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迎春花4
清和鈴聲悅耳,大殿之前的齋醮圓滿結束。
監院與來上香的居士交流畢,沒看到玹度人影,問身邊的道士:“玹度呢?”
“師叔适才走了,說是要回院子。”道士道,“監院,要去找嗎?”
“算了,容他去吧,今兒他肯定也累了,玹度向來是不喜麻煩的。”監院甩甩拂塵,道。
蕭二夫人、蕭四夫人在殿中為蕭三夫人等府中妯娌與親眷祈福休,再上完香,便被道童帶去靜房。
同時,姒玉一行人到了。
“阿母。”蕭元貞聲音先到。
蕭二夫人與蕭四夫人循聲望去,只見清風徐來,吹動幾縷麗色。
蕭元貞推開門,與蕭元香一道進來,說道:“阿母,你看我帶誰過來了。”
姒玉後一腳邁入房間,朝上首之人行禮,再擡眸,道:“姒玉見過二夫人和四夫人。”
蕭二夫人見到姒玉,霎時驚訝,旋即面色複雜,稍縱即逝。
蕭二夫人生得一張端秀的臉,面上細紋起伏,膚色自然,臉型微圓,頰兩側鼓脹,眉眼犀利,唇偏厚。
她一皺眉抿唇,便讓人覺得嚴肅,顯得刻薄。
“姒玉?”蕭二夫人念道。
蕭四夫人與姒玉不熟,但多少聽聞過三房上次禮佛遭難,丢了個遠房親戚的事,而今甫一見到人,也有幾分歡喜。
“姒玉,你的腿?還有你這身裝束......”蕭四夫人率先發現姒玉杵着拐杖。
姒玉答道:“禀四夫人,我是逃跑的時候不小心崴到了腳,後來被太清觀的道長所救,因為傷勢嚴重,便暫且在觀裏住了下來。”
語畢,姒玉幾不可察撩起眼皮,睨眼蕭二夫人,手指抓牢了竹拐。
蕭四夫人道:“原來如此。”
蕭二夫人插話:“誰救的你?”
不等姒玉說話,蕭元香先噘着嘴道:“是青徽子道長,真不知道她是走了哪門子的運道,運氣這般好。”
聞言,姒玉只是腼腆地笑笑。
蕭元貞則步至蕭二夫人跟前,把自己了解到的事同蕭二夫人講述。
蕭二夫人點點頭,暗自冷笑,命倒是大,那群沒用的廢物,枉費她花了那麽多銀子。
“你真要再這暫住?”蕭二夫人面不改色道。
姒玉:“還請二夫人應允,我腿腳不便,加上我的傷一直是道長在診治,如果中途換個醫師,我擔心不利于傷勢的痊愈,況且道長也說許我留在觀裏,觀裏的監院亦不反對。”
“請二夫人放心,姒玉在觀裏不會鬧事,給蕭府抹黑。”姒玉補充道。
蕭二夫人沉思片刻,道:“既如此,那你便在這養傷。”她不回去對蕭二夫人來說是最好的,省得家裏的人被她蠱惑,丢了魂。
最好她一輩子都在這觀裏,或者直接出家做女冠得了。
蕭元香轉頭,湊近,用只能讓姒玉聽到的聲音警告她,“姒玉,在觀裏可不要起什麽壞心思,要是被我發現,你就死定了,我會一直看着你。”
姒玉讪讪一笑,心裏根本不把蕭元香的話當回事。
不過是個不谙世事的驕縱小娘子。
蕭二夫人想起什麽,道:“對了,青徽子道長呢?有此重恩,理當送些禮物以表謝意。”
蕭二夫人是太清觀常客,自然知道玹度,經監院牽線,她與玹度有過幾次交談,對于玹度蕭二夫人一直很敬重他。
年紀雖輕,但道法高深。
蕭二夫人甚至起過要把女兒嫁給他的念頭,不過僅僅是一瞬,玹度雖好,但蕭二夫人更看重家世底蘊。
此話一出,蕭元香來勁頭了,這不是和玹度打交道的好機會嗎?
然,還沒等蕭元香說話,姒玉便道:“二夫人,不必了,我已經同道長道謝,表妹們也再次道謝,更重要的是道長他不重這些虛禮,道長并不喜歡有人打擾他。”
蕭二夫人颔首,“那道長現在在何處?元貞,你不是說和你們一起來的嗎?”
“阿母,道長在外面,不曾進來。”蕭元貞道。
“成何體統,豈能讓道長孤身在外面站着?”蕭二夫人輕叱。
姒玉及時道:“二夫人,道長是在等我,是以不便進來。”
“哦,。”蕭二夫人納罕看姒玉一眼,這姒玉和玹度難道不是普通的恩人與被救者的關系?
