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蒲松齡是晚明時期出生的,康熙五十四年去世。他小時候有才子的名號,童試、鄉試都是第一名,但是怎麽考都考不中舉人,一直到了七十多歲,國家友情贈送了他一個舉人的名號。
他活着的時候籍籍無名,不足以進入當局者的視線,死了之後,所著作的《聊齋志異》大放異彩,不止後世的人喜歡,清朝和外國人都喜歡。
紀曉岚奉命編寫《四庫全書》,《四庫全書》并不是一本書,也不是四本書,而是三千多種圖書的集合,幾乎包攬了這世上能找到的所有符合清朝統治的書。
編這個書自然要找參考資料,紀曉岚編書的時候可以接觸很多禁本,不止《聊齋志異》,還有很多其他人看不到的書,他都可能看過。
珠錦的心思被十五阿哥窺破,因為十七阿哥幹的那事兒,根本不允許她到處亂跑,直接塞到惇妃那裏,斷絕了他外出找雍正的心思。
珠錦只好坐在床上發呆,思考一下紀曉岚是否真的能給雍正提供幫助。
“十格格,過來讓章太醫給你把把脈,我瞧着你今兒沒什麽精神,都不像往日那般愛玩鬧了,別跟你十七哥似的,再生病了。”惇妃很關心珠錦,十七阿哥吓成那樣兒,珠錦跟他呆在一塊,保準也受到了驚吓。
她讓蓮香請了太醫過來問診,仔仔細細給珠錦看了一遍,連珠錦沒留意到的不知在哪兒被野草劃出的淺淺傷口,也塗上了藥膏。
珠錦沒想到這麽一會兒沒說話,就讓惇妃擔心了,她年紀小,話語也沒分量,只好讓太醫診治,又開了些安神的藥,連帶着十七阿哥的那份一起熬好,由蓮香端過來,惇妃親自看着珠錦喝了才放過她。
“好無聊啊。”她翻了個身,“額捏整日呆在帳篷裏,不覺得無聊嗎?”
“這兒與宮裏也沒什麽區別,手底下這麽多人陪着,怎麽會無聊?我看你啊,就是在外面野慣了,都是被你汗阿瑪縱容的。”惇妃也很無奈,要不是現在不在宮裏,帳篷之間離得也不太遠,隔不住聲音,她真想拿出鞭子打了一下女兒的手心,讓她長長記性,“也不瞧瞧現在是什麽時候?外面那東西是人是鬼還不一定,萬一要會傷人呢?你啊,還是好好安分呆着,收收心,過了這段日子再想別的。”
珠錦沒有辦法,只好留在屋裏,跟惇妃說說話,看她刺繡。
也不知道是她天賦異禀還是別的什麽,竟然越看越覺得舒服,有一種小學裏玩顏色塗鴉的快樂,“額捏繡的真好。”
“你才知道啊?小沒良心的,額捏給你做了這麽多,竟然一個都沒放在心上?”惇妃朝她嗔笑一下,抱怨道:“白瞎了額捏的一片心意。”
“诶?”珠錦很驚訝,“我怎麽不知道?”
“你不知道?”惇妃反問了一句,忽而沉下臉來,沒有說別的。片刻之後,她重新對珠錦展露笑顏,只是笑容不再像剛才那樣輕松,“不知道就算了,今兒額捏親自繡給你瞧瞧,看看額捏的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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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錦看着惇妃的一雙巧手,有些羨慕,“我什麽時候才能學刺繡呢?”
“等你把書畫學得差不多,就可以學刺繡了,還能自己弄幾個新鮮花樣,閑着無事打發時間。”
“等回宮之後,我想學畫畫!”
珠錦看着惇妃繡了一下午,晚飯時候容妃過來,跟她們一起吃的,吃飯之後又聊了會兒天,直到太陽落山,容妃才回去。
珠錦早早地洗漱完,爬到了床上,抱着被子替汗阿瑪和皇瑪法默哀。
木蘭圍場的星夜很美,草原空曠無垠,仿佛伸手便可觸到星辰。
春日草蟲不少,并不死寂,偶爾有窸窣聲音發出,遠處也會有鳥獸的鳴叫。
雍正身側安靜極了,那些弱小敏感的蟲子似乎能感覺到他的到來,沒有一只敢靠近。
自從來到木蘭圍場之後,雍正就發現了自己身上的變化。
所以真的是因為他的情緒過于激蕩,魂體才變得強大,能被十七阿哥和弘歷看到嗎?
