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番外
珠錦是帶着兵符出來的。
雖說她不同意打殺流民, 但是這麽多人不是小數目,他們混亂無度,為了生存什麽都做得出來,燒殺搶掠也常見。
珠錦想要讓流民順從, 只靠言語是鎮不住的, 這就需要她調動周邊城池的兵力, 先震懾一番,讓他們聽話。
“臣先恭喜殿下更進一步, 只是此次看似簡單, 也萬不可掉以輕心。”說話的是十皇女身邊的謀士,名叫岑風。
這個人在珠錦看來挺有意思的,頗有一點明朝姚廣孝那個感覺。
她不好詩詞, 不好風雅, 但是讀的書不少,滿腹博學卻又不參加科舉, 一心只想幫她争奪皇位。
這種沒有感情基礎, 沒有共同利益, 只有一個随時可能改變的共同目标構建起來的關系其實挺不牢靠的。但是十皇女有個優點——用人不疑。
既然她已經選擇了聽從岑風的話, 那就徹底信任她,不去懷疑。
可能就是她這樣的态度, 讓岑風也覺得感動了,慢慢跟十皇女親近很多,兩個人幾乎無話不談,岑風也自覺減少了與其他勢力的人的來往, 把性命托付給了十皇女。
珠錦笑着說:“先生這是何意?”
“京城中的皇女可不是個個都有機會出宮的。您此次奉了聖命離宮,與下屬同僚打好關系,辦起事情來也容易些。”
軍權不是誰都有機會拿到的, 只要珠錦把握住機會,以後也能多一層保障。
“只怕最後成了燙手山芋,反被安上了罪名。”珠錦道,“且容我好好想想。”
這裏的地圖跟珠錦認知中不太一樣。她去過的地方不少,但是從來沒來過這裏。
這個地方就像珠錦記憶裏的江南,叫做安同府,底下有十七個城鎮,江夏是其中之一。那邊的百姓大部分都沒有離開安同,珠錦就直接找了這邊的最高長官。
那是個文官,官職也很秦漢之風,就叫太守。當地的武官卻是收文官牽制,地位稍低一點,武官的最高職位是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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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錦過來之後,安同府的大小官員全都出來接駕,太守和總兵一左一右在府衙前迎她,珠錦的馬車過來之後,兩個人帶着身後左右官員跪下行禮。
“卑職安同太守程慈/總兵薛恩,見過殿下。”
哇,這兩個也是女孩子!
後面全都是女孩子,連衙役士兵也都是女人!
女尊國果然沒有男人抛頭露面。
雖然珠錦也是女人,看着這一幕,還是有一種誤入女兒國的錯覺,心裏還有隐隐的興奮。她一揮手,“都起來吧。”
程慈和薛恩先起來,後排的人才依次起來。
“兩位大人應該知道我過來是為了做什麽,我初來乍到,許多事情都不清楚,今後還請兩位多多關照。”珠錦還沒有封王,這個時候自稱什麽都怪怪的,就選擇了最平易近人的一種。
這裏的所有人都清楚,如果十皇女做成了這個差事,那就離着封爵不遠了。
沒人想得罪一個正當寵的皇女,安同太守對她很恭敬,其餘人看碟下菜,也都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敬意。
“殿下請。”程慈擡手,弓着腰,“卑職在清玉樓設下酒宴為殿下接風洗塵,鄉野小地,粗置素宴,略備薄酒,還請殿下賞臉移步。”
珠錦本來與豐紳殷德并肩往前走,聽到她的話後停下來,環顧了一下四周,笑道:“好啊,且待我收拾整頓一番。”
正好趁着這個機會,跟這邊的人熟悉一下。
珠錦和豐紳殷德去了住所之後,薛恩摘下官帽擦了擦額頭,“京城裏來的貴人,氣度果然不一般。”
程慈轉頭,對着後頭的差役說:“還愣着幹什麽,還不快去準備!”
