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紀曉岚自從被乾隆喊過去談話之後,
老是神思不屬的。
劉墉跟他關系不錯,他倆一個擅長書法,一個愛讀書,
年紀相仿又同朝為官,
而且都有收藏硯臺的愛好,經常為了一只硯臺鬧得面紅耳赤,也經常互相贈送對方硯臺,
一來二往地就熟悉了。
“老紀,被皇上訓了?“劉墉笑着來到他身邊坐下。
劉墉個子很高,
人瘦瘦的,
跟胖胖的紀曉岚坐在一起對比很鮮明,偏偏他們兩個人就成了好朋友。
紀曉岚拿出煙袋,點燃煙絲,深深吸了一口,
含混道:“你別說,
不止沒挨訓,
反而得了賞。就是還不知道賞些什麽,
讓人總惦記着。”
“這是好事兒啊。怎麽還愁眉不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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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曉岚苦笑,
這事兒他也不敢随意往外說,只能對劉墉說:“等回京之後您就知道了。”
紀曉岚把郁悶藏得很好,
其餘官員們,除了和珅,
沒有一個人發覺。
和珅與紀曉岚交情不深,
理應看不出紀曉岚的情緒。
但是他太了解乾隆了,乾隆每一個舉動下的意思,他都仔細思考過。他十九歲的時候就補缺成了粘杆處侍衛,二十三歲做乾隆的儀仗隊随從,
同時管理布庫,從此一路高升,二十九歲就做了禦前大臣。
他的升任絕非偶然,也并非憑着這張英俊的臉,還有肚子裏的學問。和珅心裏清楚得很,他能升官這麽快,全賴于他猜中了乾隆的心思,把人伺候的舒坦了。
乾隆想什麽,他就該做什麽。乾隆說出口的,他得不止得做到,還得做的更好。乾隆沒講出來的,他也得做,這樣才能哄得主子高興。
十七阿哥的事兒這麽輕飄飄地放下了,誰也沒再提,從前一直鬧騰的十七阿哥,最近幾日也歇了火兒,安分得很。
這裏面絕對有貓膩。
乾隆沒想着告訴他,肯定有他自己的考量,但是和珅不能不知道。他得先知道了前因後果,才能保全自身,進而為皇上分憂。
于是和珅就過來找紀曉岚了。
同僚之間互相透露點信息很正常,前不久他還跟伊江阿說過皇上的心情,幾位大人也都在旁邊聽着。得了他的情,難道還能厚着臉皮不償還?
“紀大人。”和珅笑着過來找他,他長得好看,身量也很好,行禮時如芝蘭玉樹,令人看着心情就好。紀曉岚的帳子外面,還有幾個他從家裏帶過來的小厮,和珅也微笑着點頭示意。
紀曉岚很清楚和珅的為人,不會被他的表象蒙蔽。
他沒有與和珅交惡的意思,不冷不淡地回了一禮,請和珅入內,像對待普通同僚那般開口:“不知和大人突然造訪,可是找紀某有事?”
和珅不喜歡朝中的文人。
他之前被降職,就是被那群文人聯合打壓。只不過現在才升任禦前大臣不久,和珅還在估量自己在朝中的力量,尚且沒有實施報複。
他這個人記仇,誰要是得罪他了,他得千倍百倍地報複回來。權力對和珅來說,不是責任負擔。他揣測乾隆心思的同時,也在學着乾隆享受權力。
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和珅笑容溫朗,“也沒什麽要緊事兒,只是想問問紀大人,主子爺心情如何?找您過去,莫不是為了十七阿哥那事兒?”
“和大人要是為了十七阿哥那事兒過來,還真是找錯人了。您是皇上面前的紅人,連您都不清楚,紀某怎麽可能知道呢?”
和珅微笑着,徐徐道:“正因為和某在皇上面前伺候着,才得萬般小心。做奴才的,得順着主子的意思來,請紀大人通融通融,透露點消息。”
“這個……”紀曉岚做出猶豫的樣子。
和珅說:“我的為人,紀大人應該也清楚一些。和某并非多嘴的人,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紀大人不必擔心和珅往外面講,和某必定守口如瓶,絕不吐露一個字兒,叫您為難。”
紀曉岚知道和珅難纏,也沒想好怎麽打發走他,嘆了口氣,又拿起了煙杆兒,“不是紀某不願講,只是這事兒太稀奇,就算我說了,您也未必信啊。”
和珅道:“和某有求于人,您能開口已是萬般感激,哪裏有挑剔的道理。倘若紀大人如實相告,和珅自然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承了您的情,日後若您有用得着的地方,和珅必定不會推辭。”
紀曉岚心道,這個和珅年紀不大,為人倒是敏銳,人情用到了正地方。
“皇上把我喊過去,只問了我一個問題。”紀曉岚說。
和珅洗耳恭聽:“什麽問題?”
紀曉岚:“皇上問‘要是真的有鬼,他會不會突然去輪回轉世了’,臣便引經據典,解釋了一番。皇上得到了答案,便放我回來了。”
和珅有些茫然,這算是什麽問題?
當時乾隆身邊還帶着十格格,為什麽要當着十格格的面問這個?
該不會是紀曉岚在騙他吧?