雍正在月光下行走,不一會兒來到了乾隆的帳篷。
皇帝的帳子外面守衛森嚴,透過帳門能看到裏面的人影。光線很亮,弘歷還沒有入睡,也不知有幾人在裏面伺候着。
外面的軍士看不到雍正,他輕易繞過防守,從帳門處穿過,外面的人只感覺到一陣冷風吹過,背後發涼,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接着便與尋常一樣,沒有再感覺到異常。
出乎雍正意外,裏面只有乾隆一個人,宮女太監都不在。他在乾隆身側停下來,像小時候檢查兒子課業那樣,看了一會兒。
雍正原以為弘歷熬這麽晚,是為了處理朝政,走近之後再發現不對勁。他面前擺的不是朝臣們的折子,手裏拿的也不是朱砂筆,而是普通的毛筆。
雍正看了一會兒他寫的字,發現也不是最近發生的事兒,似乎都有些年頭了。
他忽然意識到了兒子在幹什麽,有些無語。
他顯現出身形,頗為複雜地喊了一聲,“弘歷。”
乾隆吓了一跳下意識地把手裏的紙抓到手裏,團成了一個球。紙上的墨水還沒幹,濕乎乎地沾在手心,冰涼的溫度讓乾隆立刻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麽,讪讪喊了一聲:“汗阿瑪。”
“朕早已清楚你做了什麽,不必如此費心。”雍正沒以為乾隆是在炫耀自己——有什麽可炫耀的?給他五十年,他絕對比乾隆做的更好。
乾隆這樣的行為,在雍正看來,更像是在向祖宗彙報工作,他能理解乾隆的緊張,柔和了聲音,“你的功績,朕都看到了,差強人意,只是仍有諸多不足,需要改進。朕聽說前不久,你辦理了直隸的一個叫周尚親的知縣?”
“是,原來汗阿瑪都知道了。”乾隆笑道,“朕常常思考明末舊事,大清的貪官污吏要除掉,鬧事的奸民也不可留。故而在查明真相之後,連下八道旨意,将案子判出結果。”
年邁的乾隆對雍正而言是陌生的,他記憶裏的兒子才二十四歲,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與現在的風燭殘年相去甚遠。聽到乾隆這麽說,雍正的怒氣一下子就起來了,他用力拍了下書案,“朕看你是老糊塗了!”
乾隆顫了一下,眼中怒意一閃而逝,思及眼前這人是他的父親,只好按捺住心情,做出兒子該有的樣子,聆聽君父教導。
“你解釋了這麽多,心中可有愧疚?那些被你殺死的無辜百姓做錯了什麽?難道他們受了欺辱,連個公道都不能讨嗎?日後要是再出現這種事情,誰敢報官,誰敢上訴?貪官污吏毫無顧忌,你還有臉說是為了大清好?”
乾隆一言不發。
雍正知道自個兒不該說這些話,可是他一看到弘歷這副不以為然的模樣就來氣。再怎麽說,對方也是皇帝,即便屋裏沒有別人在,也得給他留幾分面子。雍正用手指着他說,“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長期以往,大清還能剩下幾個清官?”
“汗阿瑪說的是……”乾隆應了一聲。
其實這事兒就是他一時鑽了牛角尖,光想着自己年紀大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退位,也想給兒子留個美好的繼位環境,就跟自己汗阿瑪做的似的。
殺死這麽多人,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乾隆心裏也嘀咕過,自個兒是不是做錯了,可是他是皇帝,一旦做出的決定,就不好随意更改,哪兒能輕易認錯?只好一條路走到黑,安慰自己這是為了江山穩固。
他要是真的理直氣壯,哪裏會在雍正面前解釋這麽多?