珠錦簡單洗漱了一下,愧疚地看着豐紳殷德,“我要背着你出去吃大餐了。”
豐紳殷德無奈道:“去吧,不用管我,不會餓着我的。”
他知道珠錦說的是玩笑話。這種場合根本不是好好吃飯的時候,光顧着應酬喝酒,能吃飽就不錯了。不過那是豐紳殷德以前的經驗,現在換成了一群女人,不知道酒桌上的文化會不會有變化。
珠錦親了豐紳殷德一下,帶着岑風還有幾個侍衛剛出門就看到了外面程慈派來守着的人。
“你們幾個在這邊守多久了?”珠錦臉上帶笑,沒有那些高高在上的架子,讓那幾個被派來伺候她的衙役受寵若驚,“回、回殿下的話,不久,也就一個時辰。”
“這天兒可熱得很,回頭小心些,別中暑了。”珠錦賞了她們一些銀子,“回頭買些藿香消消暑。”
“多謝殿下。”
珠錦看她們似乎不那麽防備了,“你們程大人為人如何?”
“程太守是個好人,整個安同府,沒人不說她好。只可惜也不知道得罪了誰,好幾次要晉升,都沒能升官,只能呆在安同。不過也幸好如此,否則再換個別的官兒,安同不知道會成什麽樣子。”
珠錦點了點頭,“走吧。”
珠錦不喜歡勞民,沒讓侍衛開道,就只帶了三四個人,像普通人那樣,也沒做轎子,就這麽步行着穿過街道,走到清玉樓這裏。
街上的有一些乞丐,岑風過去問了幾句,她們都是從江夏逃過來的。有一些人已經找了工作,去酒樓藥鋪打短工,還有一些被賣到了當地的員外家裏做丫頭小厮,只剩下這些沒什麽勞動力的,在街邊要飯。
這裏離着府衙近,倒是沒人敢做小偷小摸的事情,遠處的流民更多,也更亂,還有一批逃到附近的山上做山賊,專門打劫沿途過道的人。
珠錦聽完後不發一言,點了點頭,就繼續走。
岑風在心裏暗道,十皇女終于有些喜怒不形于色的樣子了。隐藏自己的情緒對上位者來說很重要,如果什麽情緒都能被人看清楚,絕不是件好事。
珠錦來了酒樓,程慈連忙上來迎接,幾個官員挨個介紹自己,前來給她敬酒,推杯換盞之後,珠錦差不多認全了人,又問了一下程太守的意思。
程太守确實是個脾性有些軟的人,而且也有心整理好安同。她只是不太放心珠錦是否真的能做到,聽到珠錦的打算之後,覺得她還靠譜,就同意薛總兵聽她調遣,沒有在背後搞小動作。
皇帝之前的意思是讓珠錦直接帶着人馬自己來,她在地方沒有根基,也沒有自己的人,要是有人不服她,可能不會配合。珠錦也做好了準備,沒想到事情很順利,而且看程太守的樣子,似乎早就想做了,只是不知為何,一直沒有動作。
“幾個月前兵部就傳來消息,說是附近有海寇作亂,要早做準備,決不能虛耗兵力,薛總兵就算有心,上面的命令壓着,也不可輕動啊。”程太守喝了幾杯酒,說出了自己的難處。
岑風靠過來耳語,“是四皇女安排的。”
珠錦颔首,問道:“程大人與兵部有過節?”
