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六架運輸機陸續降落, 百餘位特勤人員迅速行動, 将信號發出的建築物圍得鳥都飛不出去。姚芝帶領一隊全體立于門前, 握拳擡手, 十餘柄光盾即刻齊亮。
哐哐哐!
幾枚催淚/彈分同時被投入建築物內, 一時間塵煙漫布, 白煙順着破裂的窗戶彌漫出來。擡腳踹開大門,姚芝率先沖進屋內, 透過護目鏡的熱感功能四下掃視。
沒有發現任何生命體。
事實上剛一下機她就預感到被耍了,這棟建築從外觀上看已是廢棄多年,窗玻璃沒一塊是完整的,周圍荒草叢生有一人多高。即便是通緝在逃, 她也不認為京海會帶着懷孕的雷亞在這種破落地落腳。
“姚隊, 有發現。”
順着隊員的聲音, 姚芝側頭望向煙霧還未散盡的方向——磚塊剝落的壁爐上方,一點微弱的紅光斷續閃爍。她走過去, 盯着紅光閃爍的信號發射器, 肩膀重重起伏了一下。
信號發射器旁還立着張紙片,上面寫着“這是一次警告”。
是京海的字跡。
姚芝皺眉,突然一下反應過來京海的留言意欲為何, 轉身大喊——
“撤退!全都撤出去!”
砰!
沉悶的爆破聲響起,整棟房子裏的煙霧瞬間被沖擊波震散。
京海睜開眼, 伸手從床頭櫃上拿過手機。黑暗之中, 手機屏幕散發出的光芒映在他臉上, 照亮凝重的表情。
實時傳遞來的視頻中, 上百號昔日的同僚盡數倒地,無一例外捂着頭抽搐顫抖。姚芝搖搖晃晃地從建築物正門裏走出來,沒走幾步就一頭栽倒在地,艱難弓背拉下面罩嘔吐不止。
聲波彈,這便是他給他們的警告。他本可以用真正的炸/彈一口氣幹掉所有落入陷阱的特勤處同僚,但他不是本體寰,終歸是無法冷血地做出濫殺無辜的事情。
Advertisement
幾個小時前接到邊骁他們,聽張星敘述完遭遇寰的情況,京海頓時産生了懷疑。以他多年來對高層的行事作風了解,張星此時該是處于被嚴格監控的狀态,能順利離開物管局簡直稱得上不可思議。
同時他注意到露露總是扭着脖子舔背上的舊傷處。撥開傷疤旁的貓毛,他發現了一處微微紅腫的地方。指尖按上去,皮下明顯有異物感。由此他判斷,邊骁和張星被利用了,寰是打算通過埋在露露皮下的追蹤器找到他們的據點。
将車開上空曠的道路甩掉追蹤他們的無人機,京海打電話給楊筱,讓他帶一套信號轉換發射器和四枚聲波/彈與自己碰頭。等楊筱把東西帶來,他将露露身上的信號發射器同頻到另一臺發射器上,又用激發器毀掉貓身上的發射器。
然後選定好一處廢棄的建築,給自己的追捕者們設下陷阱。
雷亞也醒了,往京海身邊靠了靠,迷迷糊糊地問:“解決了?”
回到倉庫京海就将計劃告訴了他,他并不擔心會出現變故。以京海做事的缜密細致程度,今天出任務的昔日同僚有一個算一個,都得被聲波彈震出腦震蕩。
“嗯。”京海切斷與回傳現場畫面的無人機連接信號,扣下手機,轉身抱住雷亞,輕拍着他的背說:“睡吧。”
“我剛做了個夢。”雷亞悶笑一聲,“一個男孩,一個女孩,诶你說那基因檢測會不會不準啊?”
“嗯……說不定吧。”
聽出京海的聲音聽起來略有些心不在焉,雷亞環住他的腰,仰起頭問:“想什麽呢?”
“……擔心你。”京海實話實說,同時把雷亞摟得更緊,“我和寰之間必然只能有一個活下來,你在我身邊,就等于和危險相伴。”
“那你把我藏起來啊,藏到個無人知曉的地方,等把那家夥解決了再來接我。”雷亞邊說邊笑,沒等京海說出“這主意不錯”又立刻說:“我既然決定回來找你就再也不會離開了,你省省吧啊,別想在我的視線範圍之外幹出以命相搏的傻事。”
胸腔溢滿溫暖的愛意,京海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吻。
“沒聽過孩子們喊爸爸,我哪能舍得死?”
從昏迷中漸漸蘇醒過來,姚芝渙散的視線中滿是白晃晃的燈光。眩暈感和刺目的光線迫使她眯起眼,眼中緩緩溢出生理性的淚水。這時旁邊伸過只手,替她抹去自眼角滑落的液體。
羅勝的嘆息聲在嗡嗡作響的耳邊響起:“別幹了,辭職吧,夾在當權者和京海之間,你只能做炮灰。”
聽說物管局特勤處全員受傷,他連夜趕到局裏,在醫療中心守了姚芝整整一天一夜。他第一次見到這個堅強的女人柔弱的一面,受到聲波沖擊的大腦混亂失控,她噩夢連連,哭着喊他的名字。
姚芝閉上眼,摸索着扯掉手背上的輸液針頭,又緊緊扣住羅勝置于臉側的手,低聲道:“我已經無法抽身了,離開就是死,京海就是最好的例子……”
“抱歉,我之前的态度……不太好。”羅勝回握住她的手,将那依舊顫抖的指尖抵到唇邊,“我聽小希說,你對卓漢照顧有加,并沒讓他在牢裏受委屈……姚芝,你是為了我們這一家人才替上頭賣命的,是麽?”
