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人之疾2
玹度放下手中的竹傘,收魚竿。
只見一條活潑的鮮鯉魚,正在魚鈎上搖擺,鱗片熠熠,魚尾不住地甩出水滴。
玹度手掐進釣上來的鯉魚腮中,剛拽下鯉魚,遠處傳來姒玉的叫聲。
“道長。”女郎的聲音遐迩渡來。
玹度沒有去轉身,而是盯着手中滑膩跳脫的魚,魚兒極不聽話,生命力雖蓬勃,但又脆弱得厲害,他輕輕用力,魚便不在動彈,微微翻出白眼,好像死去了一般。
魚身的腥味較重。
玹度渾然不覺。
他靜靜盯了兩瞬,眼神清明,似悲天憫人,山間凝聚的霧氣浮來,驀然之間他的面容漸漸模糊,背後籠霧的山林将他襯托得神秘高潔,超脫世外。
青山綠水中溶溶仙氣飄舉。
不殺生。
玹度揚手,随意把鯉魚重新扔回潭中,衣袂舞動,于半空劃開一道天青色的弧線。
“嘩!”
魚兒不知自己免于一死,回到賴以生存的水中後,很快淡忘掉被釣上的記憶,自由自在地暢游,與其他同類嬉戲,吐出小泡泡。
玹度拿素色巾帕拭幹淨手,放好魚竿,拿上竹傘往聲音源頭去。
等到淺溪邊時,玹度的眸光投向溪流。
在蔽日的林間,陽光洋洋灑灑透過茂盛的枝葉罅隙間傾瀉而下,落入溪流中,明媚的光将溪面分割成不同的塊狀,每一塊或明或陰,波光粼粼,折射出的光皆有不同。
溪流潺潺聲不絕于耳。
當一束天光降下之際,玹度目光慢慢凝聚,再次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根有半截置于水中的拐杖,拐杖末尾被一只細白秀臂壓着。
秀臂無力垂落,芊芊五指被溪流覆蓋,裹臂的衣袖全然濕透,緊緊貼着手臂,描摹出手臂美麗的輪廓。
而手臂的主人姒玉半癱坐在溪水中,嬌小的身子微微曲着,通體濕淋,濕透的道袍束縛她的蘭軀,腰肢纖袅,不堪一折,身上不斷聚集水滴,重歸于溪流。
溫暖的陽光自她的頭頂鋪滿她周圍的溪流,團團圍住她。
軟香溫玉,墜落人間。
彼時,姒玉狀似下意識地仰臉,她的烏青發絲浸水而結,愈發顯得黑如綢緞,顏色十分漂亮。
而她脖頸上也黏着絲絲縷縷的發絲,黑發與白膚産生強烈的對比,花靥水潤潮濕,美人痣上恰好劃過一滴水珠,俨然似一副出水圖。
看到踱步而來的玹度,姒玉咬了下唇,濕.漉.漉的睫毛輕顫,像做錯事的稚童,委屈道:“道長......我打水時不小心腳滑摔進水裏了,木桶也被水沖走了。”
玹度過來,對美色視而不見,抑或說他的眼中始終是溫涼的、無欲無求的,他看她不過是在看一具普通的紅粉骷髅。
他溫聲問道:“無妨,施主可有傷到?”語氣帶着關切,但也僅僅是适當的關切。
“就是腳傷疼。”姒玉皺了皺眉,垂下眼簾,用餘光瞄眼玹度。
“能起來嗎?”
