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從局長辦公室裏出來, 姚芝和邊骁一起等電梯,期間默不作聲地看着彼此。京海被通緝, 由姚芝繼任一隊隊長, 局長要求一隊二隊精誠合作,緝捕, 不,是殲滅逃犯。
姚芝并不想繼任隊長,更不願追捕京海。上面通緝京海的理由是說, 他是血族引戰勢力安插在物管局的內鬼,但她一個字都不信。
電梯門開, 邊骁紳士地比了個“請”的手勢讓姚芝先進去,又在對方與自己擦身而過時說:“我請你喝杯咖啡吧, 姚隊, 慶祝你高升。”
“別想拿自動販賣機上的合成貨來打發我。”姚芝心知肚明, 邊骁這是有話要私下裏和她說。
邊骁随即跟入電梯,沖她勾起嘴角:“那當然,請你這樣的美女喝咖啡,最起碼也得去樓下的飲品店來杯貨真價實的拿鐵。”
“上道。”
姚芝面上挂笑, 眼神卻依舊冰冷。
正是上班的時間點, 飲品店裏人不多。邊骁點了兩杯咖啡, 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和姚芝面對面落座。
“京海為什麽要殺你?”姚芝問。
“大概是嫉妒我長得比他帥?”
邊骁開玩笑地說,然而并沒能讓姚芝露出笑意。
“如果你認為我還有閑心跟你讨論關于個人魅力問題, 那麽邊隊, 今天這杯咖啡錢算你白花了。”
邊骁聳肩:“沒關系, 就當聯絡感情了。”
“無聊。”
姚芝起身要走,忽然被邊骁一把拽住手腕。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互相揣摩,用眼神試探。
“你還要浪費我多長時間?”姚芝率先打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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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骁松開手,随意地笑笑說:“姚隊,我就是想知道,如果找到京海,你打算怎麽辦?”
放走京海是場豪賭,但絕不能再來一次了,因為沒用的“武器”毫無留存價值。為那些家夥賣命多年,邊骁再清楚不過他們的手段。
畏懼?是的,任何有理智的人都該畏懼,并且無需對此感到一絲羞愧。
那些寄生在權利背後的血族們,在無人窺視到的黑暗中從一個幾近滅絕的種族重新走向繁榮,靠的不單單是所謂的超高智商,真正起決定性作用的是他們冷血的思維模式。
對待“叛徒”,對待不聽話的“武器”,血族們給予的答案只有回歸塵土。
“按上面的要求辦。”姚芝說着,又坐回到高腳凳上,“這不是正合你意麽,畢竟他差點殺了你。”
邊骁聽出對方也在試探自己:“是,所以将來他真要死在我手裏,看起來會不會有點像公報私仇?毀我心胸寬廣的英名啊。”
“怎麽着?你還想讓女人替你幹‘髒活’?”姚芝反問,刻意咬重“髒活”二字。
“哇哦,你現在看起來倒真像個女人了。”邊骁笑道,同時偏頭閃開姚芝的巴掌。他得到想要的答案了。“我跟京海沒私仇,不想看他死,更不想親手殺了他,我相信你也下不去手。”
姚芝重重嘆了口氣:“我們手下留情有什麽用,懸賞一個億,現在全世界的‘收割者’恐怕都在掘地三尺地找他。”
邊骁默然。
收割者,類似賞金獵人的存在,靠獵殺被通緝懸賞的逃犯賺錢。曾經他想脫離這個被血族控制的系統,帶張星遠走高飛。然而世界之大,卻沒有能真正安穩容身的角落。哪怕僅僅是張懸賞十萬的通緝令,也有的是人願意掙點零花錢。
“所以我們要趕在那些人之前找到他。”确認過姚芝的态度,邊骁終于能說句真心話了,“螞蟻尚能啃大象,他再強,也抵不住成千上萬道暗箭。”
姚芝輕嗤:“找到又如何,你能保得住他?”
“雷亞懷孕了,你知道這對京海來說意味着什麽。”邊骁在姚芝錯愕的注視下勾了勾嘴角,“他不可能一味的逃跑,為了孩子必然要将所有威脅清除,而面對——”又指了指天花板的位置,層層樓板之上,便是那些權勢滔天的家夥,“這種時候他最需要的就是盟友。”
微微眯起豔麗的眸子,姚芝問:“京海是血族,你認為他會允許雷亞豁出命把孩子生下來?”