程慈又灌了杯酒,她似乎有些醉了,聽到珠錦這麽問,便直言答道:“卑職和兵部沒有過節。”
岑風低聲說:“她與臨府的沈太守有過節,沈太守虛報災情,被程慈揭發,兩人結下仇怨。沈太守是四皇女的人。”
珠錦說:“這其中怕是還有別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岑風贊賞地看她,“是七皇女。”
珠錦覺得這裏面□□。
七皇女肯定不會不知道這麽縱容下去會是什麽情況,可她還是下了這樣的命令。沒有土地,流民無法安置,只靠朝廷救濟是很難的。
這個人怕是想把天下搞亂。
珠錦回去之後就給皇帝寫信,直白地說明了這邊的情況,并沒有摻雜主觀的話。
寫完之後她才想明白,皇帝為什麽讓她直接帶兵打過來。
她應該有所察覺,只是不清楚具體情形,也不是很确定。朝中的貴人很少有離京的,所有事情都靠下面的人禀報,外面的人圍着圈子中心的人獲取好處,有人是為了滿足私欲,有人是為了國家百姓,皇帝必須選對了人,才不會被蒙蔽。
就讓珠錦做皇帝的耳目吧。
她快刀斬亂麻,直接讓薛恩領兵,先去打了那夥山賊,又張貼告示,征集百姓前往江夏發展基礎設施,投降的山賊直接安排到這裏,送到江夏去了。
就在這時,确實有一夥海寇上岸作亂,燒殺掠搶,所經之地寸草不生,一個活口都沒留下。薛恩分不出身來保護百姓,只能向珠錦求助,懇請她向上奏報,請大軍支援。
珠錦心想,兵部要是真派了人來,是幫忙還是添亂還不一定呢。她安撫好薛恩,又寫了一封折子,闡述了如今的情況。接着又寫信給雍正,企圖讓他給皇帝吹吹枕邊風,說點四皇女的壞話,讓皇帝徹查她,把她的人手抜出來。
雍正收到折子之後,無語了一下。
為什麽珠錦這麽熟練地融入了這裏!而他晚上要防備着皇帝心血來潮找他睡覺,白天被一大群男人圍着叽叽喳喳,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盡管如此,雍正也是有些手段的,成功保住了自己的清白之身,至于吹枕邊風……拉倒吧,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雍正只能給皇帝一點暗示,平常聊天的時候多引導一下,但是他沒有證據,這些話就跟耳邊風沒什麽區別,吹完就過去了。
珠錦只好自己想辦法。
歷史上抗擊倭寇也不是沒有過,明朝時期經常有海寇作亂,戚繼光、俞大猷等人都是抗倭名将。不過他們的戰術珠錦沒研究過,但也知道,海寇不可能一直在海上飄着,他們肯定在陸地上有據點。
珠錦派人去了海寇經常活動的一帶,暗中潛伏起來,在他們活動完之後,尾随其後,悄悄跟着。
沒想到這一跟就有了一個重大發現!
這些海寇竟然是臨府的人!而且還是軍人,他們搶劫了安同的糧食銀錢,直接拿回去跟上級分贓。怪不得以前沒有海寇活動,程慈一調兵,海寇就來了。
珠錦派人去僞裝成村裏的百姓,海寇來時猛烈反擊,抓住了幾個人。這些人應該是沈太守的心腹,無論怎麽拷打都不說實話。
珠錦親自去大牢裏審問她們。
“你們知不知道,身為軍人肆意搶劫,殺害百姓,與造反無異?”珠錦穿得幹幹淨淨,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
眼前的女人已經被打得皮開肉綻,眼神還是堅定的。
沈太守确實可能沒告訴她們實情,只讓她們聽從吩咐行事。不過她們也确實殺了很多無辜百姓,打一頓不算冤枉。
那個人沒吭聲。
珠錦說:“讓我猜猜,你們中應該沒有安同人吧?畢竟都是沈緒精挑細選出來的人。不過你們應該不清楚,你們的戶籍身份憑證,雖然在沈緒手中,我想調出來還是很簡單的。”
那個女人擡頭看她,“你是誰?”
“十皇女在此,豈容你造次!”程慈大喝道。
她看着珠錦鋒芒畢露的模樣,手指激動得顫抖。如果能從這個犯人口中掏出話來,不光海寇,流民,還有她和沈緒的恩怨,都可以擺平了!
程慈覺得自己的眼光不錯,在珠錦剛來的時候選擇站在她這邊,沒有跟她作對。
皇帝有十個女兒,這十個女兒裏,大皇女早早離世,二皇女身體不好,其他幾個皇女各有各的好,也各有各的不好。程慈離着宮中太遠,不清楚她們是怎樣的為人。她只知道這幾個皇女手下的官員錯綜複雜,名聲也是互相抹黑。
如今親眼見到十皇女,她才能肯定,十皇女心智成熟,手段強硬,但不過分嚴苛,是個很通情達理,但又不優柔寡斷的人。
那個犯人得知了十皇女的身份,嗤笑一聲,“少拿皇女吓唬我!”
珠錦擺了擺手,後面一人上前,拿出一個令牌,放在犯人眼前,“欽差腰牌在此,還能造假?”
珠錦淡淡道:“你要是想看我的大印,也未嘗不可,只是要麻煩人來回跑一趟,麻煩得很。”
“您、您真的是十皇女?”