姚芝苦澀的抿住嘴唇,緩緩睜開眼,豔麗的容顏因傷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我從小到大就沒體會過家庭的溫暖,是你為我煮的晚餐和熨燙整齊的制服,還有發到手機上噓寒問暖的信息,讓我有了歸屬感……羅勝,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頰側的肌肉緊緊繃起,羅勝埋下頭,喃喃道:“我大你太多了……姚芝,我們……你該有更好的選擇,找一個和你年齡相當的愛人,組建一個真正的家庭。”
姚芝收緊指尖的力道,将羅勝稍稍扯向自己,将隐瞞的一切坦誠相告:“我是血族混血,生來就注定不可能擁有真正的家庭……我就是想要你,除了你以外沒人再值得我愛,羅勝,哪怕是炮灰也好,只要能得到用來守護你的力量,我認命。”
眼中流露出無法掩飾的震驚,羅勝緩慢地消化着姚芝話裏的信息,驚愕許久才回神道:“你……你不是殲滅血族的麽……”
“說是殲滅叛徒才對。”姚芝無奈而悵然地壓低聲音,“對不起,騙了你這麽久。”
忽然她的嘴唇上落下個蜻蜓點水般的吻。羅勝倉促地別過頭,淡淡道:“不用道歉,我不會因此而責怪——嗯?”
扣住他的後頸壓向自己,姚芝偏頭吻上那雙顫抖着的嘴唇。足夠了,有羅勝這句話,她所有的付出都值了。
哦,這他媽該死的腦震蕩,要不是頭還暈着,她現在就得把羅勝按到診療床上。
寰負手立于落地窗前,光能玻璃上映出他那張冷漠俊美的臉。京海寫的“這是一個警告”的字條靜靜地躺在他身後的辦公桌上,突然之間,被齒狀骨從正中間的位置迅猛刺穿。
陡然傾瀉的怒意令申元峰肩頭一震,他凝視着黑暗帝王六翼齊現的背影,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攥握成拳。于他所知,寰最厭惡的事情排在第一位的當屬背叛,緊跟其後的就是被人當成個傻子一樣耍。
當初借京海之手除掉尤裏斯,寰也是想看看自己的“繼承人”到底有沒有資格成為血族的領袖。雖說是個傀儡,但必須得擁有能讓族人們折服的力量,否則一定會亂的。
京海通過了測試,但卻無法被他們掌控,現在更是公然挑釁他的權威,還親筆寫下一封“挑戰書”。
“他想警告我什麽?”
寰的語調毫無情緒,但是申元峰聽的出來,他很生氣。作為混血,能得到在寰麾下和其他元初代血族一樣的地位,申元峰深谙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并且從來沒讓寰對自己失望過。
可是這一次,寰很失望。他早就該把京海“回收”,在監察局裏安排好位置訓練對方殺伐果決的處世态度。上一次京海,不,林寰把自己洗成白紙,浪費了多年的悉心培養就已經讓寰震怒過一次了,這次情況更糟糕、更失控。
“你回答不上來?”寰收攏六翼,回身看着他,目光寒如冰刃。
這種視線申元峰見過——聽到尤裏斯決意謀反時。
躊躇片刻,他回答道:“我認為……他是想告訴我們,他做好反擊的準備了。”
“反擊……”寰擡起手,掌中凝起一把墨色的劍狀光盾,幽然散發出無形的殺氣,“我給了他一切,他卻這樣回報我,哎,一開始就不該讓葉輝翔養他,看看,養出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申元峰背上一緊,立刻颌首道:“陛下,我向您保證,老葉他沒教過不該教的東西!”
“是麽?可他教會了京海什麽是愛啊,就像他教會你如何感受愛一樣。”寰看似惋惜地搖了搖頭,“元峰啊,我是看在你這麽多年對我忠心耿耿的份上才留葉輝翔一命,可你說,發展到現在這種局面,他是不是該負責?”
“陛下——”申元峰促聲道,緊張之中帶有無法掩飾的恐懼,“和老葉無關,都是我的失職!”
墨色光劍指向他,隔着四五米遠的距離,光盾的強大能量場也将他垂落在額前的發絲震得微微抖動。
這時寰忽然笑了起來,笑得令他背後發毛:“我開玩笑的,別擔心,畢竟你和葉輝翔是我唯一能信任的‘保姆’,等雷亞生下我的孩子還得靠你們來養育呢,不過這次可千萬別再養歪了,我絕不會容忍相同的事情發生兩次。”
“是,陛下。”
冷汗浸透了申元峰的貼身衣物,他垂着頭,懊惱嘆息——當初看到葉輝翔教年幼的林寰如何用手絹折出只布老鼠時,他就隐隐生出絲不詳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