雍正看他認錯态度還好,怒氣稍減,都不想說他下江南勞民傷財那事兒了。“你是一國之君,整個大清的命運都在你手裏,做決定要考慮後果,不可因為先前的功績驕傲自滿。”
乾隆道:“汗阿瑪教導的是,兒子謹記在心。”
“過去的事兒,朕也不多說了。朕雖是大清皇帝,天下已經交到你的手裏,朕不便多過問。但你若是要毀了祖宗基業,朕也不能坐視不理。”
“元壽無論多大年紀,都是汗阿瑪的兒子,我沒有汗阿瑪這般精明幹練,理應接受汗阿瑪教導,不敢自以為是。也請汗阿瑪看在往日的父子情分上,幫上元壽一把。兒子做了這麽多年皇帝才明白,在這位子上有多孤獨。”
元壽是乾隆的幼名,長大之後就沒人這麽喊他了。
雍正聽到他如此自稱,也想起他年幼的時候。
弘歷一直是個聽話懂事的孩子,最難得的是,他并不軟弱,很有自己的主見。正因為如此才得了康熙看重。雍正也很看好他,早早地定下了他的儲君之位。
他嘆息一聲,不知該說什麽好。
雍正死的時候五十八歲,他只做了十三年皇帝,乾隆當皇帝的時間是他的好幾倍,雍正想以前人的身份指導他,也多有顧忌。兩位帝王分明都想親近彼此,卻因為隔了時間的長河,相顧無言,不知該說些什麽。
最終還是雍正站起身,“時候不早,你歇息吧,朕到外面去走走。”
乾隆看着汗阿瑪離開,悵惘心酸。
他的汗阿瑪還是那樣嚴厲,果然跟從前一樣,一上來就劈頭蓋臉地挑他的錯處,一句像樣的誇獎都沒有,跟他預想的場景一點都不一樣。
他休息了一晚上,夢裏都是雍正那張嚴肅冷酷的臉。昨夜睡的晚,乾隆醒得也比平日裏晚了些。睡醒之後,他喊了下人們來服侍穿衣,就聽到李玉在旁邊說,“十格格今兒一大早就來看您了,聽說您還在歇着,也沒回去,正在外面等着呢。”
“十格兒能有什麽要緊事兒?”乾隆回了一句,突然記起來,她與雍正相處了三四年,說不準就是過來看熱鬧的。乾隆嘆息一聲,“讓她進來吧,這個點兒應該還沒用過早膳,正好陪朕一起。”
珠錦得了旨意,等乾隆收拾好了才進來,“汗阿瑪,咱們今兒還打獵嗎?”
“就知道打獵。”乾隆看到她活力滿滿的樣子,心情也好了不少。對于小孩子來說,皇瑪法和汗阿瑪見面,确實算不得什麽大事,比不上打獵重要。
經過昨兒與雍正聊天,他都沒什麽打獵的興致了,聽到珠錦這麽說,心情也好似開闊了許多。“朕聽說你也喝了安神的藥?沒告訴你額捏原因?”
外人不知道鬼魂就是雍正,也不知道珠錦打小就跟他在一起。十七阿哥會被吓到,珠錦可不會。但她還是喝了安神湯,想來是沒有告訴惇妃真相的。
珠錦乖巧道:“汗阿瑪沒說可以告訴額捏。”
“好孩子。”乾隆看到珠錦更親近自己,而且嘴巴很嚴,看着也像能頂事兒的,心性非常不錯,覺得她真是繼承了自己的優點,看她更順眼了。
不過想到她打小就認得雍正,乾隆記起了昨日她的說辭,“朕怎麽記得你昨兒說什麽‘他打小就跟你在一起’,害的朕很意外是個年紀不大的孩子,見到汗阿瑪之後,朕可是吓了一跳,有你這麽說話的嗎?”
“汗阿瑪您記性真好,我都不記得啦,我有這麽說過嗎?”珠錦眨了眨眼睛,無辜地抱住他,“那肯定是我被汗阿瑪吓着,不小心就禿嚕嘴了。”
“朕看你膽子大得很,怎麽可能被吓到?騙騙你額捏還行,朕可不會被你騙過去。”乾隆順勢抱起她,等太監們端着早膳上來,熟練地幫她夾菜,帶她一起吃早飯。
珠錦一邊接受投喂,一邊也給乾隆夾菜。她筷子使得很利索,就是坐在乾隆腿上,想夠個東西很費勁,乾隆又沒有放下她的意思,只好放棄。
“豐紳殷德有沒有去看望過你?朕瞧着他是個癡情的,他心裏有你,處處讓着你,你可別欺負他。”
“怎麽突然說起他了?汗阿瑪他才多大呀,小孩子一個,哪裏懂什麽叫愛情?”
乾隆聽着珠錦的話,忍不住笑了。他知道雍正沒事兒的時候就教導珠錦,但是雍正那個性子,也不是很在乎情情愛愛的,“你從哪兒學來的?難不成你年歲大,知道什麽叫愛情?”
珠錦揚了揚下巴,“我當然知道,書本上都寫了。要是真的喜歡一個人,心裏就會一直想着他。我看着汗阿瑪就老想着豐紳殷德。”
“胡說八道些什麽?”乾隆笑着打她腦門。
“又打腦袋,我都要被汗阿瑪打傻了!”珠錦捂着額頭往後躲。
“傻了正好,省的朕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