“千真萬确。”珠錦道,“謀反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不止你的身份,你那幾個同黨的屍首也都在府衙裏放着,想來沈大人很快就會查明你們幾個的身份,到時候會發生什麽事,可就來不及了。”
她當兵就是為了養家糊口,現在一聽說可能牽連家人,意識到她們已經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頓時心如死灰,“我招……”
程慈大喜過望,“來人,拿紙筆來!”
珠錦看着她們記錄完口供,拿過來瞧了一眼,回房之後繼續給皇帝寫信。
沒了海寇作亂,薛恩很快将流民組織起來,送回了江夏,程慈撥了一筆錢,供他們日常的花銷。這筆錢原本就是應該花在恢複農田土地,街道集市上的,現在只需要用來買沙石泥土,再給他們買飯就可以,連工錢都省了。
珠錦在這裏呆了大半年,直到江夏那邊完全恢複,百姓安頓好才回京。
她離開的時候,程慈很不舍地出城相送,但是她沒有要求什麽,也沒表達不舍,只是看着遠處,“今天天氣不錯,殿下一路保重。”
珠錦朝她拱手,“後會有期,程大人請留步。”
程慈深深作了一揖,目送珠錦遠去。
“這次做的不錯,想要什麽賞賜?朕一并允了。”皇帝看起來心情不錯,笑眯眯地看着她,給出的承諾令人很難不心動。
珠錦說:“仔細想想,我什麽都不缺……啊對了,安同府太守程慈,愛民如子,政績也不錯,我聽說她已經做了十幾年太守,母皇不如考慮一下給她升一升?”
“你信裏總是提到她,朕也留意過她送上來的折子,确實做的不錯,是個清正剛直的。”皇帝突然頓了一下,咳嗽起來。
珠錦倒了杯茶,“您沒事吧?”
皇帝喝一口壓了壓,朝她擺手,“人老了,身體也大不如從前,以後還要看你們姐妹幾個。你性子沉靜,倒是讓母皇放心,只是年紀太小……”她突然停下了話,對珠錦說,“就按你說的做,年底宣召程慈回京吧。”
“多謝母皇。”珠錦看她臉上帶着疲憊,想來疲乏了,說了幾句關心的話,退出宮殿,去了雍正那裏。
雍正還是坐在一群男人中間,往常陰沉冷酷的神态現在都變成了麻木,整個人都有點魂不守舍。
他旁邊是穿着各色衣服打扮地英俊潇灑的男人,笑着圍在雍正身邊聊天。
看到珠錦過來,這些男人起身,“正說到殿下呢,您就過來了,可是巧了。”
珠錦矜持行了一禮。
這些男人自覺遵守男女大防,不敢和珠錦離得太近,自行退避,離開了雍正的鳳儀宮。
珠錦腦子裏冒出一個非常不合時宜的詞——
雄競。
真難聽,不管是雌競還是雄競,都很難聽。發明這個詞的人腦子絕對有毛病。哲學上都學了,萬事萬物都有矛盾。生物和歷史也學了,物競天擇适者生存,非要安在性別裏?
後宮的女人之間有競争,難道前朝男人們就沒有競争嗎?
九龍奪嫡搞得你死我活就不是競争嗎?還有國與國之間的戰争,難道不也是競争嗎?
“怎麽了?她訓斥你了?”雍正看着那群男人離開松了口氣。
珠錦愣了一下才想到雍正說的誰,“沒有,她還誇我了。我剛才只是想到了一些令人糟心的事情。”
“什麽事?”雍正一個人在鳳儀宮的時候很閑,人多了他又嫌吵,現在珠錦過來,他總算輕松一些,想跟她多聊幾句。
珠錦想起來穿越前看得那些電視劇,不少清朝背景的都是以雍正為男主,就有點好奇地問:“您當年後宮争鬥得厲害嗎?”
珠錦不太了解具體的情況,但是她知道,雍正還是雍親王的時候,就跟自己的福晉關系非常好。後來被電視劇魔改的年妃,在正史上也是溫柔柔弱的人,根本不像劇裏那麽強勢。
雍正穿越過來之後,也常常會回憶自己那個時候的後妃,只要他想說,能和珠錦聊好幾天。
但是他曾經是個帝王,做為鬼魂不理朝政,還要哄着乾隆也就算了,現在突然成了一個陌生女人的皇後,這誰受得了啊?