“雷亞需要他的允許?”邊骁淡笑,“雷亞是我見過的最有主見的人,說是固執也不為過,他做的決定根本不會被任何人左右。”
邊骁說得沒錯,姚芝深表認同,但對抗上層去做京海的盟友,這真不太符合她“現實”的人設。別的不說,她自己也是血族混血,掀掉那層保護罩于她來說必然是弊大于利。
見她不說話,邊骁加重籌碼:“試想一下,如果将來有一天你想脫離系統和羅教官去過安穩小日子,總不希望自己的照片出現在通緝令上吧?畢竟上層如此‘器重’你,不可能輕易地放你走。”
姚芝繃緊嘴角。不用問,邊骁肯定是從張星那聽來的八卦。
“你請的拿鐵太貴了。”她把只喝了兩口的杯子朝邊骁一推,“這裏頭兌的不是奶,是他媽命。”
“看我的眼睛。”邊骁說着眨了兩下眼,眼球呈現一瞬間的純黑随即又恢複原狀,“姚芝,咱們都不是人類,卻都想活成人類。沒有付出就沒有回報,是就此沉淪還是拼出條活路,你好好考慮考慮吧。”
“……”
姚芝垂下視線,沉思片刻,端起那杯已經放冷了的拿鐵。
試好水溫,雷亞把京海拖進浴缸裏泡着。這一次不是冰塊水而是溫水了,京海在好轉,已經有兩天沒出現過體溫失衡的情況。但就還是個植物人,對外界的刺激沒有任何反應。
事實上京海的神智已經恢複,僅僅是身體不受控制。兩天來他一秒鐘也沒睡,沉寂在浩瀚無邊黑暗之中,胡思亂想。
現在他終于想明白雷亞為何要離開他了,因為他就是被自己恨不得碾進土裏再踩上幾腳的那個渣男,林寰。
然而他死活想不起有關過去的絲毫記憶。
當初為什麽要抛棄雷亞?為何會以“京海”的身份而活?最重要的是,雷亞發現一切後不但沒告訴他反而選擇了隐瞞真相。
到底是為什麽?
用吸飽溫水的海綿緩緩擦過京海的臉,看到對方耳側那條寸把長的疤痕,雷亞略感心疼地皺起眉頭。
失去了激發器無法從外部屏蔽通訊信號,為防止自己被追蹤,京海一定是用匕首生生挖掉了植入式耳麥。那玩意融合DNA與聽覺神經同步,把它扯出來相當于捅穿耳膜。
如果是受外力損傷還說得過去,自己挖?反正他是下不去這個手。
多日的消耗,使得京海剛從輻射損害中恢複過來的身體再次迅速消瘦,肋骨清晰可見。雷亞剛抱他的時候,感覺他現在的體重可能都不如自己。
“你啊,就會給我找麻煩。”握着京海搭在浴缸邊的手,雷亞一邊幫他剪指甲一邊抱怨,“真他媽的,躲都躲不開。”
——對不起,是我傷害了你。
京海惆悵地默念。盡管他拼了命地想要控制身體,伸出手将雷亞緊緊擁進懷中,卻實在是力不從心。
同時又有些膽怯,他相信如果自己願意的話,這副沉重的軀殼早該在意志力的作用下重新輕盈起來。但是他一旦“醒來”要面對的就是當初無論如何也要舍棄的過去,像剝洋蔥那樣一層層扒開探尋真相,把剝他的人刺激得涕淚橫流。
他不想再看到雷亞傷心難過了,他想告訴對方,無論林寰做過什麽,那都不是他的選擇。他就是京海,這是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改變的事實。
該面對現實了,只有懦夫才會選擇逃避。
水溫透過表皮神經傳遞到中樞神經,大腦的控制力緩慢複蘇。濕熱的蒸汽混着淡淡的紫羅蘭香氣沁入鼻腔,肋骨橫陳的胸腔更加有力的起伏了一次。
感覺到京海的手指出現輕顫,雷亞頓住動作,屏息望向那張消瘦卻依舊英俊的臉。只見眼皮之下,眼珠的移動清晰可見。
雷亞跨進浴缸,“嘩啦”一下把他從水裏抄起來,大聲喊道:“京海!醒醒!醒醒!”
一直緊閉着的嘴唇稍稍張開條縫隙,溢出低不可聞的聲音。雷亞聽不清他在說什麽,也無所謂他到底想說什麽——只要不是回光返照,以後有的是功夫說話。
只不過他太激動了,完全沒注意自己的膝蓋正壓在重傷初癒的人最脆弱的部位。
帶着滿腹的心思,姚芝從電梯裏出來,朝曾經屬于京海現在屬于她的特勤處負責人辦公室走去。
如果現在向上面檢舉邊骁的反意,她很快就能進入權力圈的核心。但是他們真的會拿她當自己人來看待麽?
不,絕不可能。邊骁說的沒錯,他們都不是人類,卻又想活成人類。然而那些艱苦卓絕的訓練不是為了把她打造成人而是部機器——殺人的機器。
從出生起就既定的命運,是時候反抗了。
刷開辦公室大門,姚芝剛跨入一只腳,整個人便定在了原地——有個銀白發色,和京海身形一模一樣的男人正背沖她伫立在落地窗邊。
不,這不是京海。姚芝下意識地握緊雙拳。
那人聽到動靜回過身,俊美的臉上挂起笑意,眼神卻冷得像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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