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拆不了的局
? 喬絲絲有些後悔了，早知道就不那麽沖動得執意闖來。她來到這裏的初衷是什麽，她自己都有些記不清了，只感覺自己心裏全部的堡壘都被無邊的恐懼壓榨侵襲，越肋越緊。
她快要窒息了。
良久，她終于記起自己為什麽要來這裏。是因為冷灼月，他那時愛恨交加的眼神，那種心痛而無望的氣息沖昏了她的理智，所以她來這裏，是為了向他解釋她和冷醉月之間絕無情愫！
對，冷灼月！
喬絲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無論如何，不能讓自己在這裏崩潰。她合下雙眼構思劇情：讓冷灼月知道她被關在這裏！
終于，石門隆隆響起。
冷灼月一定是火速趕來的，他一身淩然得站在她面前，胸廓輕微起伏，面容平靜得有些寒意，而那雙眼落在滿面淚痕憔悴不堪的喬絲絲臉上時，卻迸發出無法遏制的驚痛。
心痛、不解、懷疑、矛盾、甚至是憤怒一擁而上，織成一張濃密的，類似絕望的網。它網住了喬絲絲、也肋痛了慕思思，她甚至确定，這也傷到了冷灼月本人！
“你怎麽會來這裏。“
他冰冷的語氣瞬間碾碎了慕思思心中英雄救美一般的期待，她原本以為他會顧念到她所受的委屈，溫柔得将她攬進懷裏甚至向她道歉。可他只是冷冷得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得看着她，眼裏的情緒層層過濾，只留下怨怒。
他毫無憐惜得質問她，怎麽會來這裏。
她再無任何解釋的心情，擡手抹去滿面的淚，勉強撐起身子福了福身：“三少爺，喬絲絲誤闖冷月峰，還望三少爺處置。“
良久的沉默，已經有人打開了牢門，可冷灼月卻依然站在栅欄之外，毫無憐憫得看着喬絲絲，機械得重複：“你為什麽會來這裏？“
是啊，為什麽。喬絲絲忽然心灰意冷，我為什麽要來這裏，難道我費盡心機來到你面前，就是為了……看到這樣的你？
她冷笑一聲：“我只是好奇，一直聽說卻沒親眼見過，所以想來看看。如果你們認為我是故意來打探什麽秘密，或者……無論你們認為我是什麽身份，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你……“
冷灼月雙拳緊緊攥起，像是要用光所有的力氣來證明某些判斷并不是真的。喬絲絲當然看不見他心裏的掙紮，他的責任、他的感情在這一刻铮然開戰，帶着地獄之火滅頂而來，不燒盡他的靈魂誓不罷休。
終于，他一探手，粗暴生冷得攥住喬絲絲的手臂，用力一帶，喬絲絲只覺自己被拖行了一段距離之後淩空騰起，最終落在了山間不知名的林子裏。
“你知道冷月峰是什麽地方？我已經得到消息，你欺騙車夫、試圖從偏門潛入，換了旁人，根本不會得到任何解釋的機會，直接處死！“
喬絲絲看着冷灼月終于繃不住的面容，以及滿眼滔天的怒火，她顯然不知道他在生氣什麽，可是這樣的憤怒中，似乎帶有一絲恐懼。
他是在……害怕她被處死麽？
“你告訴我，你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
喬絲絲低着頭，淚水順着臉頰滴滴落下，良久才吸了吸鼻子：“我本來，只是有句話想要告訴你。可是現在不必了。“
她又福了福身：“多謝三少爺搭救，我可以走了麽？“
“有什麽話不能等我回去再說？“冷灼月眼神一閃，語氣不經意間輕軟了些。
“我不想說了。“
“你必須告訴我，如果沒有恰當的理由，我也保不住你。“