他還是要面子的。
雍正說:“沒什麽好說的。”
珠錦說:“好吧,那不如聊聊您奪嫡時候的事兒?”
“奪嫡?”這個詞觸碰到了雍正的神經。
從前的嫡子,就是正妻生下來的孩子。可是到了他這裏,就變成了勝利者的象征。
只要贏了,他這一脈就會成為嫡系。其中的刀光劍影,血腥殘酷,只有雍正自己才知道。
雍正也不想聊這個,但是一想到珠錦現在的處境,就覺得還是有必要給她傳授一些經驗的。
雍正講了當時發生的事情,珠錦把她查出來的蛛絲馬跡告訴了雍正。
雍正面色沉靜,“你走之後,她又病過幾次,身體越來越差了。”
“您的意思是說,我該早做準備了?”
“已經不早了。”
因為只有珠錦離京,其他皇女都在京城,皇帝的身體狀态她們都看在眼裏,早就準備好了,也就珠錦因為親自和皇帝通信,跟雍正書信往來的次數太少,皇帝又不願提起這一點,她至今仍不知道。
珠錦抓了抓頭發,“誰能想到會這樣啊。”
雍正輕輕笑了一下,“盡快準備吧。”
正月初一,宮裏宴請百官。
珠錦和其他幾個姐姐終于見了面,不過人太多了,就這麽匆匆聊了幾句話,她沒能認全。
皇帝當着衆人的面,提升程慈為正二品官員,調任到了京城,又封薛恩為兵部侍郎,接着直接冊封珠錦為郡王,封號為穎。
珠錦得了封賞,跪地謝恩,在宴會上被朝臣們圍着敬酒。
豐紳殷德坐在男賓那邊,時不時地往她那裏看幾眼。旁邊的王夫笑他,“穎王夫還真是與王爺伉俪情深,看看這眼裏,滿滿地都是郡王殿下。
豐紳殷德壓根不認得他是誰,就覺得這個人看着有點孱弱,笑容也很漂亮。他朝對方微微一笑,“見笑了。”
那個人看豐紳殷德不搭話,繼續陰陽怪氣,“十殿下年紀也不小了,家裏總不能只有一個正室。哥哥你雖然能幹,但也未免太寂寞了些,還是要花些心思,挑選幾個侍君,早日為王爺開枝散葉。”
豐紳殷德表情立刻變得古怪起來。
他到現在才聽明白,對方來者不善。可是這些話怎麽想都變扭得很,豐紳殷德非但不覺得生氣,還覺得對方的格局很小……這真的是個男人嗎?除去外表來看,與女人又有何區別?
珠錦那邊喝了不少,找了個機會溜走。
豐紳殷德看到她逃了,也站起來說去外面醒醒酒。兩個人在廊下相遇。
珠錦深深吸了口氣,“我剛才看到你在跟旁邊的人說話,他們為難你了?”
“沒有。”豐紳殷德心平氣和,甚至還笑得出來。
“我看那個人不懷好意。如今朝中形式兇險,凡是跟我有親緣關系的,都未必是真的有好意。以後誰跟你搭話,都小心着些。”
“好。”
珠錦看他溫溫柔柔地,心中一動,“你好賢惠。”
豐紳殷德突然覺得自己和那些男人也沒什麽區別了。
“過來讓我抱抱。”珠錦看着豐紳殷德環顧四周,對他說,“這裏僻靜,前面又有柱子當着,後面還是竹林,沒人看得到。”
雍正孤獨地坐在高臺上,陪着皇帝說笑,心中寂寞如雪。
正月初五,新年還沒過完,皇帝駕崩。
雍正第一時間告訴了珠錦這個消息,幸好珠錦提前有準備,岑風收買了守城的侍衛,攔下前去四皇女府上報喪的人。
珠錦找來薛恩,讓她帶兵駐守在城中各處,皇宮內苑也安排好了人手,謹防四皇女政變。
她派人送豐紳殷德回娘家去,自己換上喪服,帶着一隊人馬前往宮中。
雍正就守在皇帝靈榻旁邊,看到珠錦過來,對她說,“她臨終前只留下了口谕要傳位于你,聽到的人除了我,只有一個近侍。”
這兩個人跟皇帝關系太親近了,他們說出來的話沒什麽信服力,還可能會被潑髒水,說他們商量好了要擁簇十皇女上位。
珠錦覺得不能把皇位留給那個不顧百姓生死的四皇女,可是她這幾個姐姐,就四皇女動作最大,搞不好其他皇女都會被她搞死。
珠錦保護好自己就很勉強了,真護不住所有皇女。
“不然您來掌管朝政吧。”珠錦提議,“說不定還會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有史以來第一個男皇帝!”
