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瘋王後（二）
? 每位王後在成為王後前，都曾經是王子寵愛的妻子。
而有那麽一位王妃的出身，即便縱觀故事裏這個王國不長不短的歷史，也算得上數一數二。她本是海的另一邊遙遠國度的公主，卻被邪惡的大法師從家鄉帶走，來到陌生的大陸之上最陰暗的深谷。
開始她很害怕，整日整夜地哭。
而那個戴着古怪白色面具的男人，那個把她帶走的男人，只會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看着她，直到她哭得累了，才笨拙地輕咳一聲，手掌一翻便變出一朵嬌豔的、紅得像要滴血的花。
深谷不見日光，當然是開不出花朵的。
這是一朵邪惡魔法變出的花。
她當然不願接，哽了哽又哭了起來。
于是大法師就再次翻轉手掌，這次變出了一對毛茸茸的小兔子。
要拒絕這樣的禮物是困難的。這位公主殿下咬着嘴唇看了大法師一會兒，眼睛紅紅的竟然和兔子很像，聲音有點啞：“你要幹什麽？”
大法師仍然沒有說話，在奇奇怪怪的衣服裏摸了一會兒，居然掏出根魔杖。
公主吓得直接往牆角縮。
但魔杖簡短冒出的細碎光點居然在半空彙成了字符，而且是她認識的母語：
“不要怕。”
難道大法師其實是個啞巴？公主的好奇心起來了。她在家鄉還沒有遇到什麽有趣的事過。
于是沒過多久，公主不僅确認了大法師不會說話，還發現對方是個比家裏王廷最有禮貌的騎士更腼腆、更溫柔的年輕人。
他真的很害怕光，所以才帶着面具；他其實比任何人都喜歡花花草草，但深谷底養不活，于是他只能郁悶地一次次換品種嘗試；小動物都很喜歡他，他走到哪就會跟了一群谷底生活的各種生物。當然，其中不乏令公主畏懼的生物，而法師每次都會無奈地用魔法劃開一條線，好讓眼巴巴的生物們離公主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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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心漸漸退去，公主漸漸覺得生活在深谷，除了曬不到太陽以外，比在家中更自由更快樂。
“你為什麽要把我帶走呀？”她一遍一遍地問這個問題。
但只有在面對這個提問時，大法師不會用魔杖代替自己回答，只是保持着謎一樣的緘默。
法師有許多許多的藏書，亂七八糟地堆得到處都是。
公主就一本本地看過去，遇到問題就會問大法師。比如：
“月亮真的是水晶做的嗎？”
“星星是死去的人在看着我們嗎？”
“為什麽會下雨呢？是上天在為誰悲傷嗎？”
……
有一天，公主問：“什麽是愛情？”
大法師思索片刻，突然走過來，袍子帶倒了一整摞的書。他伸臂抱住她，一如既往地溫柔而小心翼翼。然後他飛快地退開，還被地上的書絆了一下。好不容易站定後，他揮動魔杖：
“我愛您。想要擁抱您、想要一直看着您的感情就是愛情。”
公主看了一眼手中的書，臉突然有點紅。她咬了咬下唇，不太确定地說：“那麽……我也愛你。”
大法師完全呆住了。
而後他突然就到了她面前，顫抖着将她抱着舉起來，在原地轉了個圈。
她知道面具下，對方一定和她一樣在傻笑着。
他們生澀地再次擁抱。
沒有一絲光的、安全的夜裏，她第一次觸碰到了面具下的臉龐。雖然看不清，但那是和她想象中一樣，溫柔而秀氣的輪廓。
他生澀地吻她，她在他懷裏開成一朵花。
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公主記不清自己在谷底逗留了多久，但有一天，一個陌生的青年便從常年不散的霧氣裏走出來。
“大法師就在這裏？您是……那位海另一邊的公主殿下？”這個青年英俊又勇武，身上傷痕累累，卻依舊關切地詢問她是否安好，同時警覺地查看四周的狀況。
而後他突然拔劍出鞘，朝着急匆匆現身的人影砍去。
公主尖叫起來，她想要沖上去拉住這個莽撞的青年人，卻發現自己被困在了一道屏障後。
大法師和這個青年人激戰不止，一時間難分勝負
“受死吧！怪物！”
明明大法師可以躲開，為什麽他任由寶劍穿透他的心髒？
血是那樣紅。
她應該在那時暈了過去。醒來時那個沾着她愛人鮮血的青年焦急地看着她，問她：“您還好嗎？現在沒事了，一切已經結束了，您已經安全了。”
公主在青年的安撫聲中轉頭看了一眼，阖眸沉默半晌，突然說：“我想回家。”
雖然她并不知道還有哪裏是她的家。她真的很想就這麽躺在深谷的黑暗裏，一直一直沉下去，也許就能見到大法師，問清楚為什麽他要這樣殘忍地離開她。
青年熱切地凝視她，坦誠地問她：“您願意嫁給我嗎？我的家就會是您的家。”
公主越過青年的肩膀，看到法師掉落在地的魔杖突然最後迸裂了一次：
“你值得更好的人生和人。我只是個怪物。”
于是在眼淚中，公主點頭：“我願意。”
後來她才知道，青年是某國的王子殿下。她成為了他的妻子。也就在他們新婚後不久，她發覺自己懷孕了。
她的第一個孩子叫丹尼爾。
王子很快繼位成為國王，王妃成為王後。
國王斬殺邪惡法師的英明之舉傳遍南陸，陛下因此飽受敬仰。他對自己的成就感到驕傲，最喜歡看宮廷小醜穿着奇怪的袍子、帶着白色面具裝模作樣地跳舞，而後被侏儒揮劍打倒在地，嚎啕大哭。
她想，他明明不會說話，怎麽會哭呢？
王後的第二個孩子在三歲時落水溺亡。
她的第三個孩子在六個月時流産。
她之後的數次懷孕都無果。
“然後呢？”愛麗絲問。
王後笑了：“然後……她就成了瘋王後。”她将杯中的冷酒一飲而盡，看也不看神情奇妙的愛麗絲：“我的故事說完了，你可以走了。”
愛麗絲起身，向王後行了個禮：“謝謝您。”
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阖上的門後，王後靠在空落落的高座上，仿佛覺得冷。
她喃喃：“多像，又多不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