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不玩兒了不玩兒了。”遲遲将手中的雙陸推到,精致的臉上滿是不耐煩。“你每次都贏,就不能讓讓我嘛。老是贏,有什麽意思?”
紀無咎卻沒有說話,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那雙眼睛光滑流轉,好似絕代寶石一般耀人眼睛,遲遲被他盯了一會兒,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自在地偏過頭,小聲又別扭地問道,“你看什麽……”
“看這裏有個姑娘,明明這麽大個人了,還賴皮不認賬。”他将桌角小框子放着的金瓜子抓了一把在手上掂量了幾下,繼續笑道,“你這一晚上,把你這個一個月的月例都輸給我了吧。”
遲遲氣不過,伸手就要去夠,紀無咎手一擡,遲遲立刻撲了個空,她再夠,紀無咎就往後仰,硬是不讓她夠着。兩人這樣往來了幾個回合,遲遲力竭,終于放棄了。氣鼓鼓地坐回自己位置上,幹脆耍賴,“你也知道是我的月例。你全拿了去,我可沒什麽東西打賞人家了。”
她耍賴的樣子,好像一只賴皮小貓一樣,可愛極了。紀無咎繼續逗她,“沒想到這個姑娘賴皮還撒謊。堂堂一個公主,怎麽會連打賞宮人的賞錢都沒有?還要從我這裏拿。”
“不管!”遲遲幹脆一撒手,開始不講道理,“反正你要還給我。”
她話音剛落,紀無咎眼角的餘光就瞟到不遠處的花叢裏多了一個影子,正在朝他招手。“願賭服輸。”他站起身來,将那小盒子一收,朝外面走去,“這裏面的錢都是我的了。你若是想要,下次再贏回來好了。”
遲遲舉步想要追,琉璃卻走上來,一把将她拉住,“殿下,晚上更深露重,你已經在外面坐了這麽久了,小心寒氣入體,着涼了。”
眼見着紀無咎已經沒了人影,追出去也拿不到自己的錢了,遲遲郁悶地摔了一下桌上的牌,悶悶地跟琉璃一起進屋去了。
紀無咎走到回廊下,那個黑影閃身出來,正是剛才偷聽姜風荷和飛雪說話的那個小太監,他在紀無咎身邊一陣低語,片刻之後,只聽見紀無咎沉沉的聲音,“我知道了。”他伸手摸向懷裏,想要去給小太監拿賞錢,誰知卻撲了個空。這才想起來,剛才出來得急,換了衣服就往甘露殿趕,根本就沒有來得及拿錢。他将剛才從遲遲那裏拿來的金瓜子抓了一把遞給那個小太監,充作了賞錢。
那個小太監千恩萬謝地退下去了,紀無咎一個人站在燈下,昏黃的燈光打在他皎白的臉上,沉靜又美好。有飛蛾朝着燈籠飛過來,紀無咎聽聲辯位,屈指一彈,一道無形勁氣直接将那只小小的飛蛾劈成了兩半。
他微微一笑,妍若春花,“自取滅亡。”
甘露殿內,遲遲已經喝完了一盅姜湯水,正捂着被子在床上發汗。琉璃從衣櫃裏給她把明天要穿的衣服拿出來熏上熏香,遲遲也沒有注意,她還在生紀無咎的氣。琉璃見她一直氣鼓鼓的樣子,也覺得好笑,便打趣道,“紀大人不來你要去找,來了你又生氣,殿下你可真難伺候。”
說到紀無咎,遲遲立刻來了精神,不過還是氣憤滿滿的樣子,“這個紀無咎,真是讨厭。他讓我一下怎麽了,每次過來都要把我的錢全部贏過去,我一個月只有那麽點兒月例,這下可好了。你們沒有打賞,可不能找我,去找紀無咎吧,全是他的錯。”
琉璃聽她這樣賴皮的話,也是失笑。“明明是你自己要去找他的,要怪他贏了你的錢,怎麽不怪你自己沒有定力,主動上去找呢?要是我啊,我就不去找,這樣一來,既不會丢了錢,也不會惹得自己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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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遲聽了,沉默了半晌,幹脆繼續不講理起來,“不管,反正都是他的錯。”琉璃心裏微澀,知道說不動她,索性便不再說話,免得讨了她的嫌。遲遲裹着被子在床上打了幾個滾兒,見琉璃還在給她熏衣服,便偏着頭問她,“琉璃,你有沒有心上人?”琉璃跟她從小一起長大,比遲遲還大了兩歲,姜風荷也大了她兩歲,可姜風荷已經嫁做人婦,琉璃還跟在她身邊,一年到頭連個男人都看不見。
遲遲懵懂,尚且不知這樣的話以當時的眼光看來,由女子說出來有多驚世駭俗,見琉璃不說話,只當她害羞,便問道,“你不說話,我可就當你默認了。讓我來猜一猜,究竟是誰。”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眼眶裏滴溜溜地一轉,“是……皇兄?”
琉璃大驚失色,趕緊放下衣服,低聲叫道,“小祖宗你小聲點兒。”
見琉璃那般神色,遲遲自以為說對了,當下便眉開眼笑,洋洋得意道,“這麽說我說對了?”
