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鐘家邀約
謝父很愛謝母, 從她過世到現在二十幾年過去了,手上婚戒不摘,不是沒人給他介紹對象, 只是每次都被他婉拒了。他年輕時有人想追他,他都會露出婚戒笑得幸福地說自己已婚。
對于兩個孩子也盡心盡力撫養,從舍不得他們受一點傷害,這當爹又當媽的心理, 讓他過于擔心兩個孩子未來人生。
他希望孩子按照他規劃好的路線走下去, 平平坦坦,無波無折。
謝倦從小就比同齡人成熟穩重, 早早明白自己的責任, 平和的遵從謝父為他安排好的人生。
原主也明白謝父是為了他好, 從高三開始就一直在自己想要的人生和謝父安排的路線中徘徊掙紮, 也從那之後兩人見面不是吵架就是在吵架的路上。
大學畢業, 謝父就下了死命令, 讓他一定進公司工作,原主明知道自己酒量不好,還激情參與好友拼酒的行為, 謝厭明白他的痛苦,卻不理解他對生命的看輕。
謝厭沒有将書房的事放在心上,他會有自己的人生,美好光明,不管是謝父亦或是腦子裏那莫名其妙的“系統”都不能控制他。
夜幕低垂, 星河流動,洗漱好, 謝厭随意用毛巾擦了擦濕潤的頭發, 坐在床上低頭看向通話記錄頁面上排在第一個號碼。
懸在屏幕上空的手指猶豫一瞬撥通了電話。
鐘子俞中午出去一趟消耗太多心力, 一直睡到天黑都沒醒,最後還是鐘母喊他起來吃飯才醒。
鐘母做的香辣排骨他沒吃到,他的晚飯一向比較清淡,吃完飯又喝了一碗各種中藥炖在一起黑得深沉的藥汁才被放回房間。
下午睡太久,到了正是睡覺的時候反倒睡不着了,鐘子俞從床邊拿了本書剛翻開,放在一旁的手機就響起來,主屏幕上是他備注過的號碼。
“喂。”
“你身體怎麽樣了?”
兩道聲音撞在一起,頓時兩邊都沒人說話,只剩下淺淺的呼吸聲,大概過了幾秒,謝厭聽到電話那頭傳來隐隐約約的笑聲。
“好多了,多謝關心。”,鐘之俞将書放在腿上,背往後靠,表情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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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厭捂住心髒的位置,鐘子俞說話聲音太柔和,還帶着點纏綿的笑意,像貓尾巴輕輕掃向手心,帶來一股癢意。
“謝厭,你現在在做什麽?”
“那你好好休息——”
謝厭來不及說出口的話被堵在唇齒間,屏息一瞬,才道:“沒幹什麽,準備睡覺了。”
“我今天回來就一直睡覺,現在睡不着了。”鐘子俞像是沒聽到謝厭說要睡覺的話,慢慢悠悠的将自己回來後做了什麽給謝厭說了一遍,連最後喝的那碗苦得他心疼的藥也描述了一遍。
謝厭耐心的等他說話,随着他的描述,鼻尖仿佛也萦繞着那股若有若無的苦味。
“好好喝藥,”聽到最後謝厭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他,只能勸他好好喝藥,争取早點把身體養好。
“好,”
兩個人一個聽一個講,聊了一會才挂電話。
翌日
謝厭起床簡單收拾一下出門,昨天他和謝倦說了不去公司之後,謝倦就明白他的意思,今早沒等他。
謝厭開車到之前喝過一次茶的茶樓下,核對信息後被人帶到包廂前。
早上喝茶,謝厭聽到邀約的時候驚訝一瞬,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推門而入,就見裏面坐着兩個二十一二歲的青年,兩人聽見開門聲,側頭看過來。
“謝哥,你終于出來了,你再不出來我們都要去你家劫人了。”頭發挑染成粉紅色的男生一見謝厭,嘭的從椅子上跳起來,叭叭叭的就是一頓輸出,沒給謝厭一點見縫插針的機會。
“謝哥,情況怎麽樣了,上次你在酒吧昏倒,可吓死我們了,現在我們已經把接頭地點改成茶館了,這東西不用擔心什麽問題,總歸來說,喝多了也只是一肚子水。”
坐着另一邊比較平和的男生給謝倒了杯茶,給謝厭解釋了為什麽一早上約在茶館見面。
入手茶杯溫熱,冒着幾縷霧氣,謝厭安靜的聽兩人說話,沒有長篇大論的罵老爹,也沒有憤世嫉俗表示社會不公。
這讓楊望和王肅驚訝了一瞬,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謝哥,你還好嗎,沒受什麽刺激吧。”
“咳…咳咳!”
