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就說的去醫院?”邵時淵問。
甘霖點了點頭,下巴磕在抱枕上,茶幾上擺着邵時淵倒的溫開水。他在邵時淵家裏,敘述今晚的事。
“因為每年年底是慣例要做檢查的。”甘霖解釋道,接着張了張嘴似乎要繼續說什麽,最後卻又閉緊了。
邵時淵打量他的表情,溫聲說:“檢查這事,你哥有說過什麽嗎?”
甘霖默了兩秒,問道:“他跟你解釋我的體質的時候,有說過什麽嗎?”
邵時淵想了一瞬,幾乎同時,甘霖也把答案說了出來:“他會說我身體不好,活不長。”
邵時淵深吸一口氣,是的,餘楓的确同樣這麽對自己說過。
“所以,”邵時淵迅速把一些片段聯系起來,“那天我們在飯店的時候,你對付宇說,你十八歲了。”
“嗯,”甘霖答,把自己更多地埋進抱枕裏,“我聽到過,他會和那些朋友說我身體不好,短命,活不到成年之類的。我也一直是這樣以為的,直到一次體檢後問了醫生,得到否定答案後才放心,不用害怕自己很早死掉。”
“這很惡毒。”邵時淵很生氣地說。
甘霖點了點頭,沒有否認,但他又忍不住補充:“但你知道嗎,我小學的時候有一次發燒,舅舅舅媽正好都沒在家裏,是哥哥給我倒牛奶的時候看我臉色不對,摸了摸我的額頭,然後就背着我去醫院了。”
“他守了我好久,排號的時候我一直在哭,因為發燒腦袋不清醒,暈着難受,又到了醫院,我以為自己真的要死了,就一直在哭,他就一直在哄我。”
甘霖的聲音從抱枕裏傳出來,有些悶:“一點也沒有不耐煩,你知道的,他溫和的時候特別好,我問他我是不是要死掉了,他就說,怎麽會呢?甘霖要長命百歲,等感冒好了,哥哥帶你吃冰激淋。”
說到這裏他好像也有點想哭,就像很小的自己一樣,他說:“你能明白嗎?那種時候,大人都不在,只有哥哥在,我覺得他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永遠會愛我守着我的人。”
邵時淵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下去,就像甘霖接着诠釋完自己內心的糾結與矛盾後,他也不能幫甘霖作出一個繼續恨下去,或原諒這一切的選擇。
“哎,”甘霖嘆了口氣,“怎麽會這麽複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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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時淵把他摟到自己身上,像摟住一個大大的問號,邵時淵些罪惡地覺得還在長大的甘霖是十分惹人憐愛的,那樣苦惱又迷茫的表情,有種稚小的可愛。
他有些奇異地想,那現在,自己是不是才是甘霖會認為的,可以永遠依賴的那個?這個想法讓邵時淵有些惡劣地感到滿足。
甘霖順從地把腦袋擱到他肩上,有些失落地說:“對不起,都是不開心的事。”
邵時淵笑着搖了搖頭,說:“沒關系,誰叫我喜歡你。”
甘霖很快被這句話逗笑了,咯咯兩聲,從邵時淵懷裏擡頭,撅了撅嘴。
邵時淵笑了一下,低頭親了親甘霖的嘴巴,很有分寸地不伸舌頭,細密地吻他的唇面。
甘霖摟着他的脖子,身體随着邵時淵吻自己的力度幅度暧昧地擺動着,或許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也更察覺不了邵時淵把他抱離了一點。
分開的時候甘霖卻又有點不滿足了,嘗過邵時淵舌頭的滋味後,僅僅親親嘴巴似乎是不夠的,他有些抱怨地說:“你還不跟我在一起嗎?”
邵時淵有意逗他,道:“這麽想和我在一起?”
甘霖很坦誠地點了點頭,說:“當然,我這麽喜歡你。”
邵時淵還想說什麽,可甘霖的表情卻突然有些焦慮,讓他有些擔心,他問:“怎麽了?”
甘霖着急地說:“你想清楚了對我的……喜歡了嗎?夠了嗎?”
邵時淵點了點頭,甘霖又問:“是喜歡戀人的那種,對吧?你沒有把我當小孩子。”
邵時淵嘆了口氣,有些認輸地把甘霖往懷裏抱了抱,甘霖還不明所以,接下來就感受到自己屁股中間戳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
“沒人會對小朋友有這種感覺吧,我也不是變态。”邵時淵說,還很惡劣地拍了拍甘霖緊張得崩起來的小屁股。
甘霖紅着臉認真點頭,又說:“那我們現在是在一起了哦?”