雍正:“……別鬧。”
如果這些皇女年紀小的話,他代理朝政倒也說得過去。可是她們都是大人了,思想很成熟,而且也沒有明顯的缺陷無法擔當重任。如果在這種情況下,雍正代理朝政,怕是會被她們聯合弄死。
珠錦也想到了這個提議的不合理之處,她實在沒有其他辦法,只能聽從雍正的建議,趁着沒有其他人,拟出聖旨,蓋上大印。
四皇女帶兵殺進皇宮的時候,珠錦已經擦幹眼淚,紅着眼睛,身穿麻衣一身冷厲地站在宮門前,“四姐,你想造反嗎?”
“我看想造反的人是你!”四皇女穿的是行軍打仗的盔甲,她并沒有下馬,傲慢無禮之态盡顯,語氣十分強硬。
走上這一步就再也沒有退路了,如果贏不了,所有人都得死!
珠錦揮揮手,躲在暗處的弓箭手全都露出來,對準了四皇女。
珠錦說:“此刻的我與您一樣,您應該能明白。不同的是,您是主動踏入的這一步,而我是逼不得已。”
“少假惺惺的!”四皇女知道,口舌上的鬥争也是必不可少的。如果她不占理,哪怕成功登基,也會又諸多阻礙。兩邊誰都沒有動,四皇女反駁她的話,“你為什麽會來得這麽快?我看母皇就是被你殺死的!”
“這盆髒水潑的可真不怎麽樣。”珠錦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哪怕她和皇帝沒什麽感情,也得裝出母女情深的樣子,“宮裏的人都知道,母皇是什麽時候駕崩,本王是什麽時候過來的。”
四皇女也是個心思缜密的人,她的缺點就是沉默寡言,嘴有點笨,情急之下,更想不到要說什麽,心裏過了好幾遍,還覺得語言組織的不夠好,不由有些急躁。
她後面的人大喊,“殿下,別跟她廢話了!直接上吧!”
四皇女咬咬牙,“随我殺啊!”
“殺!!!”
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只要贏了,把那些忤逆她的人殺光,就沒人說她的不是!
四處的弓箭手放箭,射死了一大批人,後面的刀斧手也沖上前,與四皇女的人戰在一起。
四皇女原本不止這些人,否則整個皇城裏就小一萬兵力,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可是沈太守被處死,她的其他部署也被揪出來很多,城郊處倒是有禁軍,四皇女一直在等那些人來支援。
只是程慈和薛恩早已掌控了城內,把城門關的緊緊的,一個人都沒放進來,這可惜四皇女不清楚。
珠錦是她們的主要攻擊目标,宮人們願想拉着她躲起來,珠錦不願撤退,而是拿出一把刀,凡是與禁軍一起作戰。
十皇女學過武,但是她偏重文學。珠錦就不一樣了,作為乾隆最寵愛的女兒,她可是從小騎馬射箭一直練到長大的,對兵器和馬匹的熟悉程度,比四皇女都深。
四皇女低估了珠錦,沒想到她竟這麽勇猛,來一個殺一個,這麽多人都死在她的刀下,沒有一個能靠近她。
到了後面,已經無人敢往珠錦身邊去了。
四皇女眼見情勢逆轉,援軍又遲遲不來,深感彷徨絕望,拿出武器,指着珠錦,對她冷笑一聲,“十妹,你真是好樣的。”
說完她引頸自刎,從馬上栽下。
珠錦氣勢收斂,嘆了口氣,用溫和地語氣吩咐衆人,“将這裏清理一下吧……至于四殿下,容後再議。”
盡管她已經沒了咄咄逼人的姿态,卻沒有一個人敢小看她。宮人們沉默利索地清理屍體和血跡,無意之中往宮殿裏面看了一眼,只看見身穿白衣的郡王殿下正跪在先帝靈前,背影格外落寞。
珠錦正發愁地跟雍正讨論,“如果其他皇女也像四皇女這麽猛,那我真的不想幹了。”
雍正張了張嘴,想說什麽,突然停頓一下,再張張嘴,又停頓一下,最後說:“如果你什麽都不做,才是死路一條。”