喬絲絲渾身一震，猛地擡起頭，不可置信得看着冷灼月森寒逼人的雙眼：“你這是在威脅我嗎？不說的話就要死，是嗎？“
冷灼月撇了撇嘴，眼神有些飄忽：“我可沒有這樣說，可是你要知道，作為一個外人住在冷府已是特例，況且你的身份特殊，冷府和冷月峰又多接觸恒國的機密，你既非冷府中人，更非恒國之人，自然不能肆意妄為。“
“噢。“喬絲絲扯了扯嘴角，心裏的冰涼絲絲滲透，她淡淡得直視冷灼月的雙眼，“我本來就是想向你辭行的，我要說的話就是，這些日子承蒙關照，絲絲感激不盡，抱歉打攪多日，即日起，我便離開冷府。”
冷灼月呼吸一滞，全身上下沒有任何動作，只一雙眼中露出他心中更甚的掙紮和觸痛。又是良久的沉默，山間的涼風帶起兩人的發，忽高忽低得在夏末悶熱的空氣裏劃出道道傷痕。
冷灼月終于擠出兩個字：“不行。”
“為什麽？是你說我随時可以離開的。”
冷灼月合下雙眼深呼吸一口，背過身去不再看她：“今時不同往日，你既已得公主青睐，不日即要入宮，在此之前，冷府必要确保你的去留，以及……你的來歷清白。”
喬絲絲一時沒有明白，轉念一想，幾乎萬念俱灰：“也就是說，我被軟禁了？并且還被調查了？”
“事關恒國安危榮辱，還望姑娘諒解。”
喬絲絲愣了半晌，終于苦笑出聲：“呵呵……呵呵呵……好！你們要怎麽樣，随便！”
“等等。”冷灼月轉身跟上，“山路艱險，我送你回去。“
喬絲絲停住腳步，心裏的委屈和憤怒忽然炸了鍋，轉身對他大吼：“你到底想要怎麽樣！這也需要監視嗎？是怕我和什麽危險人物街頭洩露什麽該死的機密嗎？！冷灼月，我當你是恩人，你卻當我是仇人，既然我這麽危險，處處需要提防，你當初為什麽要救我呢！你為什麽不直接讓我被馬車撞死！“
冷灼月愣了愣，一蹙眉：“我不是這個意思。”
“呵呵，好，你不是這個意思，那你就……”
冷灼月搖了搖頭，一把将喬絲絲攬入懷中，雙腿一作力運起輕功，直直往冷府的方向“飛”去。
喬絲絲被吓得緊緊蜷縮在他的懷裏緊閉雙眼，看不見他眼裏支離破碎的疼痛，可是她聽見他疲憊的語聲：“我真的只是……想要保護你，對不起。”
喬絲絲只覺自己如破碎的棉絮一般，被牽制着在山林間忽上忽下得前行，毫無招架之力。不久，她又重新回到了冷府的門前，從天色看來，應該已經是傍晚了。她竟在那黑漆漆的山洞裏被關押了大半天。
“回去吧。”
一回到這裏，冷灼月的語氣比在冷月峰的時候明顯得緩和了些，可是喬絲絲卻只覺得自己像被綁架了一般，完全沒有從驚怒和賭氣中緩過神來。
她欠了欠身子，目光清冷：“謝三少爺。不過，既然是因為公主的親睐而讓我必須留在這裏，那我這就去向公主辭行，我相信公主願意放我走。”
冷灼月愣了愣，不易察覺得嘆了口氣：“你走不了。”
“為什麽？”
“你已經牽涉了恒國的內務，在調查清楚之前，誰都沒有權利放你離開。”
喬絲絲再次被激怒：“原來我從頭到尾都是一個被懷疑的對象？你救了我，帶我來冷府，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場帶有預謀的軟禁，你們把我圈禁在這裏調查我的底細？！”
冷灼月眼中一滞，動了動唇，似乎有些話呼之欲出卻欲言又止，最終他只淡淡道：“你這樣理解也并非不可，你要知道，恒國境內，尤其是威谷城內出現的任何行跡不明的人，我們冷月派都有義務弄清來歷。“
喬絲絲原本以為自己的心已經涼透，卻不曾想眼前這個內定為男主角的男子說出的話，竟能一句比一句冷酷。其實她不過是想逼他說出挽留的話，他只要溫柔得，不，或許僅僅是和氣得告訴她，他希望她留下，她便一定會留下，義無反顧。