邵時淵說是,準備跟小孩來一場法式熱吻确定關系,這人卻掏了掏口袋,拿出一個東西,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定情信物。
邵時淵有些緊張地看過去,發現不是什麽玉佩也不是什麽镯子,而是一臺款式十分老的手機,還挂了一對塑料軟管編的小拖鞋。
甘霖煞有介事地遞給了他。
“這是……”邵時淵擺弄了一下。
甘霖說:“是那部手機。”
邵時淵聽懂了。
“裏面應該有他拍的那些照片,拖鞋是我之前編給哥哥的,後來也沒給他,手機被我偷出來後,就還是把拖鞋挂上去了。”甘霖說,“其實是他拍完很久之後才敢偷的,那時候一直特別擔心,偶爾遇到他的朋友的時候,心裏清楚他們都見過我下面,通過這臺手機。”
“我也不知道除了來過家裏的那些人,還有沒有人看過,畢竟這種圖像傳播起來,根本不需要成本吧?小時候意識到這點的我很害怕,做了很久思想準備,才大着膽子把這部手機偷了出來,不然走在路上,都會擔心這些人會不會在網上見過我下面。”
甘霖的語調平得出奇,他又說:“其實我知道,他不會給很多人看的,上學也沒帶過手機去學校,但我還是很害怕。我把它拿到手後也沒看過,我不太敢看,想着毀掉它……又覺得……”
他皺眉,試圖恰當解釋自己:“又覺得我寧願它在我這裏,也比見不到它要安心,你能明白嗎?”
邵時淵點了點頭,甘霖松了一口氣,說:“好了,現在交給你了。”
邵時淵有些無奈地揉了揉他的腦袋,問:“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甘霖點了點頭,很鄭重地看着邵時淵,讓邵時淵覺得他根本就不迷惘,他聰明極了,誰也比不過他的通透。
甘霖說:“我把它交給你,是因為比起它在我這裏,我更相信你,你會處理妥當的,對嗎?我們在一起了,這是我最深的秘密,也是我對你所有的信任和忠誠。”
邵時淵要甘霖通過展現自己的優點來追求他,甘霖承認,他的确在這幾個月裏有變得自信,甚至視野也開闊了許多,不再覺得曾經的一切是屬于自己的恥辱了。
但更重要的是,在這個探索自我,暴露自我的過程中,邵時淵無條件地接受了自己的每一面,甘霖想,這已經是世界上最為榮耀的褒獎。
讓他想把痛苦的起點也給邵時淵,把自己的迷惘也給邵時淵,好的壞的,邵時淵總可以有很多厲害的道理,讓甘霖覺得自己是值得被愛的。他幾乎不知道該怎麽報答這個成年男人無私的喜愛,于是選擇了這個近乎極端的方式交上自己的全部。
邵時淵會明白的吧?甘霖有些緊張,有些傷感,又有些圓滿地想,他會明白的吧?
這是一種近乎獻身的表白了。
邵時淵終于開口,他盯着甘霖,輕聲問:“你想換什麽呢?”
甘霖張了張嘴,卻很快被吻住了。
邵時淵的舌頭不由分說地鑽進甘霖的口腔,勾着他的,吮着他的,似乎想打一個濕漉漉的結,像簽訂某種神聖的契約。
甘霖有些想哭,邵時淵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自己的,他想,沒有人在遭受這樣深情的吻時會質疑對方的感情,他也好喜歡邵時淵,喜歡到胸口要炸開了,一汪汪的深紅的愛。
邵時淵稍微放開他,笑着看他,等甘霖喘了喘又吻了上去,還要好心教導:“用鼻子呼吸,笨不笨。”
于是甘霖很努力地用鼻子呼吸,呼——吸——,邵時淵這次吻得要慢一些,似乎在耐心等甘霖找對方式,手捧着小孩的腦袋,鼓勵般揉弄着,甘霖覺得自己快死掉了。
他還是哭了,雖然很丢人,但他根本忍不住,因為實在是太幸福了。
邵時淵當然也嘗到了他的眼淚,松開這個親舌頭必哭的小寶貝後有些無奈地說:“你是水做的嗎?”
他親了親甘霖水呼呼的臉,說:“人家是暖寶寶,你是水寶寶。”
甘霖很讨厭他覺得自己嬌氣,但現在又極端脆弱,嘴巴一癟急得更想哭了,邵時淵把他抱進懷裏,說:“好了,不笑你了。”
他最後也沒說出口,關于甘霖交上這臺手機想換什麽的答案,有種哽在喉頭的無措。
邵時淵覺得自己被甘霖捕獲了,被他的喜悅與痛苦,膽怯與勇敢,迷茫與透徹,他被甘霖身上無限矛盾而又極端和諧的美麗攻陷了,世界上再沒有另一個甘霖了,不是嗎?
這個認知讓他像童話故事裏,遇到世間獨一無二的寶石的騎士一樣,願意為了守護他獻上心髒。
甘霖用自己的全部,而非脆弱或可憐,換來了邵時淵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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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