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弑兄
一行人風風火火朝侯府門口走,正當姜峤提着裙擺要跨出門檻時,一道熟悉的冷冽嗓音自身後傳來。
“母親這是要去哪兒?”
姜峤步伐微頓,轉身朝身後看去,只見霍奚舟身穿赭色戎裝,背着弓箭大步走來,額間還系着煙色額帶,難得将那張硬朗清俊的臉襯出了些少年氣。
霍老夫人站在門外,頗有些自得地上下打量霍奚舟。
這麽穿總算像個意氣風發的少将軍了。說到底她兒子四年前才弱冠,雖是一軍統帥,但也是個半大孩子。像之前那樣天天一身黑,煞氣深重可怎麽行,哪有小娘子喜歡。
這麽想着,霍老夫人瞥了姜峤一眼,果然從她面上捕捉到一閃而過的驚豔。
“去看戲。”
霍老夫人答道,“你打扮成這樣,幹什麽去?”
霍奚舟從下人手裏接過馬鞭,“和幾個部下約好,去演武場跑馬射箭。”
霍老夫人颔首,心中卻突然有了盤算,主動将姜峤拉過來,“那你把雲皎帶上吧?”
霍奚舟頓住,微微蹙眉。
姜峤的表情也僵了僵,連忙搭住霍老夫人的手連連搖頭。
“那出戲你都看過了,再看一遍有什麽意思,不如去見識見識他們大老爺們騎馬射箭,正好,也讓侯爺帶你走兩圈?”
霍老夫人慫恿道。
霍奚舟似是想到什麽,眉宇間盡是抵觸。
姜峤沒有忽略霍奚舟的表情,連忙示意霍老夫人往他那兒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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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老夫人卻不管她了,笑呵呵拉下她的手,自顧自往馬車走去,還不等姜峤追上,便吩咐馬夫啓程了。
被孤零零留在原地的姜峤:“……”
枉費她昨夜畫了一晚上的畫,就是為了讓霍老夫人出門看戲,她也能順道跟着。這樣既不引人矚目,又安全得很。若是雲垂野真守在侯府外面,必然會跟上來,找機會與她見面。
沒想到這麽巧撞上霍奚舟出門……
偏這罪魁禍首還不自知,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攪黃了別人的好事。
霍奚舟目不斜視地從姜峤眼前經過,牽過馬繩,輕輕巧巧翻身坐了上去。
姜峤恨得牙癢癢,忍不住悄悄擡眸,瞪了他一眼,卻不料霍奚舟正好看過來,将這嗔怪哀怨的一眼盡收眼底。
“……”
姜峤尴尬地收回視線。
霍奚舟冷着臉扯了扯缰繩,獨自策馬離開。
姜峤朝侯府外戀戀不舍地看了好幾眼,還是只能轉身往回走。剛走出沒幾步,身後竟又傳來一陣馬蹄聲。
她詫異地回頭,只見霍奚舟又掉頭騎了回來,手裏的缰繩一勒,馬首揚起,發出一聲嘶鳴,在侯府門口穩穩停下。
“就這麽想出府?”
霍奚舟居高臨下地望過來,神色意味不明。
姜峤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下意識就想搖頭開溜。她是想出府,可沒想跟霍奚舟一起出府啊啊!
可不等她做出反應,高坐在馬上的大将軍已經不耐煩地伸出了手,薄唇輕啓。
“過來。”
***
城郊,烈日灼灼。
演武場四周遍插的旗幟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統一穿着的将士們繞着場跑馬,馬蹄滾滾,揚起漫天黃沙。
姜峤站在風沙中,整個人都淩亂了,內心更是崩潰絕望。偷雞不成蝕把米,形容的大概就是她此刻的處境。
霍奚舟回頭看了一眼,便看見出來時還妝發齊整的女子,此刻用力捂着快要被風吹走的面紗,鬓發散亂,極為狼狽。
“……進去等我。”
霍奚舟指了指她身後供人休息乘涼的涼亭。
姜峤如蒙大赦,福了福身,拎着裙擺飛快地跑了進去。
此刻人都在外面跑馬,涼亭裏空無一人。姜峤環視了一圈,尋了個視野開闊的位置坐下。
目送姜峤落座,霍奚舟才背着弓箭大步離開,迎來送往的人都紛紛朝他行禮,嘴裏喚着大将軍,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姜峤的視野裏。
桌上擺着涼茶,姜峤傾身給自己斟了滿,側頭揭開面紗喝了一口。茶湯剛一入口,她便擰起了眉,又低身吐了出來。
也不求這是什麽好茶,但也不能入嘴都是沙子吧。
姜峤歇了飲茶的心思,轉眼望向涼亭外,看着演武場後方的山林微微發怔。
這個演武場她曾經也來過,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不記得是十年前,還是十一年前,她只記得那年父皇帶着一衆皇子到這兒來圍獵。鑼聲一響,她與其他皇兄皇弟們紛紛策馬揚鞭,奔入山林……
彼時,姜峤不過八歲,做着皇子打扮,騎着精心挑選的小馬,一入林中便勒了缰繩,放緩速度四處閑逛。
只因那次圍獵,父皇讓鐘離氏負責一切事宜,所以姜峤根本不用跟其他人争,只需按照鐘離皇後安排好的路線走,便能在路上收獲已經昏死的野物。
姜峤擡弓放箭,箭尖嗖地一聲,徑直沒入野物身體裏。她的騎射雖不佳,但卻有幾分準頭。
可她沒想到,這一幕被尾随而來的大皇子看在了眼裏。
自從姜峤入了鐘離皇後的眼,她這位大哥便眼紅鐘離氏對她的扶助,将她視為頭號競争者。
許是被姜峤的不勞而獲刺激了,大皇子竟不顧鐘離氏的威勢,對她起了殺心。
山林深處,姜峤策馬疾馳,身後是連發數箭想要她性命的大皇子。
姜峤左右閃避,最終還是被一支箭擦過肩膀,悶哼一聲墜落馬下,眼睜睜看着大皇子将箭尖對準了她的心口。
可那支箭終究沒能射出來。
及時趕來救駕的是鐘離慕楚,他搶先一箭廢了大皇子的右手,又走過來,居高臨下地望着姜峤微笑。
“阿峤,被人欺負了,要懂得還手,知道嗎?”
說着,他便将姜峤拖到了告饒的大皇子面前,一把拔出大皇子手臂上的箭矢,又将這支箭塞入姜峤手心。
鐘離慕楚仍是笑着,握緊姜峤的手,不顧她的哀求,将那支箭一點一點送入了大皇子的心口……
時隔近十年,姜峤連大皇兄的模樣都快淡忘了,卻至今仍記得那支箭是如何沒入他心髒的。
“不過一個無足輕重的皇子罷了。阿峤第一次殺人,值得慶賀。”
鐘離慕楚只輕飄飄地丢下一句,便往地上倒了化屍水,讓藏在暗處的死士僞造出了野獸傷人的現場。
大皇兄的心頭血沿着箭矢,緩緩流入姜峤的手心,待她猝然清醒松開手時,幹淨的手掌已沾滿炙熱的鮮血,整只手似是要被燙得體無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