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李堯這才回過神,他想站起身,但因雙腿麻木險些摔倒,好在康宏眼疾手快,将他扶到了一旁的蒲團上。
“錢票又是假的?”
康宏點點頭,将夾在賬冊中的錢票取出遞了過去:“這已經是本月第三張假票了。”
李堯接過錢票,細細地沿着票邊看了看,暗金箔鑲邊是真的,票號書印的墨跡是真的,票印的樣式是真的,票腳的水印亦是真的。
可這三零四一的票號數字卻是他本月收到的第三張了。
康宏道:“對方很是謹慎,知道要分開兌換,便分別去城東、城南以及城中三家錢莊兌,一時之間實在難以察覺。”
李堯微微颔首,将錢票交還給他,“二郎快回來了吧?”
康達是康宏的胞弟,只是生性好動又喜習武,便被李堯送去了遠陽镖局學人押镖,去年三月,他也開始正式獨立押镖了,只是那趟镖得去三四個地方,路途有些遙遠。
康宏道,“算算日子,他該到蜀地了吧。”
蜀地離禹州最快也要一個多月。
李堯點點頭,“等他回來前,你盡量将這些東西收好。”
康宏得命,但依舊杵在那裏沒想退去的意思。
李堯輕輕挑眉,好看的媚眼跟着也微微揚了揚,不知為何,仿佛帶了些靈光,“還有事?”
康管事與康家兄弟都是李堯來禹州路上撿的。
當時只因旱災嚴重,百姓顆粒無收,康達實在太餓,便撿了鄉紳掉落的一塊糕點吃,誰想卻被鄉紳尋人打得險些沒了命。
康管事與康宏去尋鄉紳評理,結果雙雙被打,好好的一家子良人,也正因為鄉紳的一句話,被賣去了奴隸場。
康母與康家小妹也被那些人活活欺辱而死。
父子三人心裏發狠,從奴隸場裏逃了出來,要尋機會殺了那鄉紳報仇,誰想卻誤闖了李堯來禹的船。
李堯救下了他們。
自小到大,面對命運,李堯從來都是無能為力的。
得知他們的遭遇,也不知怎麽得,他似乎産生了一種有能而為的錯覺,于是他便試着向當地知府修書一封說明了情況,請知府懲治那鄉紳。
可沒想到,他卻忘了,自己只是個沒有絲毫存在感的王爺,若非他姓李,知府恐怕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此事的結果可想而知,知府看在他的面兒上,厚葬了康母與康家小妹,再給了康家父子三人一筆撫恤銀錢,将他們打發走了。
而李堯也正因如此被皇帝不喜,甚至還罰了他三個月的月俸。
還沒領俸便被罰俸的王爺,怕是有史以來只他一人了。
康家父子重情義,事情料理完之後,便跟着李堯來了禹州。
李堯頓了頓,道,“我知曉你的意思,那鄉紳是貴妃的人,丁家也是貴妃的人,待時機成熟,我會讓你出手的。”
“是。”
康宏指了指地上的花枝,“小人帶了花匠過來,王爺要不要讓他給看看?”
李堯神色忽而又暗了暗,猶豫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叫他過來吧。”
“勇哥!你阿娘讓你回家一趟!”
駱勇停下手裏的動作微微一愣,這還沒到飯點呢,怎麽就讓回家了?
吳興氣喘籲籲地跑到他面前,“勇哥,你阿娘說家裏出了十分要緊的事,要你回去呢。”
駱勇這才慌了神,直接丢下鋤頭,往家裏跑。
上回出事時,還是駱父從軍中被背回來時。
這回莫不是駱父行動不便,在哪兒是摔了吧?
駱勇越想越不放心,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誰想剛到家門口,便見這小老太太正笑呵呵地打算回家,看樣子是剛送完客人。
一想起那天登門的張媒婆,駱勇連忙剎住了腳。
不會又是來相親的吧?
他正想趁着小老太太沒發現他趕緊溜走,誰想還是被她發現了。
駱母雙手叉腰,神色有些不大好。
“駱二狗!快過來!”