驚天動地的咳嗽聲吓得兩人急忙給謝厭端茶拍背,“謝哥,你不用着急,我和王肅都不喜歡喝茶,這一壺都是你的,”
楊望給謝厭重新倒了杯茶,然後将茶壺往他前面一放,指着茶壺非常慷慨大方的說道。
“好了,找你們有正事。”謝厭将茶壺推遠,眼不見為淨。
“什麽事?”聽到謝厭找他們有正事,兩個人正襟危坐、嚴陣以待。
謝厭理了理被兩人扯皺的衣服,看向兩人,“這不是我爸催着我去公司上班嗎,我不太想去,想找你們一起做點小生意,不知道你們最近在做什麽,有沒有時間。”
楊望看向謝厭,吶吶無言,良久心虛的道:“謝哥,我還在家裏啃老呢。”
王肅點頭,:“我們都沒準備工作,公司一年的分紅我們都用不完,工作沒什麽意思。”
謝厭想到自己卡裏存款還沒有他們一個月分紅多的存款,看向兩人的眼神像是看發光的財神爺一樣,笑得越發和藹可親。
“工作沒意思,不過投資有意思啊。”謝厭抿了口茶,慢悠悠的說道。
“嗯?投資有意思嗎?”兩人迷惑的看向謝厭,雖然他們對家裏公司沒什麽貢獻,但是該有的常識還是有的,有些東西不該碰就不要碰,投資需謹慎,一不小心就破産了。
“我最近想開個店,準備找你們一起投資。”謝厭看向兩人,直截了當的說自己的目的。
他昨天思考了一下,自己還是适合開店,他有身份的便利,還有資金,想開店容易多了。
楊望和王肅對視一下,有些遲疑,不是他們不想賺錢,誰會嫌自己錢多呢,只是三個人能玩到一起,那就證明大家都沒什麽水平,現在其中一個好兄弟喊着要奮起,這情況怎麽看怎麽怪異呢。
“可以,謝哥想要多少。”
楊望只是想了幾秒,非常爽快表示入股,要是成功了,那大家一起賺錢,要是失敗了,其實投出去的錢對他們來說也不算什麽,全當成全兄弟的願望了。
王肅也點頭同意投資的事。
謝端起茶敬了兩人一杯,和兩人說起自己的計劃。
昨天家庭醫生給鐘子俞檢查完身體,建議他去醫院做一個全身檢查,今天一早,鐘邑和安闵就帶他往醫院去。
“怎麽樣?”見醫生出來,安敏趕緊走近問道。
“腿情況還是不容樂觀,你們商量一下,盡快給他安排手術,還有就是注意多休息,不要太勞累了。”
醫生說完就走了,安敏和鐘邑對視一眼,診斷情況和以前一樣,情況沒有變好,也沒有惡化。
但是盡快安排手術,安敏下意識看向兒子。
鐘子俞坐在輪椅上,撐着頭看向外面花園,醫生的話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心裏。
安敏低下身體,“小俞,醫生希望盡快手術,我和你爸也覺得早安排比較好。”
“再等等吧。”病房安靜裏了一會,沙啞的聲音傳出。
安敏沉默點頭,他們不是不知道要盡快安排手術,兒子的腿從受傷到現在已經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手術,可都沒什麽效果,反倒身體越來越不好。
這次手術是最後一次,也是最關鍵的一次,醫生也不敢保障他的腿能恢複。
三人出了醫院上車往回走,鐘子俞坐靠窗,安敏坐在他旁邊,車開到商業街,鐘父将車停下,三人找了家餐館吃飯。
“以前子俞讀高中的時候,我們一家人經常來這裏吃飯,一轉眼子俞都大學畢業幾年了,也不知道他家味道有沒有變。”
鐘母和鐘父就着以前的回憶聊起來,鐘子俞不想回憶以前,扭頭看向外面,他們出來得早,現在也才十點左右,陽光傾灑,對面茶樓挂上營業的牌子,不一會就陸續有人進去喝茶。
鐘子俞看了一會,剛準備收回視線,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進茶樓。