他其實很想說,四皇女哪裏有她猛啊?剛才她那個樣子,都把四皇女給吓住了。宮外的那些人也是,被吓得噤若寒蟬。
珠錦真的太沒數了。
珠錦說,“就是因為這樣我才發愁。我不想殺人的。”
雍正很理解她,但是這也是沒有辦法。誰讓她們都是皇位競争者呢?只要人不死,就有可能死灰複燃。除非關系真的特別好,能信得過,才能饒一條命。
可是珠錦并非原本的十皇女,她是半路穿越過來的,根本不知道其他皇女與她的感情如何。
珠錦說:“看來只能問岑風了。”
就在珠錦等待的時候,其他人也都陸續進宮。
就看這一點,足夠得知四皇女在時刻關注着宮中的一舉一動,不然她不可能是第二個進來的。
當然其他人來得也沒那麽晚,只是四皇女帶人來了之後,宮中就禁止出入了,他們只能在外面等待。
珠錦的白色麻衣上沾着血,她還沒有換。
其餘人到來,看到她狼狽的模樣愣了一下。
珠錦神色冰冷:“四皇女圖謀不軌,私自結黨,豢養私兵,在國家危難之時殺入宮中,蔑視王法,置忠孝節義于不顧。兵敗垂危之際,引頸自刎,所有宮人皆可為證!”
那些蠢蠢欲動的皇女,看到珠錦這副猶如從修羅煉獄裏走出來的模樣,像是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什麽心思都沒了。
她們之中也有些人察覺到四皇女的強勢,不想與她為敵,本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沒想到皇帝死得這麽快,什麽都還沒來得及做。現在大局已定,更加沒有機會了。
二皇女被人扶着站出來,“不知母皇可曾留下遺诏?”
她臉色蒼白,說話時有氣無力的,整個人瘦得顴骨突出,看起來非常可憐。
所有人都以為她會像大皇女那樣,比皇帝死得還早,沒想到二皇女就這麽一絲絲血皮活到了最後。
珠錦側身,讓出位置來,她聲音微顫,“遺诏在父後那裏。”
雍正站出來宣讀了诏書,表揚了珠錦的優秀,冊立為帝。讀完之後,雍正目光冷冷地掃視下方,“諸卿可有異議?”
明明是個再柔弱不過的男人,卻有如此強大的氣勢。皇夫平日裏僞裝得可真好,完全沒看出來,他的真面貌!
一些知道皇夫以前性情的人,都覺得自己被騙了。
她們還發現,珠錦和雍正的表情神态都像極了,不愧是親手被皇夫撫養長大的女人。
沒有人敢提出異議。
岑風從人群裏站出來,第一個跪下來大聲參拜,“拜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其餘人也反應過來,跟着一起跪拜,“吾皇萬歲萬萬歲。”
珠錦道:“衆卿平身。”
珠錦登基之後,封雍正為皇太夫,豐紳殷德為皇夫。四皇女謀逆不可饒恕,剝奪爵位,貶為庶人。念其生前作為,以國公之禮下葬。
後來還是有人催着珠錦選夫,擴充後宮,都被珠錦拒絕了。
豐紳殷德非常感動,然後給珠錦生了一個女兒。
那個女兒出生半個月就會說話,驚得珠錦和豐紳殷德都沉默了。
珠錦試探着問:“嬌嬌?”
女兒:“啊。”
“……”歷史就是個輪回。
等嬌嬌滿月,對聲帶的控制能力又強了一些,但是她還是吐字模糊,所以一般用眼神來表達自己的意思。
她看了看珠錦,又看了看豐紳殷德。
真奇怪啊,為什麽是阿瑪在做月子,額捏照顧他?
而且額捏還從來沒給她喂過奶,是她穿越之後腦子變壞了嗎?
當珠錦把她塞到豐紳殷德懷中,讓豐紳殷德用實際行動來喂奶時,嬌嬌陷入了迷茫。
震驚,真相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