和珅擡頭,隔着旱煙的霧氣,對上紀曉岚的眼眸。
紀曉岚有一雙與年紀不符的清澈的眼睛,一點都不渾濁,但是很深沉。正因為如此,和珅不想與紀曉岚為敵,但若是紀曉岚主動出手,他自然也不會客氣。
和珅起身,再次行禮,“多謝紀大人告知,和某感激不盡。”
“您言重了。”紀曉岚送他離開帳子,“和大人慢走。”
珠錦把豐紳殷德送的兔子玉佩挂在腰間,正好與身上的男裝很搭配。若是穿着并不收腰的旗袍,再想挂上這個墜兒,珠錦只能把它挂在脖子裏。
“看你這樣子,豐紳殷德應該是個好孩子。”惇妃聽珠錦講完玉佩的來歷,也跟着高興,“改日可以跟皇上說一聲,請和夫人到翊坤宮坐坐,也好讓我瞧瞧,能也會養出這麽一個兒子的女子,會是怎樣精細的人兒。”
“我沒見過和夫人,但是我覺得她肯定比不上額捏!額捏才是最好看的!”珠錦大聲說。
“你老實一點兒。”惇妃把她拽過來,按住她的肩膀,“我聽說和夫人是直隸總督的孫女兒,是個教養極好的女子。你總是這般上蹿下跳的,當心人家看不上你。”
珠錦嘟起嘴巴,“反正我就這樣兒,她要是看不上那正好取消婚約,我和豐紳殷德做一對好朋友也很好。”
“淨胡說,要是讓你汗阿瑪知道了,保準抽你鞭子。”惇妃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是贊同的。不過即便她贊同,也不能說出口。皇上做的決定不能輕易改變,珠錦确實不該說這種話。
珠錦扭了扭身子,往她懷裏縮了一下,在惇妃耳邊輕聲說,“這不是汗阿瑪不在嗎?我只在額捏面前這麽說,不會讓汗阿瑪知道的。”
“你還有這樣的小心思?”惇妃收斂了故意做出來的怒容,慈愛地撫摸她的頭發,“你向來懂事,又讨人喜歡,比額捏可好多了。”
“額捏也很好呀。”
惇妃笑了笑,“額捏只對你一個人好,換了別人,看誰還敢在額捏面前猖狂。”
珠錦唯一見到惇妃強勢起來,就是她和乾隆吵架那一次,确實挺吓人的。珠錦平日裏跟惇妃相處,下人們都自行退下,仔細想想,确實沒見過惇妃面對乾隆、容妃還有蓮香之外的人。
“那……那額捏也對別人溫柔一點好不好?”珠錦說,“額捏對別人好,別人就都喜歡額捏啦。”
“傻孩子,那可未必。”
惇妃在後宮中生活了這麽久,手段還是有的。
珠錦靠着父母,從來不用擔心掌控不了手底下的太監和宮女……說起來她剛會講話那段時間,還是變着法的試探的,只不過日子久了,全都跑到腦後了,最後還是怎麽舒坦怎麽來,很少在身邊留人伺候。
珠錦不懂這些雜事,也不好對惇妃指手畫腳,母女兩個又聊了一會兒,到了晚膳的點兒,乾隆過來陪她們兩個吃過飯又匆匆離開了。
後來珠錦才知道,乾隆有幾天晚上是去容妃那裏休息的。盡管他的年紀不小了,夜生活依然豐富多彩。
狩獵照常進行,十七阿哥再次活蹦亂跳。珠錦也跟往常一樣,沒事兒去哥哥那裏轉一圈兒,或者找豐紳殷德玩,到了将近晚上的時候,她終于再次遇到了雍正。
珠錦身邊有下人跟着,不方便講話,她一個勁兒地給雍正使眼色,讓雍正去帳子裏。
惇妃跟容妃在一塊兒聊天,帳子裏沒有別人。
雍正并不知道裏面的情況,遲疑了好一會兒都沒有挪動腳步。珠錦只好自己進去,讓底下的人遠遠地守着,不準離得太近。
她掀開帳門,讓雍正看清了全貌,雍正才入內。
“皇瑪法,好幾天沒見你了,你是在故意躲着我嗎?”珠錦控訴他,“是不是你一直都不喜歡我,現在終于能在其他人面前現身了,有了別的伴兒,就想把我丢掉了?”
雍正冷酷的表情破了功,哭笑不得:“說什麽呢你,朕是這樣的人嗎?”
他好些天沒出現,珠錦都快把他忘了,心裏也疏遠一些,現在看到他稱得上和善的神情,才找到從前相處的感覺。
珠錦爬到椅子上,“上次見面,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跟皇瑪法說,可是十五哥一直看着我,不讓我随處走動,沒能找到您。”
“什麽事情?”雍正這兩天也沒閑着,他一直在發愁自己跟乾隆的關系,可是思來想去,都覺得不太妥當,便過來找珠錦了。
這個孩子思維跳脫,不受常理約束,說不定真的能想到好主意。
珠錦說:“當然是您和汗阿瑪的事兒了。”
雍正笑了起來,她倒是跟自己想到一塊兒去了,“說說看,你有什麽獨到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