鐘母還在和鐘父讨論吃什麽菜,就見自己兒子表情一變,嘴角上揚,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對面,她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卻只看到樹蔭晃動,人影走過。
鐘子俞看了一會,收回目光安靜吃飯,只是吃飯時目光時不時還會飄向對面茶樓。鐘母沒說話,暗中觀察對面茶樓上有什麽吸引了他的目光。
三人吃飯吃了差不多一個小時,鐘子俞看對面看得太過頻繁,連鐘父也發現他的異常。
“子俞,你在看什麽呢?”鐘父擱下筷子,好奇的看向窗外。
鐘子俞搖頭,“沒看什麽。”
鐘父鐘母對視一眼,子俞從小對什麽都興致缺缺,特別是發生意外後,能讓他産生情緒的東西不多,現在這副望眼欲穿的模樣,告訴他們沒事,他們不信。
不過,兩人有沒問多什麽,結完賬出門,鐘邑去開車,安敏和鐘子俞在樹蔭下等他。
謝厭在包廂和兩位投資人互相畫完大餅,剛下樓準備帶兩包茶葉回去,餘光撇到對面樹下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謝厭看了一眼,對面的人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擡頭遙遙看過來,驀然一笑,謝厭朝他點點頭,接過茶葉,卻見站在鐘子俞後面的女士也朝他這裏看過來,想了想,他提腳往兩人那邊走去。
“鐘姨。”
“鐘——子俞哥。”
謝厭與鐘母打完招呼,視線落在鐘子俞身上,原想像之前一樣喊鐘先生,卻覺得場合不對。
安敏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打量,過了一會笑着問:“小謝這是出來喝茶?”
“和朋友聊聊天。”謝厭客氣又不失禮貌,這讓在一直觀察他的鐘母一喜,但随之而來的又是深深的擔憂。
“小謝談對象了嗎?”鐘母好似随意找了個話題與謝厭交談,表情輕松,只是提着包微微顫抖的手暴露了她忐忑的心情。
“嗯——還沒有。”聽到鐘母的話,謝厭眼神下意識往鐘子俞那邊看了一眼,搖頭答道。
“小謝今年也畢業了,該考慮成家了,有時間來我家玩啊。”
謝厭點頭,雖然他不知道自己沒有對象該怎麽成家,還有這些與去鐘家玩有什麽關系,但他還是應下邀約。
所以當晚上謝父回來說鐘家請吃飯的時還驚愕了一下,他還以為中午的邀約只是客套話而已,沒想到鐘家行動如此之快。
“記得明天穿好看點,本來已經趕不上他家鐘子俞了,現在又是個失業青年,這讓我在鐘邑面前怎麽擡得起頭裏。”謝父沒好氣的瞪了一眼謝厭,一個人碎碎念念的往樓上去,謝厭停留在原地思考這份邀約是什麽意思。
中午他和鐘母聊了幾句,鐘父就回來了,在街上聊天也不怎麽方便,大家就禮貌的表示下次有時間再聊就走了,而現在這份随之而來的邀約怎麽看怎麽不簡單。
第二天下午,謝厭早早被謝父喊回來準備去鐘家作客,“去你鐘叔家吃飯,你大哥有事撐不了腰,現在就靠你這張臉了,待會他們問你最近在幹什麽,我都不好意思說。”謝父恨鐵不成鋼的撇了眼謝厭,轉身上了車。
謝父和鐘父從小一起長大,結婚後雖然關系疏遠了不少,但平時過節過年還是互相拜訪,謝倦和鐘子俞年齡相仿,走得比較近,兩家關系還是不錯,只是謝父一直覺得自己家孩子沒有別人家優秀。
謝厭對謝父父親間攀比的話沒什麽感覺,非常坦然的坐在他身邊打開手機聊天。
至于興沖沖的謝父,謝厭沒把自己覺得鐘家請吃飯目的不純的猜想說出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鐘家。
“子俞,晚上謝厭他們一家來吃飯,你準備一下。”
中午,鐘母走進鐘子俞的房間,見他安靜的坐在窗邊看書,表情暗淡一瞬,轉而想起今天晚上的計劃,眼神閃了閃,笑得溫和的提醒鐘子俞。
“謝厭?”