蕭二夫人隐隐感覺到玹度似乎對姒玉有點不一樣。
她在觀裏時,可從未見過玹度對哪個女郎如此照顧。
罷了,不過是個道士,不必在意。
只要姒玉不去禍害蕭家的人,便是最好。
蕭四夫人突然道:“因為二嫂要進行法式,我們會在觀裏會宿三日,有什麽需要只管與我們說。”
“如若無事,可與我們一道用膳。”蕭二夫人搭腔道。
姒玉含混道:“是。”
姒玉知道她們說得只是客套話,并不在意。
讓姒玉更在意的是蕭二夫人要在這住幾天。
想到這,姒玉忍不住縮了縮長指,想,那不是老天都在幫她?
姒玉暗自低笑,不懷好意。
“二夫人,四夫人,姒玉先行告退了,道長還要給我治腿。”姒玉說。
“去吧,你的事我會和三弟妹講清楚。”蕭二夫人道。
“姒玉再次謝過二夫人。”姒玉暗道,從某種層面,她是要好好謝一謝蕭二夫人,沒有她趕盡殺絕,姒玉可就遇不到玹度了。
等姒玉一走,蕭二夫人喝了口茶,與蕭元貞說話,了解事情來龍去脈。
蕭二夫人眼神微暗。
沒想到姒玉能活到現在。
蕭二夫人思及姒玉,便想到自個房內糟心窩子的事,姒玉在時,蕭二君一雙賊兮兮的眼就時常盯着姒玉,為解相思,蕭二君後院的姬妾有好多個與姒玉都有相似之處。
蕭二夫人自然不容事再度發展,她要是不去阻止,只怕屆時蕭二君就要把姒玉納進門,狐貍進窩,後果不堪設想。
不只是丈夫喜姒玉,自己的兒子也對姒玉十分迷戀。
蕭二夫人心一橫,遂派殺手去截殺姒玉。
但結果呢,蕭二夫人派去的殺手一去不返,導致蕭二夫人差點以為是姒玉幹掉了殺手。
但這明顯不對,姒玉是個貨真價實的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根本殺不掉人。
殺手消匿,讓蕭二夫人一度以為計劃失敗,但好在姒玉不見蹤影,多日找不到人,八成是死了。
瞧着蕭二君得知姒玉失蹤後買醉的樣子,蕭二夫人冷笑連連。
每每思及姒玉的死,蕭二夫人便開心不已,但她緊接着就開始做噩夢,輾轉反側幾日,蕭二夫人終于受不住,遂來太清觀拜神,消除心中孽障。
不料看到了姒玉真人。
姒玉出來,走了幾步,被身後的蕭元香叫住,“姒玉,你去哪?”
“自然是回房。”姒玉回頭。
“不行,你哪裏都不能去。”
“為什麽?”姒玉不解。
“反正不能去,你和我待着。”蕭元香作勢要拉住姒玉的手。
姒玉躲開,細聲道:“三表妹,你莫要如此蠻橫。”
蕭元香不聽,又要抓住姒玉,正在這時,傳來蕭英的聲音,“元香,你要對姒玉表妹做什麽!”
“表哥。”姒玉一見身着道袍的蕭英,立即變得楚楚可憐,沒再躲,任蕭元香捉住她的手臂。
“二堂兄。”蕭元香怔怔,“你怎麽來了?”
蕭英到姒玉身邊,目光看向蕭元香抓住姒玉的手,“還不快放手,姒玉表妹現在還傷着,她要是磕着照碰着,唯你是問!”
“二堂兄你......”每次只要姒玉在,蕭英必定無條件偏袒姒玉。
蕭元香憤憤松了手,怒瞪一眼裝可憐的姒玉,委屈地說不出話來。
“好了,元香,你就莫要再欺負姒玉了,姒玉性子軟,此番又好不容易死裏逃生,容不得你再三欺負,”蕭英說軟化。
“哼。”蕭元香對姒玉道,“你自己注意點。”
說完,蕭元香回了房。
等閑雜人一走,蕭英便拉着姒玉到拐角處,姒玉道:“表哥,你先等一下,我去和道長說一下。”
“說什麽?”
