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受傷
等江沅找到欲雪的時候,她正蹲在姜府的一處角落。花團錦簇之中,她小小的身體縮成一團,顯得尤為可憐。
“姜煥是我舅舅。”欲雪抱着自己的膝蓋,輕輕開口,“不是我外公和外婆生的舅舅。他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
“舅舅是個壞人,他經常罵娘,我聽到過,但我娘不讓我告訴我外公,也不能告訴我外婆。”
“舅媽,她和舅舅一樣壞。”
欲雪吸了吸鼻子,站了起來,轉過身面對江沅的時候,她的眼睛已經紅了,卻強忍着淚,“阿姨,你可以抱抱我嗎?”
江沅猶疑。
“你不要碰她。”賀宴說過。
“我捏了她肉嘟嘟的臉,……然後我被她一拳打趴地下……打完之後,她立刻忘記了這件事,眨巴着大眼睛問我,大哥哥,你怎麽趴地上去了?”淩子奇說過。
江沅不敢抱她。
欲雪靜靜等待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眼中的渴望也漸漸消退了熱度。
她記得,剛跟着娘回姜府的時候,在外公外婆面前,舅舅和舅媽對着她笑容滿面,如春風吹拂,對她仿似很喜歡,誇她軟萌可愛。但是,人後,欲雪對着舅舅伸出雙手,讓他抱她。舅舅卻滿臉厭惡,站得遠遠地,罵她:“臭丫頭,滾一邊去,別礙着老子的眼!”
舅媽呢,舅媽罵她“拖油瓶”,用指甲掐她,“小丫頭是不值錢的,誰讓你是個丫頭呢?你娘也是丫頭,所以啊,這姜府,你們就不該回來。已經是嫁出去的女兒,便是潑出去的水,回來只能惹人嫌棄。等我生個大胖小子,這姜府便徹底是我們的了。到時候,你和你娘,該滾去哪就滾去哪……”
舅媽的話,欲雪聽不懂,她問過她娘。她娘一臉愁緒,摸着她的腦袋,親了親她的小臉,囑咐她,離他們遠一點。
一抹血色突然在欲雪的眼眸中出現,飛快流轉。欲雪眨了眨眼,語氣失望,不願意就算了……你可以再給我做一碗面疙瘩嗎?我……我還沒有吃飽。”
江沅注意到了那抹血色,她開口道:“我可以抱你。”
欲雪擡頭,那抹血色凝固,而後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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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沅接着道:“但我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你告訴我,你舅舅不是你外公和外婆生的是什麽意思?”
欲雪歪頭想了想,“就是不是外公和外婆生的啊。”
江沅問:“是你外公和別的女人生的?是小妾生的?”
欲雪搖頭,“不是,外公沒有小妾。我娘說過,外公對外婆用情至深,和我爹不一樣。”
她一手握住自己的花環,一手對江沅伸出,雀躍道:“我說完了,可以抱我了嗎?”
江沅伏身,輕輕地将小欲雪攬進懷裏,她擁抱的力度很輕,并保持着警惕,但凡不對,能夠保證她迅速放開并退後。
冰涼而柔軟的身體,很輕,像是可以随時融化的薄冰。江沅忍不住顫栗,太涼了,涼得不似人的溫度。
欲雪,果然不是人呢。
從她的話裏,江沅可以推斷出,所謂的舅舅,恐怕是姜府過繼的養子。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女兒是不能算作後的,但欲雪的外公和她外婆恐怕感情至深,容不下第三人。外婆只生了欲雪娘一個女兒,所以,二老只能過繼養子繼承姜府,為二人養老送終。
和她爹不一樣,欲雪的娘和她爹應該是感情出了問題,可能是娶了小妾,所以,欲雪的娘才會在嫁人後,帶着欲雪回了姜府,卻招致了抱養的舅舅和舅媽的厭棄。
這些,跟姜府最後的慘案有聯系嗎?
江沅分神想着,她輕輕拍拍欲雪的後背,準備松開她。
欲雪卻手攀到了她的肩頭,“阿姨,謝謝你呢。很久沒有人抱過欲雪了。”
她說話的語氣冰冷,如毒蛇般陰涼,聽起來滲人極了。
江沅一驚,就要推開她。
但,欲雪的動作更快。她的手一瞬間抽出了長長的黑紅色的指甲,翻轉間,插進了江沅的肩頭。
劇痛的侵襲,讓江沅的左半邊肩膀動彈不得。但她從來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她咬緊牙關,右手扳緊欲雪的肩,一把将她掀飛了出去。
長長的指甲從江沅的左肩裏拔出去,帶出一片血雨。她警惕地望向欲雪。
被摔倒在地上的欲雪,指甲已經恢複原狀。她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衣裙上的灰塵,白皙如雪的臉上一片天真,“咦,我怎麽又摔跤了?”