鐘子俞原本還在看書,聽到母親的話後猛的擡頭看向她。
“嗯。”鐘母點頭。
“我知道了,媽媽你去忙吧。”鐘子俞手指無意識摩挲書的封面,眼睑下垂,不在意地回道。
“好,你注意時間。”鐘母見他反應,溫柔一笑,轉身出去了。
房間安靜了好一會,坐在窗邊的人才擡起頭,從旁邊的桌上拿起手機翻看,卻發現自己添加好友并沒有通過,鐘子俞笑了笑,這個人還真是倔強。
他想提醒謝厭的今天晚上可能是個鴻門宴,可惜謝厭不給他機會,鐘子俞放下手機打算繼續看書,只是原本平靜的心如同朝湖水裏丢進一顆石子,一圈圈漣漪泛起,再也恢複不到之前的寧靜了。
書半響沒翻一頁,鐘子俞想起第一次見到謝厭的時,那天他剛從醫院出來,經常走的那條路在整修,助理換了條路,他在離醫院不遠的巷子裏看到了謝厭。
他穿着醫院的病服,綠色頭發已經開始掉色,看着跟堆枯草似的盤在頭上。鐘子俞透過車窗見他慢慢從巷子那頭走過來,每一步都顯得小心翼翼,雖然表情極力克制着,但是透過雙眼,鐘子俞還是發現他對外面某樣東西的恐懼與不敢置信。
每往前一步,都那麽的不确定,如同小心翼翼伸出觸角打探這個世界的蝸牛。
鐘子俞沒忍住笑出聲,那想對面的人非常敏銳,猛的擡頭看過來,眼神犀利,與剛才的茫然無措判若兩人。
鐘子驚訝他的變化,兩人對視無言,綠燈亮起,車輛啓動,兩人就這樣錯過了。
之後兩人再見,謝厭沒有認出自己,鐘子鐘還有點惋惜。
晚上七點,謝厭和謝父準時到達鐘家。
謝厭望着眼前這個中式院子,眼裏浮現淡淡的懷念,鐘家的房子是三層建築,面積很大,從進門就一直是花草樹木,假山流水,鵝卵石鋪路,大理石地磚,謝厭跟着謝父身後,身着黑色西裝,腳上是蹭亮的皮鞋,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去結婚。
穿過一路園林,兩人到了正廳,鐘家老爺子鐘國慶穿着黑金色唐裝,昨天早上剛見的鐘父鐘母也穿着西裝旗袍。
見這隆重的穿着,謝厭越發确定這頓飯不簡單。
新中式家具,牆上挂着山水畫,紅木镂空書架上擺着花瓶筆墨紙硯,還有一些玉飾品。
鐘老爺子拄着拐杖,雖然已經八十多歲,卻精神矍铄,眼神炯炯有神,看向謝厭的眼神帶着毫不掩飾的打量。
謝厭微微欠身打招呼,鐘國慶笑着點頭,看向謝父,“你好久沒來家裏玩了。”
“這不是來了嗎?”謝父笑得爽朗,眼角皺紋堆積在一起,他父親去世早,以前兩家經常走動的時候,鐘過國慶對他不錯,只是後來忙了,也就生疏了。
“有時間多了家裏玩玩,現在孩子們都大了,你時間也多了不少,”鐘國慶慢慢悠悠和謝父聊着。
謝厭旁邊坐着的是鐘子俞,這人從他坐下就一直盯着他看,毫不顧忌旁邊的家人,謝厭見他實在太明目張膽,逮着沒人注意的空隙,側過頭低聲:“大家都在呢。”
鐘子俞還以為謝厭湊過來是想說什麽呢,沒想到他會說句話,笑着點頭,“對呀,怎麽了?”
“收斂一點。”謝厭在桌子底下拉了拉他的衣服,謝父他們那邊已經朝兩人這裏看了好幾眼了,謝厭實在是不想引起衆人矚目,只能提醒他不要太過分。
鐘子俞側頭看向表面一本正經,實際上在扯他衣角的謝厭,眼裏浮現淡淡的笑意,這人表面端着正人君子作風,不動如山,君子如蘭,然而鐘子俞卻想起那天看到的眼神。
決絕狠厲,渾身氣質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劍,尖銳冰冷,發現是無關緊要的人後,又收斂得溫和無害。
從那天後,鐘子俞時常想起那天明暗相交的巷子裏,擡眸朝他看過來的謝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