煉，聚在一起悄聲揣測個不停，而揣測的結果，卻是讓這些少年和孩童更加興致盎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