可是他沒有。他字字句句都是這樣無情并且理所應當，一次次将她更精準得定義為“可疑“。這場戲碼，究竟誰才是主宰？
她沒有忍住心裏的冷笑，扯起嘴角回應更決絕的冰冷：“那如果，我死了呢？“
冷灼月一驚：“你要做什麽？！“
喬絲絲合了合眼，嘴角帶着無望的苦笑，緩緩擡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冷灼月，我喬絲絲以我的人格擔保，我對冷府、對恒國絕對沒有任何加害之心，我不是什麽地方派來的內奸，我的出現也絕不存在任何政治因素。如果你還願顧念最初的相遇，顧念那僅有一次的月下賞樂，請你，放我走。就當我死了，請你讓我悄無聲息得離開這裏，然後告訴所有人我已經死了。求你，我讨厭被懷疑被誤解被冤枉，讨厭被圈禁在這裏接受暗中的調查，讨厭這樣永無止盡的羞辱。你不知道嗎？你們這樣做，對我是完完全全的侮辱。我很感謝你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給了我一個安身之所，我也是真心得對待你們每一個人，可到頭來這一切都是一場克敵制勝的戲，你們每一個人對我微笑的背後都暗藏心機，我被你們從頭到尾束縛在計謀裏，這讓我無法忍受。所以，我不願意再留在這裏，如果你心裏對我有過一絲一毫的信任，請你放我走。“
喬絲絲雙眼直視冷灼月的眼睛，一字一句，宣告她心中無望的請求。
冷灼月淡淡得看着她，眼底瀉出的心痛被層層圍裹在莫名的束縛中，像是被困在沼澤中的巨怪，張牙舞爪卻威吓不到旁人，只能灼傷自己。
他輕輕擡起手，伸向喬絲絲的時候仿佛抓住最後一絲希望般僥幸又絕望。
“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嗎？”他問。
喬絲絲冰封的心被這一句乞求般的問話震融了些，卻仍然拗不過莫名的怒意，她咬了咬下唇，點頭：“是。”
冷灼月低下頭，深鎖眉頭握了握拳，又緩緩松開，擡頭，眼裏深埋着淩亂的情緒，而那些深藏心底的話，終于露出冰山一角。他似乎用盡全身的力氣，開口：“如果，我希望你留下呢？”
他終于說了。
喬絲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底一顫，淚水铮然滑落。她又看到了他這樣深愛卻抵死也不敢觸碰的眼神，藏在她心裏的理智幡然醒悟，她究竟做了什麽？如何讓這樣一個清雅脫俗的角色變得如此茫然而矛盾，她讓他難過得幾近分裂，她明知他肩負的重任，明知是自己莫名的出現打亂了這些人原本平穩的節奏，明知是她給他的心裏埋下了無法挖掘也無法言說的愛意，也明知……是她在冷府中出格又招搖的行為擾亂了他的計劃……
她卻偏要責怨，偏要嗔怒，偏要不安分得踩踏冷月派和恒國的雷線，讓他在情感和事業的夾縫中苦苦掙紮。
或者……結束吧？小說只開了個頭，她大可潇灑得離開，只當他是個過眼即忘的配角。她讓他放了她，其實，是她該釋放他。
她合下雙眼，抹去滿臉縱橫的淚，擡眼：“你為什麽希望我留下呢？你希望我留下做你的大嫂麽？”她低頭苦笑，“倘若你對我還有一絲一毫的憐惜，讓我走。”
冷灼月一怔，他完全沒有想到那好不容易才說出口的請求，才露出尖尖角，便被她無情得碾了個粉碎。他低頭，再擡起的時候，眼裏已然沒了任何情緒，仿佛蒙上厚厚冰層的江面，底下再洶湧澎湃，面上也冷凝死寂。
他說：“對不起，我沒有權利放你走，也希望你不要再有這樣的念頭。否則……就算你不想死，我也不能保證你不招來禍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