姒玉嘤咛:“疼。”姒玉試着用手撐地,支起身子,可背脊才直了小會,便被打回原形。
“道長......”姒玉看向玹度,瑟縮着冰涼頸子,玉腮上溢出淡紅。
“我好像起不來。”她嬌滴滴說。
玹度默聲,複而放下竹傘,眼睛仰視遠方,邁進水中,道:“得罪。”
待娰玉允,玹度将姒玉橫抱起來,轉身往地面上走。
姒玉呵氣如蘭:“道長,對不起,我又不小心惹禍了。”
“我真是淨給你添麻煩。”姒玉自責不已,悶悶道,說着她雙手揪住玹度衣襟,臉上的水痕不知是适才沾到的水還是她羞愧的眼淚。
“無妨,此處溪畔的石子常年受潮,是貧道未提前叮囑你。”玹度道。
姒玉一聽,語氣由低變高,變得激烈:“道長,這不怪你,都是我不小心,如果不是我自作主張要下來打水,說不定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微熱的吐息噴灑在玹度脖子上,餘息缭繞。
玹度微微垂眸,沒說什麽。
他的手被迫接了姒玉滴落的水,弄得滿手濕漉,且手上的柔軟無骨的觸感分外明晰。
滑膩。
那層衣料好似不存在一般。
玹度平靜地繼續走。
“道長,我......”姒玉猶豫不決道,“其實......我是因為我方才看到了水蛇,因為害怕才掉進了水中,道長,你不會嘲笑我吧。”
姒玉說完,目不轉睛看他,神情認真又帶着羞赧,好像是要從玹度平視前方的眼睛中找到什麽。
玹度微微搖頭,反問:“你被咬了?”
姒玉抿唇,忍不住掉了幾滴眼淚,“那倒沒有,我......”姒玉抽了下鼻子,“就是怕。”
似是想到不好的畫面,姒玉忍不住把頭靠在玹度的胸膛上,臉頰貼着他,她的額頭甚而與玹度露出的小半頸面相抵。
默默在玹度身上尋找安全感。
姒玉濡濕的發絲若有若無地撩到玹度的下巴,猶似羽毛輕飄飄掠過,只一瞬便抽.離,但剎那後,又回來。
如此反複。
因為全身濕透,姒玉的媚香滲進了水意,致使香氣愈發馥郁,甜而不膩。
玹度一面不适地揚起下頤,避免與姒玉接觸,一面語氣平和寬慰道:“施主不必恐懼,水蛇一般不會随意咬人。”
“嗯。”姒玉低低應了聲,
姒玉點頭,卻還是攥緊了玹度的衣襟,長長的食指與中指勾起,抵進玹度的中衣,似是不經意地用彎曲的指骨隔衣拂過玹度的胸膛。
玹度抱住姒玉環顧四周,眸光定在左側。
片刻後,他将姒玉放在一塊嶙峋奇石旁,讓姒玉背靠大石,再而褪下道袍,蓋在姒玉身上。
“莫受寒了,山間溪水很涼。”
春寒料峭,還特別是在山中,比山底下更寒涼,今兒雖天晴,但并不熱,相反還有點冷。
姒玉攥住玹度的道袍:“謝謝道長。”
“施主,暫且先回去吧。”玹度提議。
姒玉搖頭,“不用,道長,這樣的話,那豈不是下次還要來?我沒事,道長你先去釣,我在這等你。”
玹度沉吟片晌,道:“施主,你先在這等會。”
玹度說完,拿上竹傘,便起身往林子中走。
姒玉不解,卻沒多說,只目送玹度背影消失,然後她拉開玹度的道袍,低頭觀看自己。
思忖半晌,等玹度回來。
不知過了多久,玹度回來,還帶了些幹柴火。
“道長,這是?”姒玉道。
玹度:“燒火烘幹濕衣。”
姒玉暗自詫異,想這道士會得倒是很多,不像個只知道每天修行的。
就現在秉性不錯。
他走到姒玉身旁,繼而蹲下放好幹燥的枯葉,再擺好幹的枝條,然後拿出不知從哪招來的打火石。
火星乍起,枝葉被點燃。
很快火便燃起來。
“施主,你且過來些。”
“好。”姒玉挪動臀.部湊近,感受着熱氣。
反正也算是目的達到了,雖從表面看效果是微乎其微。
他怎地丁點反應都沒有。
姒玉扁嘴。
此計不成,她還有後招。
“道長,你可以在這先陪我說說話嗎?”姒玉直白道,一雙津潤出春水的眼眸直勾勾仰視玹度。
“我......方才你走了好久,我......怕。”姒玉支支吾吾道,面上一副小女兒嬌怯态。
玹度淡淡看得寸進尺的姒玉一眼,眼神溫溫幽靜。
潤澤瞳孔中是姒玉漂亮得不像話的淚痣。
獨一無二。
玹度扭了扭傘柄。
眨眼之後,玹度正要開口,突然四肢麻痹,身體僵直到無力,大腦霍然空白一片,所有的思緒被阻礙。
瀕臨窒息,心髒驟停。
竹傘離手。
他倒了下去。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