而江沅也發現,她的左肩衣服完整,光潔如新,流出的鮮血也不見了。剛剛的傷與痛,好像都是她的幻覺。
待回了廚房,江沅重新給欲雪做了一份面疙瘩。她坐在對面,不動聲色地打量欲雪。此時的欲雪,眼神純淨,似是澄澈的水,不含一絲污垢。神情天真,一舉一動,皆是可愛女孩的軟萌,一點不見血色瞳時的陰冷和邪氣。
要麽是欲雪演技高超,要麽是,此時的欲雪真的不記得血色瞳欲雪所作所為,甚至,她并不知血色瞳欲雪的存在。
江沅覺得是後者。
她打開手機,六界神探大賽讨論群裏滿滿的消息,她快速浏覽了一遍。大致都是在猜測為何欲雪吃完飯天就黑,而他們又為何愛犯困的原因。中間夾雜着幾個心大的,在讨論手機裏的哪部小說好看的。
江沅給淩子奇發了信息,将她這邊發生的事情跟他說了一遍,但是,等了許久也不見他回複。
欲雪放下了勺子,碗裏的面疙瘩已經被她吃得一幹二淨。
江沅心提了起來,等着她說“天黑了”。
但欲雪只是拿出一塊雪白幹淨的手帕擦了擦嘴,笑得開心,“謝謝你,阿姨,很好吃喲。”
她指着江沅手裏的手機,問,“我可以玩一會嗎?”
“可以。”江沅穩住心神,只将欲雪當做一般的六七歲小女孩,找了《喜羊羊與灰太狼》的動畫片,打開遞給了她。
欲雪滿眼驚奇,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手機,目不轉睛地看起來。
等了一會兒,江沅擡頭向外望去,天空如洗,陽光正好。天未黑。
“我出去走走,你自己在這裏看,可以嗎?”江沅問。
欲雪頭也未擡,對着她随意擺了擺手。眼睛純淨無垢,天真又可愛。
江沅放下心來,走出了廚房,開始了每日一推門的活動。
欲雪娘的房門照舊打不開,江沅有預感,這道門恐怕是到最後才能打開。
欲雪外公外婆的房門也打不開。
江沅走到一處裝飾地富麗堂皇的院子,之前參觀姜府的時候,欲雪對它是一帶而過。此時,江沅聽完欲雪對舅媽和舅舅的控訴後,從院子的規格和華麗,她猜,這裏該是那兩人住的院子了。
她走過去,輕輕地推門,門“吱呀”一聲,應聲而開。
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從門的縫隙裏望進去,地面上一片黑紅,似是血跡凝固後的顏色。屋子裏桌凳倒塌在地,窗幔簾子被撕扯掉落。牆壁上、屋頂上,也有成片的血跡濺落。
地上躺着四具屍體,三個丫鬟裝扮,二十上下,穿着同樣的衣飾,可能是姜府的丫鬟。她們或仰躺或面朝下,身上有刀傷,也有被重物砸擊的傷。有個丫鬟手裏還握着一把菜刀,看樣子,像是從廚房随手拿過來的。
而另一個人,同樣是個女人,年紀大概是三十到四十,眼角和面皮上的皺紋栩栩如生,即使是已經死亡,卻仍能看出她生前的兇悍和潑辣。她身上穿着粗布衣服,頭上插着木簪,不施脂粉,與姜府格格不入。她身上的傷痕與另外三個丫鬟相比,少了不少,最致命的傷,應該是腹部的刀傷。那裏血流得最多。
這樣的一副場景,令江沅觀之欲嘔。
她退了一步,卻靠上了一個結實的胸膛。
江沅一驚,頭也不回地手肘向後攻擊過去,卻被人輕易抵擋。
“是我。”賀宴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輕響起,呼吸的溫潤從耳邊掠過。
江沅被他抱在懷裏,手亦被握住。
“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來了也不出聲?”江沅問他。
“剛到。”賀宴的聲音很輕,帶了點氣力不足的感覺。
江沅皺眉,她在賀宴的懷裏轉過身,仰頭撞見賀宴的視線裏。他依舊氣勢驚人,但從他比平日略顯蒼白的臉色中,江沅看出了他的虛弱。
“你受傷了?”
“嗯。”
居然承認了?江沅反倒不确定了。賀宴裝被狗咬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沅沅,我真受傷了,我沒騙你。”賀宴聲音裏帶了點委屈。男人受傷不能死撐,這是李程教會他的。
“誰能傷得了你?你不是妖界不可說,震懾六界嗎?”
江沅只覺肩頭一重,賀宴将下巴靠了上來,撒嬌似的告狀,“神界之主啊,他打傷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