“對什麽對!”琉璃瞥了她一眼,“陛下如皓月懸空,我這個當奴婢的連螢火蟲都是算不上,怎麽可能生出那些癡心妄想的心思。況且,陛下早就有了姜婕妤,外人再難cha入,我得多沒眼色。”
遲遲見她說得鄭重,便知道不是假話。既然不是李湛,她想了想,“難道是春壽?”
琉璃簡直哭笑不得。遲遲還未及笄,對男女之事也不怎麽明白,當然不會知道太監跟正常男人的區別了。琉璃回過頭來瞪了她一眼,“別亂說。”
不是李湛,也不是春壽,而她們久居深宮,見到的男人就那麽幾個,難道是……遲遲大驚失色,連被子也顧不上了,一個翻身從床上爬起來,一轉不轉地看着琉璃,“難道是紀無咎?”
琉璃簡直對她無語了。她走過來,将衣服晾在杆上,走到床邊替遲遲把被子碾好,“不是不是,不是陛下不是春壽更不是紀大人。”
她看向遲遲,眼睛裏的情意清晰可見,“奴婢沒有喜歡的人。這輩子,除非殿下不要奴婢了,或者奴婢死了,否則奴婢是不會離開殿下的。”
她是遲遲身邊的大宮女,宮裏人人稱一聲“姑姑”,這輩子,除非遲遲嫁人時把她帶出去,否則這一輩子都是沒有辦法出宮的。只是她們感情甚好,她對遲遲也有信心,将來不會丢下她一個人。她這輩子,從一開始就依托着遲遲,自然是不能跟她分開的。
遲遲卻不以為意,聽見不是紀無咎,她就放心下來了,偏頭朝琉璃笑了笑,“你別害羞啊。以後要是有了看得上的人,一定要跟我說啊,我會去求皇兄,認你做義妹,給你封個郡主什麽的,讓你風風光光地出嫁。”
對于這些,遲遲一向沒什麽概念,琉璃聽了卻覺得臊得慌。她一把将被子撩起來蓋在遲遲頭上,嗔怒道,“趕緊睡吧,還在這兒說些有的沒的呢。”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遲遲将被子從臉上拿下來,擡眼看了一下已經離開的琉璃,翻了個身。想起剛才自己的提心吊膽,等到琉璃離開了,寝殿裏面只有她一個人了,她才敢舒出一口氣來。
幸好不是紀無咎,真要是紀無咎,她還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麽辦呢。
紀無咎,紀無咎,紀無咎……
提起這個名字,就好像有梅香在齒間萦繞一般,遲遲念了幾遍,終于嗤嗤地笑了起來。
而窗外,紀無咎站在她的床前已經不知道多久了。習武之人聽力卓絕,裏面哪怕一個再微小的動作都不能逃過他的耳朵。聽見遲遲叫他,少女的聲音仿佛乳燕初啼,在寂靜而又寒涼的夜裏,硬生生地讓他心中生出一團火來。
遲遲,遲遲,遲遲……
他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這個名字,這麽多年,只是念着,他便能得到安寧。
遲遲鐘鼓初長夜,但願你能伴着我,等到欲曙天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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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帝後大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雖然在孝期,婚禮一切從簡,但該有的禮節一樣不少。加上連日來的大雨終于有了停止的跡象,李湛聖心大悅,盡管不喜歡姜風荷,成婚當晚,還是在京城中多處燃放起了煙花。姜盧兩家的女兒入主中宮,本身就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大事,當天晚上,不僅有皇帝下令燃放起來的煙火,還有姜盧兩家的增添。一時之間,大半個京城的夜空都被這煙花照亮,火光璀璨之下,帝都猶如白晝。
在姜家出資建造的某處善堂裏,一名穿着粗布補丁的少年看着頭頂變幻莫測的夜空,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百姓流離失所,上位者卻還沉迷在虛假的榮光當中,再這樣下去,大廈傾覆只是時間問題。
而另一邊,姜家的後院當中,終于等到煙花燃放完畢,盧氏放下繡棚,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蠟燭成灰,燭淚層層疊疊地堆垛在一起,好像人這一生最後的掙紮。
她的陪嫁媽媽朱氏見她擡頭,趕緊過來拿走她的繡線,一邊給她揉着眼睛,一邊勸道,“太太若是累了,便不做了吧。這些東西,交給下人好了。”
盧氏卻沒有回答,反而問道,“宮中的宴席早就應該散了吧,老爺還沒有回來嗎?”盧氏看見鏡中的朱氏默不作聲地搖了搖頭,目光移到鏡中自己保養得宜的臉上,那張臉啊,年輕的時候就沒有別人好看,如今老了,哪怕年輕幾歲,依然沒有那個人好看。
可是憑什麽?憑什麽自己就要被她踩在腳底?她的臉上有一閃而過的陰狠,等到恢複如初時,手中的那根繡花針已經被她折彎了。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她要叫那個女人把這些年虧欠她的東西全部還回來!全部!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你們看見紅包心不心動~