“讓他等等,我腳傷還需要道長治呢。”姒玉解釋。
蕭英思量須臾,點頭。
姒玉轉頭,面無表情,邊走邊拍了拍被蕭英摸到的衣料,她踱步至前方,在樹下看到了執傘的玹度。
“道長。”姒玉朝玹度揮手,然後一步步靠近他。
玹度微微颔首。
“道長,還請你等一會,表哥他拉着我說話,道長......”姒玉頓了頓,“我們就在那拐角處,如果等下我要是叫了,道長你一定要過來救我。”
姒玉咬唇,楚楚望玹度。
“好。”
“那,道長,我馬上回來。”
天不知從何時起慢慢凝聚烏雲。
玹度望天,再低眸輕撫竹傘,眉眼柔和,嘴角蕩起輕淺的微笑。
驀然,他想起适才竹傘被蕭元香強去,玹度的面色立即冷了下去。
他屈了屈指骨,指尖白到透明,繼而他提起手,不輕不重在傘面虛空上劃出一道痕跡。
凜冽森然。
回到拐角處,蕭英就道:“表妹,這些日子你都發生了什麽,與我好好說說。”
聽言,姒玉眼尾洇紅,抹了抹淚,梨花帶雨說了自己近日的遭遇。
詳細講述自己逃亡的過程。
“表哥,這件事我只與你說,當日我避開了山匪,可緊接着便有殺手來殺我,我當時害怕極了,好在下了雨,抹幹我的蹤跡,後來我躲起來,才逃過截殺。”
“表哥,你一定要為我讨回公道,到底是誰這麽狠心要殺我,我明明誰都沒有招惹過。”姒玉哭着,凄聲喊,“表哥。”
蕭英沒想到姒玉吃了這麽多苦,如今她好好站在他面前,都是上天的恩賜,蕭英神色憐惜,“表妹。”
他作勢要抱住姒玉,姒玉掩面哭泣的同時注意到蕭英的舉動,立馬歪身,靠在廊柱上,剛剛好避開蕭英的擁抱。
蕭英沒有發現端倪,一抱不成,他便再抱,然而姒玉又恰巧躲開。
末了,蕭英改做輕拍姒玉的背。
“表妹,別哭了,我一定找到幕後之人,給你報仇。”蕭英鄭重道,眼中滿是憐憫。
姒玉一聽,垂袖,眼中水光潋滟,欣喜地看蕭英,“真的嗎?表哥。”
蕭英瞧着姒玉這張臉,還有她的美人痣,愣了愣,出神道:“當然!”
“表哥,我就知道你最好的。”姒玉慢慢止住哭聲,哽咽,“表哥,你可一定要抓住他,幕後之人一日不除,我一日難安。”
蕭英心疼不已,回神後,他再三承諾,“表妹,你放心,他敢派人殺你,我一定會查到此人,不會讓他好過!”
“謝謝表哥。”
蕭英打量姒玉,這才發現姒玉似乎受了很多,觀裏日日吃得清淡,表妹必定吃了很多苦頭,一想到這,蕭英又心疼起來。
他搜刮全身,把自己的銀兩還有值錢的東西全給姒玉,“表妹,你先拿着這些東西,等我回府再給你送銀子、補藥過來。”
“謝謝表哥。”姒玉暗自掂了掂錢袋。
“表哥,時候不早了,我要走了。”姒玉仰首看天色,她怕玹度等太久。
“表妹,你去哪?”蕭英登時疑惑。
姒玉把在屋子裏發生的事和蕭英講,“表哥,我傷未好,想暫且在觀裏療養身體,等傷好,我再回來。”
聽言,蕭英有點失望,但思及姒玉的遭遇,便沒再多說。
轉而蕭英認真看姒玉,五石散的藥效興起,身體如火燒一般,蕭英的眸中還是燃燒色.欲。
姒玉一見,暗叫不妙,心中叱罵蕭英這個下.半.身思考的蠢貨,而蠢貨未等她反應,雙臂霍然扣住姒玉的肩膀,雙目鎖在姒玉的唇上。
“表妹。”蕭英啞聲。
“表......表哥。”姒玉牽強地笑,不動聲色去掙紮。
可男人的力道不是那麽容易掙脫的。
蕭英意識火熱,神志沸騰。
眼看蕭英的臉越來越近,姒玉的拐杖登時對準了蕭英的裆部。
就在這時,淅淅瀝瀝的雨落下,很快形成雨幕。
突然,玹度自雨幕中出現,他站在廊道下,撐着一把碧色的竹傘。
小雨大噠噠踩在傘面,順着傘沿落下,織成水色的網,模糊了玹度的面容。
他身形修長,如煙雨中一道淡影,缥缈,卻不容忽視。
淡色的雨簾成為他的背景。
玹度看着廊中兩人,淡淡出聲:“施主。”
作者有話說:
補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