駱勇的小名就叫二狗,因着他兒時總也比不上人家高,駱母聽了村裏人的話,說是孩子的名字越賤越好養。
原本駱母想将他取名為狗剩的,沒成想竟是被那吳興搶了去,思來想去,駱勇便也只得到了“二狗”這個名字。
駱勇頭皮有些發麻,因為每每駱母連姓帶小名地喚他,總有不太好的事。
駱勇幾乎是喪着跟着駱母回的屋子。
沒想到接下來駱母說的還真不是什麽好事。
是關于他那舉人姐夫的事。
唐家祖宅位于臨英巷,雖不是什麽鬧區,但地段還算不錯。
前些年唐母去世,唐家的親戚就過來鬧了一通,說是有鄉紳看上了他們家的祖宅,想讓唐晉元把宅子賣了。
要不是駱華趕走了那些人,再加上唐晉元自己考中了舉人,怕是今朝那宅子就不姓唐了。
駱勇凝重了起來,“怎麽?他們又來鬧事了?”
“可不是麽!”駱母道,“我聽方才那送信的說,咱們家姑爺這回傷得可不輕啊。”
駱勇驚得眉毛都快飛起來了,“怎麽還打起來了?”
“那倒不是。”
駱母喝了口水,繼續道,“說是昨日也不知是誰,往姑爺家書塾頂子上丢了塊大石頭,愣是将屋頂砸了個大窟窿,虧得當時屋子裏沒人,要不然可不得砸出人命來!”
駱勇不解,“那是砸着姐夫了?”
“咱姑爺本就是個讀書的命。”駱母嘆了一聲,“他心疼你阿姊,便自己搭了梯子親自上了房,打算修補修補,可他哪裏會幹那些粗重的活計?沒成想,竟摔下來了。”
駱勇:……
駱母快要哭了,“再過幾日便是我那乖外孫小绾绾的生辰了,今年我怕是見不着她咯。 ”
兩家都有個人行動不便,豈還能見着?
駱勇無奈地搖了搖頭,“明日我過去幫姐夫修一修吧。”
臨行前,駱勇去了趟後山,為了彌補那天沒給小绾绾送成的桃花,這回他整整斬了一大把。
他将這一把桃花插在了身後的包袱裏,遠遠望去,竟像是背了一棵桃樹。
因着第二日下雨,臨行前又被駱母塞了好些要帶給阿姊的東西,駱勇幾乎是走一裏歇一裏,直到快午後了,才進的城。
過了城門,再走幾個巷口,便是唐家的那座祖宅了。
唐家的祖宅坐落在臨英巷內,但從後門出來再走幾步,便是月白河邊。
每每唐家開了後門,便能感受到迎面而來的風。沿着河堤再往北走幾步,便是禹城最繁華的地方。
無論是景色還是路段,都是極好的。
怪不得那些鄉紳争着搶着想要将唐家的祖宅買下來。
駱勇背了太多的東西,實在不宜在街上四處招搖,于是進了城他便一頭紮進了暗巷裏。
城裏的暗巷四通八達,只要記得出口,便能很快找到臨英巷。
駱勇都能想象绾绾見他時的樣子,她定是高興得手舞足蹈,恨不得整個人往他身上蹭。
那小豆丁就喜歡這般粘着他,那粉嫩嫩的小臉……
駱勇微微一愣,有那麽一瞬間,他腦海裏突然想起了另外一張粉嫩嫩的臉。
那張臉雖然不及绾绾的可愛,但看上去很好看,就像一塊光潔的白玉,又像是一捧水嫩的白豆腐,不由得想叫人揉上一揉。
也不知那位郎君如今如何了,距離上回見他,已經半月有餘,也不知他的傷勢可曾好轉。
突然,不遠處傳來了噗通一聲。
像是什麽重物落了地。
駱勇護好身上的東西,立刻停住了。
看來最近城裏委實有些不太平了。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往前探了探,誰想還沒見着什麽場面,竟先聽到了那個如清湯般的聲音。
“六郎,還請你念及你我以往的情分,将那同心玉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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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可以發生很多事情,譬如駱勇已經将那些田地料理得差不多了。
再譬如李堯果真在闵縣開了一家錢莊。
錢莊開了之後,果不其然吸引了很多人,其中之一便是一直躲在闵縣不肯回來的嚴六郎。
嚴六此人好賭,從前在李堯那裏拿了不少東西,見着康氏錢莊,他自然是想要去兌換些什麽。
如此一來,便被李堯的人逮住了。
李堯只是想與他把話講清楚,沒想到嚴六郎竟是将他約到了這種地方。
嚴六其實并不是那種能叫人心動的俊俏長相,只是他的背影和某個角度的眉眼與秦王有五六分像。
人就是這樣,在無盡黑暗裏茍活多年,若有人肯捧一束光出來,哪怕是非常弱微的光,哪怕是并非真心只為彰顯自己,也會被銘記一輩子。
也正因為如此,李堯才會對嚴六百依百順,想要什麽他都給。
而他想要的,也不過是牽一次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